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献给魔鬼的礼物》晴时有雨

3、chapter3

　　时间犹如沙漏里细密的沙子一样不断流失，无法捕捉，同时也没有意义。

　　那名尊贵的管家并没有再出现，但艾伦不觉得这是什么好消息，更何况他们根本想不到半点方法。

　　金币是格外真实的东西，沉甸甸的被装在口袋里面，没有人会心甘情愿地将它们掏出来。

　　“我问了我的同学，但他们也都没什么钱，只有一点银币。”艾伦说这句话时头一直低低的垂着，宛若太阳般灿烂的头发也有些黯淡。

　　安娜阿姨摘下眼镜抹了把眼泪：“已经够了，艾伦，你已经为我们做得够多的了。”

　　艾伦的脸色相当难看，苍白到像张纸般一戳就破，原本夺目的蓝宝石也昏沉沉，透不出光。

　　“我们已经找到了一处新地方，镇外面有间废弃用的屋子，勉强够我们所有人能搬过去住。”安娜重重叹了口气，“但那儿差不多有二十来年没人住过……”

　　艾伦本来想说自己可以帮忙，但想起学院里的课程，最终还是没说出口。

　　他知道，如果安娜阿姨知道他是撇开学院过来，肯定会自责难过。

　　艾伦帮孤儿院的孩子们做了晚饭，因为明早还有课，只能先行离开。

　　安娜阿姨让他不要过分担心，但这怎么可能，现在孤儿院外面冒出好多不知该干什么的男人。

　　他们指指点点、嘀嘀咕咕，眼里藏着怪异的光，笑声含糊的像是老鼠叫。

　　艾伦回宿舍的一路上都低垂着脑袋，他满腹心事，但直到推开宿舍门，他都没想到什么具体的东西。

　　没过多久便是学院的评级考试，在此前有十天左右的假期，室友们全都回家了，宿舍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但却有一个魔鬼——楼夜盘腿坐在艾伦床上，一手拿着杂书一手吃着曲奇，碎屑掉落，然后被暗元素吞噬。

　　艾伦面无表情地关上门，他将包放下，然后走到衣柜边，准备洗澡。

　　“是不是觉得很无力？”楼夜偏头看过来，“想做什么，却不知道该怎么做，能怎么做。”

　　艾伦挺直的脊背一动不动，他僵硬地半蹲着，过了一会儿才重新动起来。

　　楼夜漫不经心地说道：“凯尔特家族有两百年没有出现过光元素亲和度高的子孙了，光耀节很快到来，他们时间不多了。”

　　“你什么意思？”艾伦猛地回过了头。

　　楼夜走了过来，他毫不在意那双还冒着怒意的蓝眸，伸手捏住艾伦的下巴，黑色的指甲压在艾伦粉嫩的皮肤上，轻轻一下就会划出红痕。

　　“你信仰光明所以拒绝我，可如果人人都像你这样，我又怎么会出现呢？”

　　楼夜去掉了所有虚假的伪装，他说话不会有吐息，心脏更不会跳动，漆黑的眼眸里是满溢的血光。

　　艾伦下意识地和他对上眼，他落入了那片赤红当中，看见了无数火光。

　　“啊！”

　　艾伦直接撞到了衣柜上，而楼夜则淡然地站起身：“男爵的手下已经动手了，现在孤儿院已经要沦为火海。”

　　“什么？”

　　艾伦刚开始没听清他的话，一愣后才反应过来：“你什么意思？”

　　楼夜勾唇笑了下，他往后退开，恢复了所有伪装：“到英雄拯救世人的时候了。”

　　夜幕低垂，无星无月，然而地上却多出了耀眼的光芒。

　　火焰熊熊燃烧，房屋顷刻倒塌，有好事者围着大笑，有算计者无聊看戏。

　　艾伦疯一样的跑过来，却只看见安娜阿姨绝望地哭吼：“孩子，我的孩子们啊！”

　　“安娜阿姨！”他踉踉跄跄地跑过来，直接跌了下去，“大家怎么样了，都出来了吗！”

　　安娜阿姨哭到根本看不清眼前人，她木愣愣的，说不出话，只是喃喃念叨着。

　　“艾伦哥哥，莎拉还在里面，怎么办，该怎么办？”那个总是很闹腾的小男孩满脸灰尘，他大声叫喊着，害怕艾伦听不见。

　　他的衣服被烧焦了，黑漆漆一片，火焰还在向上蔓延，如同一条要飞起来的龙，朝着天空大张着嘴。

　　艾伦努力想把手握紧成拳，但浑身都没有力气，热流不断地向外喷涌，吹得所有人都想要逃离。

　　他得冲进去，他得救他们。

　　他要成为一个正直善良的人，他要成为光明神忠实的信徒。

　　“……可他们要死了。”楼夜搭上了他的肩膀，声音宛若鬼魅，“光明神帮不了，但我可以。”

