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妖阙录》不饭的糯米圆

5、第四录 夜烬觉明

　　“咳咳咳，这火怎么越来越大了！小爷可不想把命丢在这里！”黑影在山林中窜了一脸灰，“歇会，小爷今儿不被火烧死，也给跑死了。”
　　黑影寻了个土墩坐了下来，将蒙住口鼻的湿布条扯开，这回他鼻子眼睛可算完整了，顺着鸡窝头往下，两道浓黑的眉毛微微上挑，一双黑不溜秋的眼珠子四下转悠，嘴角裂开露出两颗虎牙。除去一身的痞气，倒也是个相貌端正的少年。
　　“嗯？有人来了？”那黑影少年蹿进一旁的草垛里，露出两只眼睛盯着外面的状况。
　　“我靠，来大侠了？”黑影少年默默咽了口吐沫，想起他平时逛茶楼听的话本子。说是每到危急时刻，总有大侠从天而降，头顶光环，脚踩祥云，仗剑而来，伏魔卫道。
　　黑影少年对这种桥段记得尤为深刻，因为每到大侠出场的高潮时刻，说书先生都要慢悠悠地抿口茶，道一句：“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啥意思就是，想接着往下听，再交两文茶水钱吧。
　　没想到，今晚上倒真让他碰上大侠了，还能亲眼目睹大侠行侠仗义的过程，回头用他那三寸不烂之舌一番润色，没准以后梧桐巷的第一说书先生就是他——夜无洛了！
　　夜无洛心中正暗暗窃喜，“一……二……三……竟然来了三位大侠，嘿嘿这回赚到了，一位大侠说一次，能赚三份钱呢！”
　　他突然面露嫌弃，“这大侠的坐骑，怎么是个葫芦瓢？算了算了，小爷给它说成‘御剑而来’不就行了。”
　　“咦！”夜无洛眼中泛光，嚷嚷着蹿出草垛“喂喂喂，小爷的玉坠子怎么在你身上！”
　　阿娆吓了一跳，自从进了这无亘山，她总感觉身上不太对劲，那火焰中看到的幽蓝色，竟让她隐隐有些“兴奋”，这种感觉她不知道如何描述。
　　这会子，姬涯正在试图施法，布下大雨漓阵。她正发着呆，那草垛里竟然蹿出个黑影。
　　“什么人！”冷长矜上前，手中骨扇掷向来人。
　　“哎哟我去，小爷还当你们大侠，没想到偷人东西，还想杀人灭口！”夜无洛眼疾，向后翻了个跟头，闪过了长矜的骨扇。
　　“你在胡说些什么？”冷长矜接回骨扇，冷眼瞧着面前的人。此人看起来不过是个混混的打扮，没想到身手却是不错，也不知是敌是友。
　　夜无洛打量着冷长矜，嗤笑一声“瞧着仪表堂堂，锦衣华服的，竟然也做些偷鸡摸狗的买卖，怎么你敢说你腰间的坠子，不是捡来的？”
　　阿娆眼见冷长矜素来温润和煦的脸庞，变得红一阵白一阵，忍不住上前替他辩驳：“你个小贼瞎说什么！冷公子的紫琰色玄石玉坠怎么就变成你的了？”
　　夜无洛刚想接着回击，突然瞥见了面前这个姑娘的腰间竟然也有枚玉坠，只不过是金色，心中不由得疑惑万分“难道是我弄错了，这坠子并不是什么限量货，但凡有钱都能买到？该死的丑神棍，还跟老子吹得神乎其神，我还以为是什么稀罕玩意！”
　　“喂！你怎么不说话了？”阿娆见他一刻间，表情变化了好几种，忍不住问道。
　　“嗐！看来是我弄错了，不过我的玉坠子可是太朴之地的宝贝，可惜被我在这山林子里弄丢了，这才一时情急……”夜无洛嘴上吧啦吧啦说个不停，拼命想给自己挽回点颜面，连“太朴之地”都搬了出来。
　　“太朴？你也有紫琰色玄石玉坠？”阿娆和长矜异口同声地打断道。
　　夜无洛被他们突如其来的反应吓了一跳，“怎么，不相信？有本事去梧桐巷问问，小爷的名号可是响当当的……”
　　“你说你是太朴弟子，可有凭证？”冷长矜问道，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的吹嘘。
　　“凭证？”夜无洛被问住了，那神棍除了给了他一枚玉坠子，啥都没给啊，现在坠子丢了不说，那神棍也不知去向。
　　“对啊？为何就你一人在林子里晃悠？”阿娆见面前的小子面露难色，调笑道。
　　夜无洛挠挠自己的鸡窝头“怎么会是我一个人？那神棍把我带到这里，自己说要捉什么妖，然后就人无影去无踪了！还搞出这么大动静，害老子险些葬身火海！”夜无洛越说越气，口中的神棍已经被他骂了百八千遍了。
　　一抔水毫无预兆地对着他的鸡窝头浇了下来，将他乱七八糟的毛发塌成一撮一撮的，水沿着他的鬓角下落，夜无洛喋喋不休的嘴闭了声。
　　阿娆瞧着眼前的“落汤鸡”，眨着眼，突然就捧着腹大笑起来“哈哈哈，小贼让你说人坏话！”
