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中人》没心

7、揭露

　　苏深深有神经性头疼，每次情绪激动或用脑过度，头都会痛到撕裂。

　　没想到这一觉醒来，脑子竟格外清明，当他看到坐在自己床边的姜树，此时头正微微向后仰去，抵在床边的柱子上，他的手还放在自己枕边，苏深深知道一定是姜树又帮他按摩了，才让自己睡得这么安稳，连噩梦也没做。

　　苏深深轻轻起身，想扶姜树躺下休息，他刚有点动作，姜树便睁开了双眼，苏深深看到他的双眼布满了血丝，定是半宿没睡，他见苏深深起身，笑着看他说道：“阳光升起来了，心情明朗了吗？”

　　苏深深笑着点头，说道：“辛苦姜哥了，还有些时间，你再睡会然后我们去吃早餐。”

　　姜树走回自己的床铺，和衣躺下，闭上双眼小憩。

　　待姜树把苏深深送到教室的时候，博文正闷闷不乐的趴在桌子上，苏深深坐在他旁边问道：“怎么打算的？”

　　博文坐直身子，笃定道：“从今天起我若发现美汐再受欺负我直接杀过去。”

　　苏深深继续说道：“我俩陪你杀过去，但是我想问的还有一件事。”

　　博文自然知道他说的是那个黄毛，还有美汐夜不归宿的事，他想了片刻说道：

　　“先解决校内的，等美汐愿意和我说了，她的问题我一一帮她解决。”

　　苏深深看着他坚定地双眸，拍了拍博文的肩膀，说道：“有事随时叫我。”

　　博文本想询问苏深深昨晚他的情绪为何起伏那么大，还未等开口，上课铃声已经响起。

　　一上午都在风平浪静中度过，中午博文依旧陪着美汐吃饭，没有提及昨晚的事情，他知道美汐和苏深深一样，总是把心事藏得很深，只有自己去撞破，才有机会去帮助他们。

　　然而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风平浪静，战争爆发也总在猝不及防的一瞬间。

　　下午四班和九班一节的体育课上，体育老师宣布自由活动后，博文立刻跑到九班的队伍中，在散去的人群中却未看到美汐的身影，博文叫上博学和苏深深，一起向教室寻去。走上二楼的时候，在九班门口看到几个女生慌乱跑出的身影，博文直觉不妙，立马冲向九班。

　　他跑到九班门口向里看去，只见几个女生正坐在桌子上，围成一圈，隐约看到她们中间坐了一位女生，头发凌乱，衣衫不整，而那几个女生有一个拿着手机，剩余的几人一边蹂躏着中间的女生，一边振振有词道：“听说你勾搭上的四班的双胞胎，没看出来，还是个贱皮子……”

　　话音未落，只听到砰的一声，博文一脚踹在了那些女生坐的桌子上，桌子瞬间倒塌一片，女生们尖叫着纷纷躲开，而坐在中间的美汐，却依旧一脸平静，她微微抬头，透过眼前凌乱的发丝，看到了博文站在自己身前，她费力的牵动嘴角，还未扬起笑容，却是泪水先坠落，她苦苦经营的淡然自若，在看到博文的瞬间，溃不成堤。

　　美汐双手掩面，她只想把自己藏好，不让博文看到自己这般狼狈样，博文立马冲上去，把美汐抱紧怀里，目光凶狠的看着王佳宁为首的几个女生。

　　博文刚想冲上去给王佳宁一拳，却被冲上来的博学抢先，博学再顾不得对面站的是女生，猛地冲上去对着几位女生狠狠的打了几拳，那几位女生自然不是博学的对手，只见一个女生拿出手机拨弄了片刻，门外就冲进来好几个九班的男生。

　　博学丝毫不惧的继续冲上去打那几个女生叫来的帮手，苏深深立刻加入战斗，两人与九班的男男女女十多人厮打在一起，苏深深双拳难敌四手，很快就落入下风，在一个椅子向他砸来之时，只看到钟易仁冲过来，对那人狠狠的踹了一脚，顺手解决掉苏深深身边动手的几人，混战还未结束，冲向苏深深的人都被钟易仁撂倒。

