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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竹笕桃花0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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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混沌中不知苟活了多少个年头后的某天，我遇到了一个男人。
他的指尖温凉，流云广袖软得像雾一般，轻轻淡淡地触探我，却让我灵魂深处都在颤栗。
秽祟的孽识恍若一团鬼火，象征不详，我降生之时方圆百里顷刻寸草不生，白骨遍野，血月低压，满目疮痍近百年。
三界生灵避我不及。
我没想到世上还会有一个人不怕我，敢触摸我。
我又胆怯，又兴奋，希望他把我从这个鸟不拉屎的鬼地方带走。
他也确实那么做了，还为我塑了肉身，予赐了我姓名。
最后他说要收我为徒，问我愿不愿意。
哈哈，做徒弟好啊，又能学东西又能逃离混沌之地。
我想都没想就叫了他声师父。
这就是我和君长奉说的第一句话，也是我自出生起讲的第一句话。
行过路程，到达仙山时已值霞蔼。
西边天际映散着橘赤玫紫的暮色，山涧桃花如火雾铺盖，重峦叠嶂，倦鹤云游，宛若神霄绛阙。
我撒了欢儿地玩，打滚作妖地搞破坏，君长奉就在旁边淡淡地看着我，眼神温柔而怜宠。
其实我偷偷听到了青鸟扑腾着翅膀凑到君长奉耳边，担忧地问：“这可是生在冥界的秽妖，由怨瘴邪祟的秽气练合而成，恶心得要命，长奉你带回来作何？”
说实话，那一瞬间我有点害怕。
这大概是一种唯恐被退货的心理。
直到君长奉郑重地说：“清白是我的徒弟，我会教导他礼法，传他剑道，以后他就和我两人一起住在小君山。”
青鸟很不屑地说，秽妖都是天生反骨，养不熟的坏东西。
君长奉只是笑了笑，没说什么。
其实我不知道他为什么非要收我为徒、对我这么好，不过所幸我向来会装傻，有些东西想太多就会很头疼。
他愿意养我，对我又没损失。
小君山的山脚生一泓冷泉，水声如鸣佩环，顺着泉水下游走有座篁竹林，蒸浓叠翠，蒙络摇缀，林中藏着一座廊房，便是我们师徒的住处。
君长奉念我赶路辛苦，让我休息，我却不干，迫不及待想让君长奉教我法术。
这年头，三界生灵皆以能修炼飞升大乘入天界快活为终身目标，地下魔族和鬼魂预要摆脱混沌黑暗，妖精妄图种族进化提升地位一跃为仙，人类幻想脱离肉-体凡胎长生不老，万物皆有变强的欲念，内卷实在严重。
如果我学会了君长奉所有的本事，我就再也不会被长期困在某个地方。
我不愿被困在冥界的混沌，自然也不愿一直留在这个与世隔绝的小君山，尽管世间可能再不会有一个地方比这里更美。
那又怎样呢，我又不会为肤浅的美丽停留。
等到山高任鸟飞的那天，我还管他鸟个师父，拍拍屁股就走咯。
君长奉却说我既然不想休息，就去挑水劈柴。
虽然很不服，但我还是能沉住气。下马威而已。
没达到目的前装个孙子卖乖算什么，大丈夫能屈能伸。
于是我一连挑了两个月的水。
……
呵呵。
君长奉压根不是想认真收我为徒，就是想找个做苦力的杂役负责他的生活起居，呵呵。
我每日刚到寅时就起床，比君长奉养的那两只下蛋的母鸡醒得都早，然后去冷泉里挑三趟水，那水可真冷，肩担也沉，吭哧吭哧来回几趟就已是汗流浃背、腰酸腿疼。除此之外，我还要锄田、拔草、劈柴、烧火起灶。
君长奉完全在放养我。
我跟着他两个月，什么也没学到，打杂却熟练得让人心疼。
不干杂活时我只能去山里自娱自乐，爬树掏鸟蛋抓松鼠，下泉捕鱼捉虾冲澡，山里的生灵都不喜欢我，每次见到我就跟逃命一样躲起来。
捉迷藏也怪好玩的。
时间一久，小君山都快被我玩了个底朝天，就连当初那只青鸟的羽毛都快被我薅光了，我也不愿意再跟它们玩了。
唯一能跟我说话的活人只有君长奉，他又整日不管我。
实在是太无聊了。
我开始忍不住想逃出这里。
我对君长奉来说可有可无，君长奉……虽然对我来说有些特别，但比起日复一日的苦力，再特别也无用。
一日我趁君长奉午睡还没醒，系了个包袱就逃下山，却被山口禁制结界阻拦，最后重伤而归，狼狈至极。
君长奉那天亲自把我“提”回了廊屋，我以为他会生气地教育我一番，结果他没打我，也没说什么，甚至眉头都没有烦躁地皱一下。
上完药后，他那匀净修长的指尖擦过我的脸颊和鼻尖，抹去沙灰。那褐痕与他手指的颜色格格不入，他还笑着唤我小花猫，好像不知道我想逃走似的。
