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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五章 ...

  •   只有天知道是谁的缘分,是谁的劫数,
      是夜,欧阳俊贤带着他的影卫悄悄出了宫,一路上心里打鼓,不知道能否见着这如故姑娘,坊间传闻,没有眼缘就算是皇帝亲临她也不见,这话一旦放出,百花街上那样鱼龙混杂的地方,没有哪个有身份的人,会真跟一个小小花魁计较,也就是在百花街,否则这样的人早不知被藏进了谁家后院。
      月初升,百花街内车水马龙,欧阳俊贤下了马车,这辆马车是欧阳慕华给他留下的,无论在哪一方,太子明目张胆的进百花街,都不是好事。
      今日初三,怡春楼内会分外热闹,不仅坐席、包厢全满,就连过道里都是人,各家自备了凳子坐着。因为每月初三,怡春楼里的花魁,如故姑娘会出来奏上一曲,虽然也是隔着帘子,带着纱帽,可就为了这一曲,就算是那些平日里嚣张跋扈的大家公子,都巴巴的带着家丁自备凳子。
      欧阳俊贤正赶上这一曲,此刻大堂里已是人满为患,还有好些人端着凳子坐在门槛上,欧阳俊贤来得晚,又不能声张,站在门外有些傻了,一名了解内情的影卫上前,轻声禀报听到的情况,看着里面人挤人,又看了那影卫一眼,表情十分平静,但是内心却感叹于自己的莽撞,今日竟是未曾探听清楚就来了……
      “回吧”欧阳俊贤转身准备离开,琴声恰在此刻响起,不同于宫廷乐曲的奢靡博大又或端庄娇柔,琴曲一起,如小溪流水般悠扬清澈,让人不自觉想听下去,似是牵动了心里最隐秘的角落,欧阳俊贤不自觉的又转回门边,这个角度他刚好可窥见帘子缝隙中着一袭白色衫裙,宽袍大袖的身影,虽然看不见容貌,他却相信能弹出这般乐音的女子必定不俗。
      这琴音有一种莫名的魔力,犹如月光一般美妙得催人沉浸,引人回忆,回忆这一生所有的平淡美好,却在沉溺那份平淡美好时,乐调转急,凄凄切切似一场浩劫,也似一场将至的离别,送归那一段绵绵情柔。
      欧阳俊贤却发现眼前的景象换了,他竟置身于多少年前的那场浩劫,分别的亲人,熊熊不灭的烈火,还有绵延了千里的血,那一场用血写下的劫,却没能换来应有的颠覆。
      乐调再转,凄凄切切,演一场注定的离别,没有救赎,只能决绝转身。欧阳慕华看见锦绣江山下埋葬的是忠臣义士和亲人未寒的尸骨,浩浩万人之众,所有人都只留下凄凉的背影,远方没有亮光只有寂寂无望的黑夜……[老崇阳王的“叛变”]
      乐调就在这时戛然而止,没有结局,没有收尾,只是诤然一声,打破所有沉寂。待欧阳俊贤回神,脸上满是泪,他从来不知道,原来琴声也可以勾人心魂,入眼的每一个人无不眼角带泪,年少多情,再回首,物是人非,不知是岁月还是人事让一切不再,再看那帘子后面已经没有那抹白色的身影。
      “去问一声,如故姑娘今晚是否见客。”欧阳俊贤在说这些的时候不自觉皱了皱眉,对于如故他由最初的怀疑已然变成一种欣赏,在他心里,她并不适合这里,但却似乎又最适合这里,这中矛盾让他不太喜欢。
      没多久,出来一人引欧阳慕华一行人从侧门悄悄上了楼,来到如故房间门口,李涵楚正等着。
      “草民参见殿下。”李涵楚福了福,眼中光芒闪烁,笑颜如花。
      “李妈妈不必如此,不知……”欧阳俊贤虚扶一把,对于李涵楚,世人均评价她为狐狸,狐媚而狡诈。