　　苏深深见博文和美汐被人围攻，立马冲过去帮忙，可却跑出了钟易仁的保护范围。

　　钟易仁本想在苏深深面前演出一下英雄救美的戏份，可苏深深却又只身陷入危险，他赶紧停手喊道：“谁再敢动苏深深一下，我保证你明天就在这所学校消失。”

　　钟易仁的声音响彻整个教室，冷的刺骨，众人纷纷停手，教室里凌乱不堪，钟易仁走到苏深深身边，看到紧紧护着美汐的博文和一脸怒气的博学，温声对苏深深说：“你们三个带着她先出去，教室里我来善后。”

　　苏深深眼中怒气未消，却也不愿在此和他们纠缠，拽着博学几人走出了九班。

　　博文帮美汐整理好衣衫，帮她梳理好头发，却迟迟不知如何开口，苏深深走到他俩身边，说道：“博文，让我和她聊聊，有些时候，和不熟悉的人，更易敞开心扉。”博文看着苏深深复杂的双眸，微微点头，看着苏深深和美汐向操场旁的花园区走去。

　　待周围只剩下苏深深与美汐二人的时候，苏深深缓缓开口，声音悲凉哀婉：

　　“你经历的这些，我初中都经历过，若不是今天看到这一幕，我都快忘了自己是如何在黑暗中一点点摸爬滚打出来，我记得那种感觉，深深的绝望，你是不幸的，但此刻你是幸运的，博文和我，我们都在试图把你从黑暗中扶起。”

　　苏深深看着美汐惨白的脸上没有血色，空洞的眼神毫无神采，他停在美汐身前，真诚的注视着他她的双眸，继续问道：“为什么不抵抗？不向家人说？”

　　美汐回道：“我知道没用。”

　　美汐眼中渐渐噙满泪水，苏深深没有开口，等着她继续说下去。美汐闭上双眼，似乎不想让苏深深看到她眼中的无尽悲伤，美汐再次开口时，声音中带着些许呜咽：“我出生在一个边远的小县城，家境一般，我自懂事起，父母就常常吵架，我曾不止一次看着我爸对我妈拳脚相加，而我能做的，就是抱住自己，不去看到他们争吵的场景，然而这些场景，却深深印在我的记忆里。”

　　美汐停下片刻，坐在园林里的木椅上，继续说道：“贯穿我整个童年的，没有想象中的父爱母爱，其乐融融，只有无尽的争吵和妈妈的哭嚎。等到我上学，终于可以远离那个争吵的家，但我发现他们对我的影响如影随形，我极度自卑，不知道如何与人沟通，如何融入团体，每当我在学校受了欺负，回家想要得到父母安慰的时候，却往往先收到一顿责骂，他们会说我为什么这么懦弱，为什么在外面要去招惹别人，渐渐地，我宁愿自己半夜偷偷的哭，也不愿和他们倾诉。我初中毕业，以最好的成绩考入了现在这所高中，我本以为只要我好好学习，就可以免去这些是非，可却又被老师无情的扔进泥沼，深陷其中。我只能忍受他们的打骂，因为我孤身一人，如何反抗。”

　　把孩子推向绝境的，往往是最亲近的人，当他们用尽最后的力气去向你们求助，你们却毫不留情的浇灭孩子的最后一丝火焰，既然不养，何必要生。

　　苏深深听着美汐血淋淋的过往，看着美汐满脸纵横的泪痕，他的内心早已被美汐的一字一句扎的鲜血淋漓，美汐却深深的吐了一口气，这些她深埋的往事，说出在日光之下，竟有种全所未有的释然。

