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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竹笕桃花04 ...

  •   曾经我每次练剑时,都会想到君长奉当初在漫花飞叶中舞剑的模样。
      那般气定神闲,从容优雅,眉眼凌厉而冷艳,宛若一滴在清晨修竹上滚过的晶莹珠露。

      我从没主动夸过君长奉生得美,尽管我心中已多次为之惊叹——那种不可比拟的绝世姿容,仿佛杂糅了世间一切的柔与刚、淡与艳、水墨与朱砂,足以缭乱性别认知、颠倒众生审美。

      我总特意琢磨去模仿他用剑的样子。
      根本学不像。

      和拼命想长高一样,我对修炼变强逐渐有种迷一般的执着。
      这种执着到什么地步呢?

      我早已不再满山打滚撒泼玩闹,调皮地薅秃青鸟的羽毛,只要有时间和精力就会去练剑。导致如今我的骨节逐渐变得宽大,掌心变厚,虎口多次反复流血结痂,已生出厚厚的茧。
      除了这些细微之处,我想,随之改变的,应该也有某些其他的东西。

      几招精准的落剑后,数具狼妖的身躯轰然倒塌,井仪剑上一滴血都没有。
      我比自己想象中得还要强点。

      “是仙君救了我吗?您是长奉仙君吗?”
      正当我收剑回鞘之时,女孩儿稚嫩清脆的声音忽地响起。我回身,正好被一个香软的小糯米团子扑进怀里,我急忙搂稳她。

      她好开心地用小脸蹭我的腰,雀跃地表达着喜爱之情。
      老妇人倒是诚惶诚惧,又要给我行礼又要下跪,也将我认成了君长奉。

      山下的村民或者说整个人界,几乎都将我那逢乱必出的师父奉为信仰神和救世主。

      可是怎么会把我认成他呢,君长奉长得那么美,剑法那么卓绝,是那么高不可侵的大圣人。
      我只是个恶心龌龊的秽妖啊。

      “我小时候刚到这个村庄时,也曾被长奉仙君所救,太多年过去已经忘了仙君的模样了,但您的剑法同他一般无二。”
      在我解释误会过后,老妇人长叹着,眼神中闪灼着追忆往昔的亮光。

      我没想到我有一日也会受到这样崇拜依赖的目光,这比斩下狼妖的头颅更能产生虚荣的得意。

      不知道附近还会出现多少狼妖,公仪鸠决定把祖孙俩护送回村庄。
      我反对:“要送你送,我不去。”
      公仪鸠又开始搬出君长奉来说服挤兑我。

      我下意识摸后颈,暗自咬了咬牙。
      我原本是想杀了狼妖就赶紧回山的,没想到会遇上这种事。
      凡人怎么这么麻烦。

      在这期间,小丫头一直可怜巴巴地看着我。
      我叹了口气,只好妥协。

      小丫头十分高兴,可我没有让她再抱上我——人类小孩太过稚嫩,离秽妖太近会腐蚀她的身体。

      路上,老妇人小心地托着腹部,那里有一个凸出的弧度,血正顺着棉服底往下滴。
      这便是之前沿路而来的血迹。我没忍住问出口:“您怀里抱着的是什么?”
      小丫头先脆生生地道:“是小狗!”

      老妇人把棉外套敞开一点,里面果真包着个一半身子都被血染透的小白狗,蜷缩在毛绒绒的尾巴里,抬头怯怯地与我对视一眼,又马上埋上脑袋,瑟瑟发抖,大抵是怕冷。

      这狗长得还挺漂亮的,一丝杂毛也没有,瞳仁隐隐泛着晶莹的蓝。
      我不知是被蛊惑还是怎地,觉得它那楚楚动人的眼神好惹人怜爱,尽管八竿子打不着,但我莫名想到了那个人……
      如果他能像一只小狗一样,如此弱小卑微伏低,是不是就是这个样子?

      将祖孙送回村庄时,原本还在商量着去不去找人、该如何找的一众村民齐齐围了上来,在门口迎接我们,听小丫头添油加醋、惊心动魄地讲述她们祖孙俩采药途中救下小白狗,遭遇狼群又被我和公仪鸠所救的经历。

      我和公仪鸠动手在村庄周围布下结界,防止狼妖入侵。
      然后我想离开。村民却感激地招待我们,杀鸡宰猪炖菜,取出地窖珍藏的酒,置办了一大桌。
      我只好继续妥协。