　　艾伦的眼中出现了从未有过的迷茫。

　　他感觉自己的灵魂被一分为二，安娜阿姨的叮嘱和楼夜的低语在他耳边回响，眼前则是不停息的烈焰。

　　他以为他徘徊犹豫了一个世纪，然而他其实只花费了一个瞬间。

　　“楼夜。”艾伦抓住了楼夜的手，“给我能救大家的力量。”

　　“当然，你早就应该这么做。”

　　火焰并没有停息，然而更加夺目的光芒显露，犹如太阳冉冉升起，深蓝色的眼眸也变成了燃烧的金瞳。

　　楼夜引导艾伦体内原本蛰伏的力量，同时按照他自己的意愿，再艾伦身上留下独有的痕迹。

　　虚幻的羽翼在艾伦背后显现，在光下，那些火焰犹如泡沫般溶解。

　　[就算没有你，他应该也能觉醒吧？]

　　“是啊，但是他现在'必须'依靠我才能觉醒。”眼看着艾伦已经冲了进去，楼夜打了个响指，解除了给孩子们的保护，“我觉得很有意思。”

　　聚集的光足以扶平所有的伤痛，整个莱恩城都看见了这一奇景。

　　新历1467年，伟大的耀光教皇初露锋芒，他庇护了弱小可怜的幼童，拯救了所有人。

　　废墟当中，只有他傲然独立。

　　楼夜化为暗影无声无息地靠了过去，他刚一过去，感觉到他气息的艾伦便摇摇晃晃地倒了下去，落进楼夜怀中。

　　与此同时，那枚“神之泪”也咻地从地底下窜了出来。

　　它迫不及待地想要和艾伦融为一体，却被楼夜随手抓住了。

　　“我不太喜欢你的颜色呢。”楼夜勾唇笑了笑，暴涨的暗元素不管不顾地涌进玉石当中，震得它疯狂抖动。

　　碎裂声是那样的清脆悦耳，被无数人趋之若鹜的宝石就这样被楼夜一点点捏碎。

　　每一个微小的碎片都失去了原本金色的光泽，取而代之的，是深沉的幽暗。

　　“这样就好看多了。”

　　纯白色的世界里，他是独一无二的金色。

　　赤裸着双脚，却穿着华贵的礼服，他知道，他现在是光明神的信徒。

　　而这条道路的终点，便是万人向往的，光明神殿。

　　他就要见到他了，光明神！

　　“你信仰的还是光明神吗？”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挡住了艾伦前进的路。

　　美好的世界里忽然多出了一道不和谐的颜色，宛若深渊般浓重的黑，楼夜展开了他的翅膀，投下的影子将艾伦完全笼罩。

　　艾伦发现自己失去了身体的控制，他宛若一个人偶般一点点地，被迫转过身。

　　那张英俊帅气的脸近在眼前，楼夜货真价实是引人坠落地狱的魔鬼。

　　“你现在属于我了，你忘掉了吗？”

　　楼夜一手揽住艾伦纤细的腰，将他直接锁在了怀中。

　　那具躯体并没有温度，更不会有心跳声，冰冷的宛若囚笼。

　　艾伦红唇微张，他奋力想要挣开控制，但这不过是徒劳。

　　纯白无暇的世界里黑暗再肆无忌惮地扩张，神圣威严的殿堂同样也被污染，成为了恶魔的领域。

　　“不……”

　　他从噩梦中惊醒。

　　艾伦大汗淋漓，心脏不停地狂跳，剧烈地喘息过后，他才慢慢平静下来。

　　这是个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房间，红与金作为主基调，硕大的等身镜外是各种精致的摆件。

　　他穿着丝质的睡衣，光滑舒适。

　　艾伦低头时看见了自己的胸口，心脏的位置，原本白皙的肌肤上多出了一片污痕，刺眼的黑提醒着艾伦他已经不再忠诚。

　　“所以说他还没有醒来，等他醒来，我当然会告诉他发生了什么。”

　　男人的声音透过风传进了艾伦的耳朵里，他从床上下来，直接赤脚跑到窗户边上。

　　庭院里面种满了花草，站在大门口的楼夜第一次换上了黑色以外的衣服，淡蓝色的指示服，他斜靠围栏上，语气轻佻：“我知道你们很着急，但我的确不能让人随便进来，否则少爷会怪罪我的。”