　　苏深深知道自己只是揭开了一角，他还想继续问下去，却不忍再撕开美汐的伤口，美汐看着他为难的神情，却是在满是泪痕的脸上，牵起一丝丝苦涩的笑，美汐调整片刻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既然已经说了这么多，没必要再顾虑什么，那天你们打跑的那个人叫秦首，社会上的混子，我有个室友，爱疯爱玩，对我却照顾有加，这一丝丝的照顾与柔情，便足以让我对她誓死相报。一天晚上十点多，我接到了她的电话，她说她在一家酒吧，被人灌了很多酒，情况很糟，希望我去接她回来，我犹豫再三，还是过去了。到了酒吧门口我给她发信息等着她，不多时，她在几个男生的搀扶下走了出来，已经喝到昏迷不醒的程度，我本想从那几个男生的手中接过我室友，却被那几个男生嬉笑的拽到一条巷子里，我无论如何喊叫都没人理会我，我只记得那夜无风无月，万物死寂，我的身体我的灵魂也都埋葬在那个死寂的夜晚。自那日以后，便总有人来找我，他们说拍下了那晚的视频，拿视频威胁我一次次的陪他们，我也不知道我还能忍受多久。”

　　话音落下，美汐掀起袖口，苏深深看到在她白皙的手腕上，有着一道刺眼的伤痕。

　　美汐说道：“我不记得寻死了几次，只是这次留下伤痕所以还隐约记得，每每在午夜梦回之时，黑暗便会熄灭我所有求生的意志，我一次次向黑暗走去……我不恨我室友，也不感谢她一次次相救，生死对我，早就没了意义。”

　　美汐脸上的泪痕早已风干，眼神如一潭死水空洞的目视前方，苏深深感觉此时自己是这般无力，连自己身边这个瘦弱的女孩都无法扶起。

　　过了许久，苏深深缓缓开口：“泰戈尔说过，‘生活以痛吻我，我要报之以歌。’绝望心痛每天都在上演，但我们不要放弃抵抗，阳光依旧升起，希望依旧存在。”

　　美汐苦笑着说：“我是不是不配再活下去，都是我太懦弱，太愚笨。”

　　苏深深站起身来，走到美汐身前，轻拍着她的肩膀，美汐紧握着他的胳膊，就像抓到一丝希望。

　　苏深深说道：“你要记住，那不是你的错，是生活对我们的磨炼，生活越是折磨我们，我们越要笑着面对，唯有笑，才能让我们感受到与生活的对抗，感受到自己活着的意义。”

　　压在美汐心口的绝望，此刻一一倾诉而出，虽然那块大石还在，却有了人与她一起撑起那份重量。

　　苏深深拍着美汐肩膀柔声说：“放心，你的麻烦，博文我们一一帮你解决。”

　　苏深深带着美汐回到博文身边，博文立马迎了上来，满脸的关切。苏深深微微点头，示意他不要担心。

　　当他们回道九班门口之时，班级桌椅已经摆好，却不见欺负美汐那几人的身影，钟易仁坐在后门的椅子上，看到苏深深，起身走了过去。

　　苏深深站在楼梯的拐角处，钟易仁倚靠在楼梯扶杆上，目光散漫的看着前方。

　　苏深深问道：“怎么解决的？”

　　钟易仁回道：“送到校长办公室，附带了一些监控视频。”

　　苏深深继续问着：“校长怎么决定的？”

　　钟易仁看着他说：“校长让我看着决定，我说干脆就都收入我的后宫。”

　　苏深深听到此，一脸吃惊的看着钟易仁，钟易仁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忍不住大笑。

　　钟易仁走到他身边，一把搂过他的肩膀，笑着说：“逗你呢，都开除了，看你闷闷不乐，就逗逗你，再说，那一个个长得都不如你好看，我要收后宫也先收了你。”

　　苏深深脸色青白交接，最后染上一抹红晕，一把拽过钟易仁的胳膊，甩开了他搭在自己肩上的那只手，强压着内心的躁动说着：“果真是春天来了，又到了万物骚动的季节。”

　　话音落下，苏深深转身走回教室，留下被内涵了的钟易仁，在那里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