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盏天下》倾江予

22、戏精教主的日常

　　那一碗不知什么颜色的药的苦味飘得满屋子都是，还没等他说话，李君遥已经闻了出来，“化功散？嘶...还是三倍分量的，沈弈，这东西喝下去不会死人吧？”
　　沈弈嘴角抽了抽，把碗往他手里一敦，“少废话，都是打据点时候从你那帮人手里缴的，喝下去我就帮你把镣铐解开！”
　　原来是羊毛薅在羊身上，李君遥捧着碗，指尖习惯性的在碗沿轻敲，摇头笑了笑，“沈弈，你该学学你爹，为人处世更狠绝些的，就比如这碗里该下的也不是化功散，而是鹤顶红”
　　说完他一饮而尽，沈弈没想到他喝得这么痛快，只是一碗下肚就见他微蹙着眉，手抚胸口，瓷碗从他素白指间跌落地上，背对着他蜷起身子倒在床上，肩膀耸动，喉咙里传来闷哼。
　　沈弈可是吓坏了，这化功散他还特意找大夫验过，和药性没有冲突，才敢给他喝。
　　“喂，李君遥！你怎么样？”
　　沈弈扳过他身体，慌慌忙忙揪起他腕子查看，可是下面那人实在没憋住，闷头笑得调子都变了，他这才发现被骗。
　　“李，君，遥！”沈弈一把将他丢回床上，某教主此时拍床笑得喘不上来气儿，哪里像个才刚醒来病人，他咬牙切齿，“我他娘的要再信你我就是狗！”
　　教主大人总算笑岔了气消停下来，抱着被子安静靠在床上，怎么看都只是个病弱贵公子的模样，沈弈托起他的腕子，钥匙插进锁孔，咔擦一声轻响，他却连头都没抬。
　　“李君遥，你为什么要绑那个燕大人？江湖朝堂自来井水不犯河水，一个朝廷的人，他对你们有什么用处？”
　　李君遥收回手，揉了揉酸痛的手腕，声音慵懒，活像只成了精的大狐狸，“所以说沈弈，你要是还把我关在牢里，一顿鞭子把我打个半死，兴许我还能屈打成招多告诉你一点”
　　沈弈黑了脸，人是自己抱回来的，又不能把他再弄回去，这还真是自己心软自作自受，咽了一肚子的气。
　　“李君遥，你到底还瞒了我多少事情？”
　　李君遥似乎折腾了半天也累了，躺下身往被子里一缩，声音闷闷的，“你猜嘛”
　　沈弈眼睛巴巴瞪着他跟头小狮子似的，可惜这人又看不到，他哼了一声甩袖离开了房间。
　　沈家作为新帝登基时平乱的五家之一，又打理着武林盟，不时也与朝廷有所往来，这些年得到的赏赐不少，算是钟鸣鼎食之家，只是家中人丁稀少，唯有的几门亲戚还都在外地，就连沈弈自己都不常回来，这大宅子也就这么空了下来。
　　李君遥又一直睡到中午才醒过来，他翻了个身，觉得再这么睡下去，自己一把骨头就要断了，于是慢慢起身，手摸到一边，椅背上搭着一件外衫，触手细腻温凉，轻若无物，材质是和覆眼纱一样的云纹青丝缎，是沈弈一早就备好的。
　　他拾起那件外衫，随意披在身上，站起来时腰上和膝盖关节齐齐剧痛，李君遥倒抽一口冷气，手扶着床栏差点没再摔回去，忍住了那种恶心的眩晕感，缓了缓，才走出门去。
　　外面温度还好，虽是仲春时节，已渐有了暖意，他沿着回廊慢悠悠转去，池塘里有鱼戏水声，头顶树影摇曳，微风吹拂过青衣，景致如画。
　　这时前面转弯处传来脚步声，他耳力过人，早早就听见了，又想起沈弈说过的话，想应该是这府里的下人，也不知道沈弈是如何和他们介绍自己的，不过他可没有停下脚躲过去的打算。
　　圆脸的小丫头一蹦一跳，鹅黄发带就垂在黑发两侧，她歪着头，一手捧着桃花酥，舔了舔唇，眼珠子骨碌碌转，左右看看没人，另一只手便悄悄从盘子上拿下一块，放进嘴里咬了一口，吃得正香喷喷，没想到在拐弯时候就撞见了人。
　　“啊”
　　小丫头被吓了一跳，手上一滑，整个盘子就往下掉去，李君遥眼疾手快，青影一晃至她身前，衣袖荡如云水月色，稳稳接住了那个盘子。
　　小丫头还没从惊吓里晃过神来，她先是拍着脖子，把刚才那口桃花酥咽下去，还打了个挺响的嗝，接着歪头打量面前这人。
　　“你是”
　　她的目光从那碟桃花酥，转移到他那身一看就价值不菲的料子，接着看到他脸上，那覆眼的天青色绸纱，顿时恍然一拍手，眼露同情。
　　“啊，你就是少爷说的那位，他从青楼里救下来的那个，呃...被好几个人调戏还挨揍了的漂亮公子呀！”
　　李君遥抽着嘴角，真想把盘子整个扣某人头上：沈弈你大爷！
　　小丫头从他手里接过盘子抱进自己怀里，又自来熟似的和他说话，“你可算醒啦，你不知道这三天，少爷他都没出过那个屋子，光是大夫就请了七八个，还有皇宫里的御医，我见他都熬红了眼睛，谁叫去休息也不听，吓人的很”
　　李君遥愣了下，他不知道在他昏迷不醒的时候，还发生了这些，沈弈...