　　来人见左谈右说都没用，客套地又扯了几句废话后便悻悻然地离开了。

　　而楼夜则在他离开站直了身子，然后突然转过身，艾伦没来得及钻回去，直接被他抓包两人对上了眼。

　　“你醒来了，感觉怎么样！”楼夜很没有风度地大喊道。

　　艾伦双唇动了动，根本不知道该说什么，最后还是干脆逃进了房间。

　　楼夜也没生气，他耸耸肩膀，走进了小楼里。

　　艾伦没等多久楼夜就上来了，他装模作样地敲了敲门，然后不等艾伦回应，直接扭开门把。

　　“少爷总算是醒来了，你整整昏迷了五天，我担心的很。”

　　面对艾伦怀疑的目光楼夜格外镇定，他手上端着餐盘，上面放着两杯冒着热气的红茶，还有可口的曲奇和松软的蛋糕。

　　“这可是我为少爷特意做的下午茶。”楼夜将盘子递过来，它们稳稳地浮在半空中，“很好吃的。”

　　艾伦有点怀疑他其实并没能从噩梦中醒来，而是陷入了另一重噩梦当中。

　　“现在你是没落贵族威廉家最后的子孙，忠心耿耿的管家儿子打理着家产的同时四处寻找着十五年前被拐走的小少爷，终于，”楼夜说话抑扬顿挫格外有节奏，他像是歌剧院里的舞者眼角眉梢都是充沛的感情，“在某个漆黑的夜里，那降临在地上的太阳，指引了两人的重逢。”

　　艾伦面无表情地看着他，阳光从窗户那儿泄进来，落在他天蓝色的眼眸里，给那些金色的发丝镀上一层朦胧的金边。

　　他宛若画中人，庄重严肃认真，而在他对面的人，却完全落在阴影当中。

　　他有着黑色不过肩的短发，漆黑的眼眸里几乎看不到光，幽暗宛若深渊，唇角挂着点似有似无的笑，令人情不自禁地向他走去。

　　“……请你不要和我开玩笑，好吗？”

　　楼夜像是看一个任性的孩子，故作苦恼地摇了摇头，还叹了口气：“怎么就是不相信我呢，我这说的可是大实话。”

　　艾伦双唇抿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楼夜。

　　楼夜轻笑着打了一个响指，艾伦身上本来乖顺的纹路立刻就开始骚动起来，它们宛若活物一般开始从胸口处蔓延。

　　明明没有任何感觉，但看着它们肆意蜿蜒，还是吓得艾伦反射性地抱住了自己。

　　暗元素在艾伦体内涌动，楼夜欣赏着金发碧眼的小美人一点点，从内部被染“黑”，最后完全变成了和他一般的黑发黑眸。

　　旁边的等身镜将每一点变化都展现了出来，艾伦慌乱地连话都说不出来，楼夜则好整以暇地再旁边提前喝了口红茶。

　　“你！你到底对我做了什么！”当变化完全停止，艾伦浑身上下都布满了暗色，过分白皙的皮肤在此刻更加显眼。

　　“你为了获得拯救他人的力量选择和我签订契约，那么自然，身上会充满了我的气息。”楼夜伸手拨弄了一下艾伦的长发，如绸缎般柔顺，如浓墨般深厚。

　　艾伦在他靠近时身体微微一晃，最终还是成功克制住了想躲开的本能。

　　“不过你放心好了，只要你不故意把衣服脱掉，那么谁都不知道你身上有魔鬼的咒文，所以你依然可以去教廷，成为光明神的信徒。”楼夜很快收回了手。

　　艾伦双手紧握成拳：“我不会那么做的，我绝不会加入教廷。”

　　楼夜噗嗤一声笑出来，他耸耸肩膀：“那恐怕不太行呢，我的少爷，毕竟刚才过来的那位便是教廷的使者，他们本是圣城派出前往罗恩城的，但中途感觉到了莱恩城里涌出的磅礴魔力。”

　　艾伦偏过头，愣愣地看着楼夜：“你想说什么？”

　　楼夜驱使着餐盘移到艾伦的手边上：“那一夜所有人都看到了坠落到人间的星辰，虽然他其实并不是可怜的孤儿，而是某个没落贵族的后代，但他依然拥有着足以唤醒一整座城的力量。”

　　“艾伦。”楼夜解除了艾伦身上的伪装，他重新变回了那个光耀神圣的模样，“你必须成为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