      “今晚如故本是不见客的,但能见殿下,是她的机缘。”李涵楚恼恨于那一句妈妈,脸上却保持着完美的笑,眼波流转,浑然不似在别的客人面前,这似乎是发自骨子里的媚态。
      “殿下在此稍等,我进去说一声。”李涵楚进屋。
      屋内如故抱着琴,小心放置在琴案之上,准备盖上布帛。
      “不忙收,太子来了。”李涵楚进门,阻止了如故收琴,又顺手放下帘子。
      “怎么最近尽碰上皇亲国戚……”如故甩了甩宽大的袍袖坐下。
      “你若是不乐意和皇家有交集,日后便推了就是。”李涵楚走过去为她解下纱帽,帮她理顺袖口和裙摆,帮她重新带好面纱,对于挑选客人方面,李涵楚一向纵着如故,皇家的人事都不好沾。
      “姐姐别往心里去,我就如此一说,都是客,皇家与别家没什么太大不同。”李涵楚护她,纵她,她知道,但是皇家的人约莫绕不过去了……
      “你自己掂量”李涵楚看着如故,是时候该找个值得托付的人了,她自己是时候该回去了。
      “殿下请”
      李涵楚出门,一人便迈了进来。如故隔着帘子,看见外间,有人影在桌旁坐下。
      “殿下,想要一个什么样的梦,或者怎样的一曲琴?”如故询问。
      “方才已听过一曲,不敢再让姑娘劳神织梦。”欧阳俊贤淡淡一笑,他喜欢如故的琴,但太过危险。
      “那殿下是想?”这太子殿下的来意,如故大概猜了七分,毕竟崇阳王和太子交好是谁都知道的事情。
      “听慕华说姑娘棋艺精湛,今日也想要与姑娘小弈一局。”欧阳俊贤也不迂回,直接表明来意。
      “看来是如故琴艺不佳,大家都不听曲,只想下棋了。”如故笑说。
      “不是……”欧阳俊贤正想解释一句,却被门外吵闹的声音打断。
      “李姐姐,你别骗我了!有人瞧见你领人进如故房间!”外面响起一个清亮中带着点沙哑的男声。
      如故瞬间觉得头大,怎么又来一个……
      “哎哟,苏公子,您这话说的,李姐姐什么时候骗过您,您还不知道如故的规矩么?每月初三是必定不见客的,如故刚弹了一曲累着了,您还不怜惜,非闹得她休息不了么?”门外李涵楚挡着门不让进。
      门内,欧阳俊贤也听出门外是谁,走到窗边开一条缝向外看了一眼,楼下依旧车水马龙,要够快才能不被发现。欧阳俊贤双手用力正准备动作,眼角却瞥见右边的树阴不自然的动了动,似有人影。
      “李姐姐你这是瞧不起我吧。”门外的声音越来越近,脚步声,和夹带怒气的声音。
      “哪能啊,我瞧不起谁都不敢瞧不起您苏公子呀,咱怡春楼全仰仗您帮衬不是。”李涵楚娇的声音已在门边。
      “殿下进来,这里。”如故出声让欧阳俊贤进帘子来,她房间里现在不能有别人,否则李涵楚之前所有的努力都废了。
      欧阳俊贤也不推辞,事急从权,于是道一声唐突就掀帘子入内,只见如故轻纱遮面,一双灵动清澈的眸子在烛光下熠熠生光,及腰长发松散的束在一侧,自成一派闲散魅惑。
      “殿下,您先在这儿躲着。”外面越来越吵,如故急忙把欧阳俊贤推到大柱子后面。
      “苏公子,诶!您先在这里候着,我进去跟如故说一声。”李妈妈把人拦在门口。
      如故走到琴案前理了理自己宽大的衣袖,坐下,一甩手把袖子铺出一个平整的圆弧。
      “妈妈,让苏公子进来吧。”如故语带慵懒的应道。
      “如故!”苏倾禄一听如故说让进去,立马推开李涵楚,推门进去。
      李涵楚被推得一歪,险些没摔倒,看着苏小公子头都没回的直接进去了,摸摸自己的脸自语:“难道我老了吗?怎的都不知道怜香惜玉,以后谁再打扰我睡觉,杀无赦!”