　　冷长矜忍俊不禁地撇过头，瞧见姬涯已经收了法术，向他们走来。大雨漓阵已经完成，泉泉的水流从阵眼渲洒出去，原本灼热的炎氛，冷却了不少。
　　“太好了，姬涯大人，成功了！”阿娆道。
　　姬涯脸色却少有的凝重，瞧见夜无洛，问道“他是谁？”
　　“大尊，他自称是太朴的人。”长矜道。
　　夜无洛感受到一道质疑的视线打量着他，有些不悦地撇撇嘴“看什么看？就是你将小爷淋成这副模样的？”
　　“你说你是太朴的弟子？那……芥子洺呢？”姬涯反问道。
　　“芥子洺？”夜无洛仔细地搜刮了一下自己的记忆，“哦，你说那个神棍啊？”
　　“神棍？”阿娆“扑哧”笑出声，“我说小贼，你既然夸耀自己是太朴的人，却称太朴的师兄是神棍，你这是什么逻辑。”
　　“你闭嘴！”夜无洛装着凶神恶煞地白了阿娆一眼，有生之年被一个小姑娘嘲笑，传出去他梧桐巷夜小爷的名声可就毁了。
　　“芥子洺现在何处？”姬涯问道。
　　“他，”夜无洛想了想，“指不定可能死了……”
　　“你说什么？”姬涯伸出细长的手指，拎起夜无洛的领子“你给我说清楚！”
　　“欸，好好说话，身为大侠怎么还欺负人呢？”夜无洛见自己挣脱不掉姬涯的桎梏，乖乖认怂“好，我说，您先放开我行吗？”
　　“姬涯大人，您先放开他吧，这小贼应该知道不少事！”阿娆在一旁说道。
　　姬涯甩了甩袖子，将夜无洛推开，“事态紧急，长话短说。”
　　夜无洛喘口气，嘟囔了一句“倒了什么霉，被小姑娘奚落完了，还要被这么个凶神恶煞的女人威胁……”
　　“废话什么呢？”
　　“是是是，我说！”夜无洛叹了口气，“神棍……不芥子洺大侠，在梧桐巷找到我，说我是什么太朴选定的人，”夜无洛指着长矜，“然后给了我一枚跟他一样的玉坠子要我跟他去太朴，我见那坠子价值不菲，财迷心窍就答应了他，想着坠子到手后就找个机会开溜，哪晓得那家伙看我看得紧，我根本没有机会。”
　　“他带我到无亘山，说是要找什么人。后来吧，他一个人神经兮兮的，硬说有什么山妖，要去收了它。我见他撇下了我，简直是天赐良机啊……”
　　“然后你就顾着自己逃命了？”长矜道。
　　“哪有，”夜无洛白了他一眼，“我是那种人吗？”见长矜冷冷地盯着他，夜无洛吐了吐舌头“好好好，我承认我原先是准备走，但是我好歹也是梧桐巷有头有脸的夜小爷，岂能没有信义。”
　　“况且……”夜无洛说到这顿住了，皱着眉头似是想到了什么。
　　“况且什么？”姬涯不耐烦地发问。
　　“况且……”夜无洛看了看姬涯，“我说了你们可别生气，我发现自从到了无亘山后，那个神棍芥子洺大侠就有些不对劲，至于哪里不对劲我也说不上来。总之我就是经常见他神神叨叨的，有时候眼神狠厉，有时候有很呆滞，总说自己看到了山妖，可是我连个鬼影子都没看见。”
　　姬涯神色微变，跟着问“然后呢？”
　　“他去捉妖后，我跟着他跑了一路，要是他捉妖遇到什么危险我也好去帮他呀！”夜无洛看着众人的表情，讪讪地笑了一声“你们别不相信啊，我说真的，长这么大我也还没见过山妖呢，还想看看大侠都是怎么降妖的。”
　　“别废话，接着说。”
　　“之后我就见他进了一个山洞，那洞黑黢黢的，看着就诡异，我就待在洞外的草垛里给大侠护法。芥子洺大侠进去了好一会没动静，然后突然‘轰’的一声巨响，像是什么要冲出洞来，我见情势不对，只好脚底抹油开溜了，之后山就着了。”
　　“这么说引发山火的真是芥子洺！”姬涯思忖道，“可是不对啊，即便是燎火术，为何……”
　　“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们自己说是神棍引发的山火啊。”夜无洛叫道“我本想山里起火自己留在那也没用，就想着跑出去了还能找人救火。但是神棍给我的玉坠子却给丢了，头可断血可流，玉坠子不能掉啊，那可是证明我太朴弟子身份的信物，是吧？”
　　“所以我就在山里四处转悠，找我的坠子，之后就遇到了你们。”夜无洛砸吧着嘴道，“欸我说，没发现自己说书的天分挺高的嘛。”
　　“姬涯大尊，如果他所言属实，我们恐怕得尽快找到芥子洺师兄问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冷长矜道。
　　“要我说，你们有能耐，还是早点去救他吧，我估计那神棍芥子洺大侠此刻怕是凶多吉少。”夜无洛语气里透着少有的正经。
　　焦黑的土地上升起幽兰色的火焰，芥子洺此刻真的很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