      酒足饭饱后,夜色已沉,月亮如玉盘般明亮皎洁。
      公仪鸠酒量差,早已昏得不省人事,梦里还在哼哼唧唧地说着醉话。而我不敢喝酒,生怕失去意识。

      每月的十五日,我的肌体防御都会变弱。
      不是抵挡外部侵入内部的那种防御。
      而是内部扩散到外部。

      月中十五是我降生的日子,那天的冥界血月低压、方圆百里顷刻白骨遍野。
      从此我体内的祟气会在每月的这一晚,达到涌动强烈的最高峰值。

      化为人形后,我回回都会刻意压制它、与自己对抗,这让我异常头痛欲裂、精神混乱。
      每次君长奉都会守在我身边,温柔地抚慰我的灵魂。

      我提心吊胆,想今夜或许要更难熬些。

      村民让我们在村里留宿一晚。
      便借住在那对祖孙家里。
      她们没去参加今晚的宴席,而是忙着救治那只奄奄一息的小狗。

      老妇给它处理伤口,剜去腐肉。小丫头碾碎白天采的草药,往它嘴里喂。
      它看起来伤得太重了。原本已被吞进了狼口,靠半个身子撕裂才得脱身续命,这样的雪天,本应因伤寒交迫早早死亡,能因求生欲过强活到现在已经是老天开眼。

      我强撑着眼皮和小丫头聊天,确保自己的清醒:“说起来,你们祖孙白日出门去采什么药?不知道外面有狼妖很危险吗?”
      小丫头说:“我和祖母是想采药送给长奉仙君的,他下山封妖怪那么辛苦,我们都想趁他这次回山时……”又垂下眼睛,懊恼地晃了晃脑袋,“哎呀,结果给小白用了,没法送给他了。”

      我在心里笑她的无知。
      且不说小君山上仙草多得跟白菜一样,就说像君长奉这样的强者,难道还需要她们用丢命的风险聊表心意吗?
      更何况,她们压根不认识仙草,采回的只是普通野草,还当个宝似的。
      那狗自然一直没有好转的迹象,反而愈来愈重,濒临死亡。

      小丫头泪眼婆娑地转而求我:“仙君哥哥,您救救它吧。它长得好漂亮,我不想它死。”

      只是一条素不相识的狗而已,我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伤心。
      这狗若是被我带回灵气充盈的小君山,或许不仅能痊愈,还会因吸收大量灵气修炼成人形。
      但我可不想平白给自己找事做,尤其在我最痛苦难熬的这几天。

      那狗直直地望着我,眼睛仿佛一汪清灵澄净的湖水,如镜般倒映着希冀祈求的神色。
      “……”
      见我动摇,它又蹭了过来,用两只小前爪碰我的脚,泪汪汪地轻声叫着。它看起来真的好可怜,呜呜咽咽,讨好伏低,求我救它。

      我愣了一瞬,是因为自己精神临近混乱的缘故吗?
      否则我为什么总把这只狗幻视成我那位高高在上的师父?

      半夜在别人家的茅草炕上,迟迟没能睡沉。
      一是因为认床,二是因为体内那熟悉的祟气正渐渐滋生。

      奇怪的是,似乎这次它来的并不猛烈,刚有紊乱的迹象时,就仿佛自己寻到了归处,逐渐消弭沉寂。
      我半梦半醒之际,感受到下|身由轻到重的一股奇异陌生的涌动。

      朦胧之际,好像看到身上坐着个人。衣衫半褪,肩颈白皙,还用柔韧光滑的腿蹭着我。
      等我恍惚间看清他的脸时,脑中霎时空白了。

      那双冰蓝色瞳孔映射着细密缱绻的神色,蛊惑诱人、任君采撷。
      深处却异常冰冷,遥远地、局外人般地审视着我。

      我被这眼神吓醒,手猛地向前抓了一下,大口呼吸着,浑身潮湿燥热,汗津津得仿佛从水里捞出来一样。
      等完全清醒时,我猛然掀开被子,只看到一只重伤无助的小白狗,无意识地趴在我肚子上。

      一夜无眠,第二天早上我们准备离开村庄——公仪鸠要赶回七星宫做报告,而我要回山上救狗。

      村民们依依不舍地来送我们,还非要将卤肉和酒塞来。

      小丫头别别扭扭地一直不肯凑过来,我便走到她身边,蹲下身揉了揉她的发顶。君长奉曾经就总是这样哄我。
      她迅速亲了我一下我脸颊,嘟囔道:“仙君哥哥还会带小白回来看我吗?”

      公仪鸠不服地撇撇嘴:“这孩子怎么就那么喜欢你啊。”
      小丫头扬起花瓣般的小脸笑道:“因为仙君哥哥好看又心软,他还答应帮我照顾小白啊。”

      我下意识摸了摸脸,羞愧难当,没想到还会有人说一只秽妖好看且心软。我以为只有君长奉那样级别的容貌和心性才配被这样评价。

      不过心里还是美滋滋的,开始暗自期待。
      我救了素不相识的凡人,救了卑不足道的狗,还控制住了体内的躁动。
      如今我已经长大懂事了这么多,君长奉见到我后,又会如何夸奖我呢?

      他也会像这个小丫头一样亲我的脸吗?

  • 作者有话要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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