      皱了皱眉,李涵楚站在门口,也不跟进去,解决苏倾禄非如故不可,他虽纨绔,对如故的心,却是真的,只是不知道能真多久。
      苏倾禄在心里盘算着,这回真要是撞见如故房里有人,他也权当没人,但是他每次来怎么着也得撤了这道帘子。若是没人,权当见一见如故以解相思,毕竟想见一面不容易,除了初三,一月能见着一回就该烧高香了……
      半年前,如故第一次登台奏曲,一鸣惊人,那时苏倾禄只听好朋友将她夸得顶好,说什么“三月不知肉味”,他自诩已见识过天佑最顶尖的乐律和最出众的美人,便是他嫡亲的姐姐苏倾城,即便是当年,崇阳王欧阳慕华的那一曲谢知音,也未能胜过他姐姐,他不信一个烟花女子能比得过。
      打一开始如故就已是这样见客的规矩,在整个建业传得沸沸扬扬,褒贬不一。苏倾禄就觉得如故不过是个玩着欲情故纵,博神秘、稀罕的庸脂俗粉。
      后来说的人多了,他抵不过年轻躁动的好奇心,第二个月初三,便应朋友之邀,来了怡春楼,一曲,只一曲,苏倾禄便自知打脸,对于那些赞叹竟再无言反驳,第二日没忍住,去找李涵楚约见如故,却被挡了,才知道这规矩并非虚设。见不着,又忍不住,逼得苏倾禄好好一个世家大族里娇生惯养的公子哥儿躲在窗户底下听壁角,差点被人家当成了贼。
      本来苏倾禄也并不十分执着,偶尔听个壁角,做个梦,也没什么不好。只是,命运总朝着难以预想的方向前进。
      又一个月初三,那一日妖风四起,堂内挡帘翻飞,而如故斗笠上的轻纱也跟着被吹了起来,苏倾禄就瞥见了她小半容颜,自此就害了相思,每日每日的来,只想什么时候再见上一见。就这么执着到了今天,方才听说看见李涵楚带了人进如故发房间,这才闹了进去。
      “苏公子请坐。”如故对着帘子颔首,算是行礼。
      苏倾禄在桌子边坐下,将不大的房间都打量了一遍,当看到开着的窗时,心下一喜,还好听那人的,在窗户下藏了人。
      “苏公子这般愤怒,莫不是如故做错什么,得罪了公子?”如故不紧不慢的掀开琴上的布帛,伸手摩过琴弦。
      欧阳俊贤在柱子后看着一派从容的如故,对于如故的欣赏有多一层。
      “怎么会,我只是,只是……”想你了,苏倾禄后半句不敢说出口,怕唐突了佳人,更怕日后来听琴被拒之门外,对别人他可以不顾,但如故,他不愿。
      “刚才隐约听着苏公子说,李妈妈领了人到我这。”如故轻笑一声,低头随意的拨了拨琴弦,继续说:“我竟是不知”。
      “如故一定听错了,如故的规矩谁人不知?”苏倾禄赶紧接话,将自己方才说的话推得一干二净。
      “都知道李妈妈怜惜如故,每月初三,只奏一曲,不见外客。”如故若无其事的说。
      “方才那一曲,确是耗费心神,如故想必是累了,早点休息,我改日再来听琴,如何?”苏倾禄再扫一眼室内,又仔细辨认了一番帘子内的情形,确实找不到人,于是起身准备离开。
      “欢迎之至。”如故深知,不能真得罪了苏府。
      “你就好好休息。”苏倾禄出门,还不忘将房门带上。
      “苏公子,我送您”李涵楚跟上。
      听着脚步声渐远,欧阳俊贤从柱子后出来,走到窗边小心开了一条缝。

      苏倾禄出了怡春楼,小心绕到如故窗下,一人从正对窗户的树影中走出,着一身黑衣,黑巾蒙面,一双眼睛清明锐利,似透着幽蓝色泽。
      “先生约莫是看错了,如故房内无人!”苏倾禄拱手,虽稍带郁闷,却不敢逾越半分。
      “你里外都看过?”黑衣人嗓音沙哑怪异。
      “自然。”苏倾禄回答,话语中带着无底气的骄傲。
      “可曾掀开帘子?”黑衣人一张脸半明半暗。
      “不可能!不可能在帘子里!”不等对方说完,苏倾禄厉声反驳,全然忘了出门前父亲交代的礼数。
      “哼。”黑衣人嗤笑一声。
      “先生可还有想去的地方?”苏倾禄深吸一口气,再开口依旧声音和缓,彬彬有礼。
      “回吧。”黑衣人说完,转身,瞥了一眼如故房间的窗户,那里,窗扇轻动了下。
      待黑衣人离开,苏倾禄也看了一眼那扇窗,终是追着黑衣人往马车的方向去了。

      “给姑娘添麻烦了。”欧阳俊贤站在窗边,语带歉意。
      “能得殿下青眼,本就是如故的荣幸。”如故颔首欠身,礼数周全。