小花猫，呕。
明明人人都说秽妖是脏东西，我早已习以为常，居然会在此刻心虚起来，觉得自己实在脏又狼狈。
君长奉那天在床上把疼得呲牙咧嘴的我笼在怀里，边叹气边问我为什么想走，和他一起生活不好吗？
——哦对，忘了说，我们所居住的竹屋，设施摆件、生活用品一应俱全，只有床是一张。我们都懒得再做新的，就凑合凑合一起睡。反正我身量刚过他腰际，又不占地方。
他大概怕我胆小害怕缺乏安全感，经常要把我搂在怀里，双臂紧紧箍着我，下巴抵在我脑袋上，偶尔还会拍我的后背哄我睡觉。
几个月的相处，我们能亲近的地方只有榻上，他衣襟中有清淡甘和的檀木香，久而久之，我每次只有嗅到他身上的香气才能睡着。
话说回来，他抛给了我那句好似空巢老人伤心挽留的询问后，让我颇有些心悸。
原来他其实还是在乎我这个徒弟的么？就这么想和我生活在一起？
也是，小君山景色虽美，渺无烟火却实在孤独寂寞。
于是我趁机提出诉求，抱着他的腰撒娇道：“长奉，你就教我剑法吧好不好？青鸟姐姐说你是天下第一人，剑道修为无人能及，你若教我，我有事情做就不会走了。”
君长奉用他那双点黑如墨的眼眸盯着我看，半晌没说话，最后笑了，指骨轻叩我的额头。
“小崽子，没大没小，我是你师父。”
我有点怂。君长奉平日通常有两种表情，一是面无表情眯着人看，二是微笑，通常后者比前者更危险，也更难猜测揣度他的心思。
不过好在最后他答应得很爽快：“我可以教你，不过你体质特殊没有灵力，要先从最简单的筑基练气开始，好不好？”
其实秽妖天生就会使用祟气，且威力和破坏力远高于灵力，是修炼的大好捷径，不过我很难控制掌握它，几乎不用，于是就乖乖听君长奉的话，用最笨的方法修炼。
可惜灵气与我自身体质截然相反，全然是两套不同的运行方式，我苦练三个月，并无成效，后来君长奉教我运用媒介。不出几日，我就学会了用蝴蝶储存、传导、释放灵力。
我再次缠他教我剑法，他却又开始推拒摆谱。
我猜他怕我学会了他的剑术后就会下山逃走，想故意多吊着我几年。
于是我打算找机会继续捣乱，试探他忍耐我的最低底线。
只要他被我作得无奈后，我只要一撒娇，他自然妥协，我想学什么就学什么。
我开始故意不挑水劈柴，故意破坏他珍贵的药圃，甚至在夜晚睡觉时偷偷给他的头发打成结。
可无论我怎么作妖，他从来都不生气。能对别人的无理取闹包容到这种程度，他完全可以说是一个好人。
一个定力极佳、优雅克己、宽容慈悲的好人。
我讨厌好人，天生的。
并热衷在美好的事物里搞破坏，令一切圣洁纯粹的干净变得凌乱肮脏、萎靡不堪。
君长奉的眼睛生得很漂亮，内勾外翘的一双狐狸眼，瞳仁总是含情脉脉犹若泓泉秋水。
我看不惯他那样耐心缱绻的眼神，那令我每次都异常口干舌燥心跳不安，会产生许多邪恶的想法，比如把他的眼睛挖下来留给自己珍藏之类。
但是我打不过他，可恶。
后来我才知道，他望着的，是透过我这层肉身甚至灵魂外的——另一个人。
如果当时我就能意识到这点，那我一定会及时动手，把这双眼睛挖下来，狠狠踩到脚底下。
而不是等我意识到自己已经喜欢他到无法挽回的地步，心软又痛苦，舍不得一丝一毫。
话说回来。
跟着君长奉学习法术的一年中，我多次无理取闹失败后，终于意识到唱独角戏不好玩，于是沉寂了一段时间。
君长奉甚至都以为我要转性了，还很高兴，趁胜追击教了我许多人类凡间的仁义礼智信、四书五经，从墨家兼爱非攻到佛家慈悲为怀，热切地往我的脑袋里传输真善美的概念。
为了回馈他的热情，那段日子我连半点荤腥都不敢沾，后山抓到的小乳猪都没直接扒皮烤掉，而是圈养在了山脚下用心伺候着。
一日我正在山脚喂猪，小君山来了几位不速之客。
各个手执仙剑，轻袍缓带，气势超群。
他们似乎很惊讶会在小君山看到第二个活人，看我的眼神极为古怪。
其中有个少年修士率先上前打量我，剑眉星目，神态傲慢，一身金色丝线勾边的云纹斗篷，左臂上齐齐纹着精细考究的北斗七星线。
他嗤笑道：“传言竟是真的，帝师还真养了一只这么恶心的玩意儿。”
被君长奉宠爱着的安逸生活让我差点忘了。
我是个生来就受人厌恶的东西。
作者有话要说： 高亮：主攻，双C，攻有微万人迷设定，但只舔受。
小秽妖刚化人形拜师时的身高、心智、相貌参考13岁左右人类孩童。
这本打算写得放飞一些。2022.9.18开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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