　　在他发愣的时候，小丫头也在下面看着他，心里暗想这个人果然如同少爷说的那样，真是好看，他唇色浅淡，那一袭青衣穿在身上，如画里一江春水，温煦雅致，偏又在病中，有些弱不胜衣之态，只是可惜了那双眼睛。
　　李君遥嘴唇轻抿，接着唇角缓缓露出一个笑来，他俯下身来，青衣垂垂，面上还带着些许病弱的苍白，可语气却是耐心温和，教人亲近，“那你...是这府里的”
　　小丫头笑了，露出两颗尖尖的小虎牙“我叫春杏，是五年前被老爷捡回来的，那时候打仗，我的家人也都不在了，老爷和少爷可怜我，之后就让我一直留在府里做丫鬟，只是可惜，老爷他已经”
　　说着她低下头来，李君遥想要伸出手来拍拍她的头，只是伸到一半，不知想到了什么，他绸带下的唇紧抿，手瑟缩了下，小姑娘却没想这么多，自己消沉了会儿，又使劲摇摇头。
　　“不行不行，不能再提这个了，少爷又该伤心了，哎你是第一次来这里吧，可惜你看不到，我们家的宅子又大又好看，那边还有个湖心亭，我带你去”
　　说着也不管他答不答应，拉着他的手就往那边走，李君遥是怎么都没想到，沈弈家里还养了这么个吵吵闹闹贪吃的小丫头，一想到他平日里那正经性子，低下头扑哧一笑。
　　湖心亭建于水上，水中零星浮了几丛荷叶，亭檐四角垂灯，纱幔环绕，踏入亭中的一瞬间，一股奇异的香气扑面而来。
　　“这香气是”
　　小姑娘扶着他在亭边邻水处坐下，暖风习习，吹得人身心舒畅。
　　“是紫云苏，一种香草，宅子后面的小山坡上常生长的，我采了一些，少爷好不容易回来住几天，我本来想着折些草花送给他，但是我手笨，试了几次都失败了，就丢在那啦”
　　小姑娘有些消沉，她将裙摆系起来坐在那里，光着脚丫伸进水里扑腾，李君遥笑了下。
　　“儿时舍妹也时常喜欢摆弄这些花花草草，我学过一些，要不要让我来试试？”
　　“哎，你会吗？”小姑娘一下子来了精神，脑袋扬起，眼神清亮，鹅黄发带一晃一晃，煞是可爱，“我求过厨房的木姨和看门的泰叔，可他们都嫌我吵闹让我自己玩，你等着，我这就去拿给你”
　　小姑娘风风火火，收回脚丫也不穿鞋子，哒哒跑过去在亭中小桌上一阵划拉，抱了一堆东西过来。
　　“呐，你看，这就是紫云苏，这种草正面绿色背面紫红，还有香气，折起来可好看啦！”
　　李君遥摸索着接过那枚细长草叶，白皙指尖捏住叶子一角，又转过头来，笑容温和，声音里带着点连他都没察觉到的宠溺，“你想要折点什么？”
　　小姑娘托着下巴皱眉苦思，晃着脚丫，“嗯...我喜欢小猫小狗小兔子，啊还有小蝴蝶，还有那个...”
　　反应过来已经说了一长串，小姑娘挠挠头，也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有点不好意思，看着他小心翼翼地问，“可以吗？”
　　小儿天真脾性未定，喜欢的也是多姿多彩，李君遥不再说话，坐在那里全神贯注，手指间灵巧翻动，小姑娘忍不住扒着他手臂去看，只见那在她手里怎么折腾都不听话的云苏草，在面前这位好看公子手里，一根根柔顺服帖，不过一会儿，李君遥将最后一根小尾巴折在上面，白皙指尖绕过草叶，像慵懒猫儿卷曲的尾。
　　一只舔着爪子半睡半醒的小猫被放在她手心里，小春杏张着嘴瞪圆了眼睛，“哇公子你也太厉害了吧，明明什么都看不到，你是怎么做到的？”
　　她举着那草编的小猫爱不释手，更好奇的却是眼前这干净温和，周身气质又令人心生亲近的好看公子。
　　大掌在她头顶揉了揉，李君遥往后靠了靠，水里的小红鱼摇摆着尾巴，荡出圈圈波纹，他嗓音轻柔，“舍妹当年，也同你一般年纪，总是缠着让我给她编这编那，若是编得不好看，她就哭”说到这里他自嘲地笑了下，摇摇头，“还是不说我了，来说说你们少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