      “日后若姑娘遇着难事,吾当尽力相助。”欧阳俊贤笑,对于如故的疏离仿若未觉。
      “谢殿下抬爱。”如故应下。
      “这棋看来是下不成了,待改日姑娘得空,再补一局如何?”欧阳俊贤看一眼尚未落子的棋盘,颇觉遗憾。
      “如故哪日都是可以的,殿下若是得空,白日里着人跟李妈妈说一声便可。”如故理了理衣袖,起身,送客。
      欧阳俊贤抬眼,见眼前女子,宽袍大袖,素手轻捻,轻纱外裳披散,玲珑曲线半掩,自成一派慵懒风流。方才不曾仔细观瞧,这女子竟是如精灵般清越灵动。[如故,欧阳俊贤对如故的印象,从入战场后却生生填了舞刀弄枪的茧]
      “外面正热闹着,殿下从正门出即可。”如故坦然迎着欧阳俊贤打量的目光,行至窗边推开一条缝往外看了眼。
      “如此,先行告辞。”欧阳俊贤不再停留。
      “殿下走好,如故不便远送。”如故快走几步到,为欧阳俊贤开门。
      待得欧阳俊贤走远,如故转头见李涵楚自楼梯口过来,身后跟着几个人,迅速转身关门。
      “小故儿?”不一会儿,李涵楚敲门。
      “门未锁,妈妈进来吧。”如故坐在纱帘后,有一杯没一杯喝着茶。
      “说了多少遍了要叫姐姐!”李涵楚抱怨着走过去,掀开帘子,觉得如故是越大越不可爱。
      “楼里的姐妹都是这么叫的,若是我叫你姐姐,不是平白长了一倍,这样占便宜,不好。”如故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当初李涵楚揽下怡春楼,为谁,她心中一清二楚。
      “呸!哪个胆子大的私底下叫我妈妈了?”李涵楚在如故对面坐下。
      如故换另一个杯子,斟一杯茶递给她。
      “......这是雨前龙井不是烧刀子?”看着李涵楚结果茶杯一口饮尽,如故忍不住心疼。
      “若是烧刀子我绝不这样喝。”李涵楚撇嘴放下杯子。
      “你是真准备和崇阳王去狩猎?”李涵楚问。
      “这么多年了,也该出去瞧瞧了。”如故端起茶壶添茶。
      “你想出去随时可以,为何偏是崇阳王?我瞧着那苏公子就不错,你实在不必......”李涵楚皱眉看向如故,她希望,她的小故儿可以平凡一生。
      “姐姐,你护不了我一辈子,我也愿平凡一生,只是你当知,我有我的身不由己,崇阳王也许能给我一条退路。”如故垂眸,看着杯中清澈的茶汤。
      “苏公子呢?为何不选他,至少他对你有情,往后再如何都能顾念一二。”李涵楚眉头皱得更紧。
      如故摇头,说:“不行,苏公子能给的只有情,而我若是入了他家门,能依靠的也只有他的情,只情之一字,你我皆知,是世间最不可依靠的东西。我今日若是承了他的情,入了苏家门,来日必然也会因为他的情薄而不得善果。”
      李涵楚不知道,如故不止可以织梦、导梦,也可以窥梦,这些年,也算是看尽了高门大户中的人情冷暖。
      “可崇阳王又怎能给你造一条退路?他绝不如看起来那样简单,否则这些年,我也不会打探不出半点关于他的消息了。”李涵楚劝道。
      “我只能放手一搏。”如故看向李涵楚,眼神坚定。
      “既然你已经决定了,我便不再劝你,若是那一日,你后悔了,同我说,我定会全力助你脱身。”李涵楚伸手握住如故的手,总想再多护她一些。
      “好”如故眨眨眼,忍下所有酸涩。
      “我还需再多叮嘱你一句,我知你速来心软,但众人皆知,他有心仪之人,你切莫犯傻。”李涵楚坐直了身子,严声说。
      “我也知道他是个心思深沉之人,绝不会做这样自不量力的事情。”如故点头,郑重承诺。
      “初七晚上,你便去徐师傅那儿歇吧。”李涵楚起身,往外走。
      “如徐师傅一般,找个僻静的地方隐居,不行吗?”
      如故摇头,见李涵楚捏着门栓未转头,便说:“大约是不行的……”
      如故隐约知道,李涵楚确实有能护她一世周全的能力,但自她出身那刻起,便注定不能做个采菊东篱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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