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辰的女儿》陌上哈华

27、027.流血冲突

　　思达的声音并不小，不仅守卫听得清清楚楚，四周逐渐增多的行人也听见了。一时间人们纷纷开始交头接耳，低语声与怀疑的目光像审判一般将埃罗一行人包围了。

　　守卫一把将埃罗所在的马车篷子挑开。阳光之下，埃罗脸上的棕色粉末顺着汗水一起沿着脖颈流了下去，沾染到了衣服上，是再明显不过的伪装了。

　　一下子，几个城门的守卫将埃罗与璐比所在的马车团团围住了:“将脸上的东西擦干净！戴假发了么？摘掉！”

　　埃罗骂着难听至极的脏话，从马车上跳了下来，面孔狰狞而扭曲，丝毫看不出来他曾受过贵族的教育。

　　随后，他做了一个奇怪的手势，冲着上方某个角落挥了挥手。

　　思达刹那间感觉到了不对，悚然一惊，连忙从马上跳了下来。

　　十几支利箭从黑暗的角落里射了出来，瞬间穿透了城门守卫们的身体。只听“哗啦”一声，血液如同雪花一般，从他们的身体里爆炸开去。

　　其中一个守卫距离思达很近。一支箭穿透了他的脖颈，主动脉里面喷出的鲜血淋了思达一头一脸。比铁锈味还要浓重的腥味涌入思达的鼻腔，温热的液体仿佛还带着生命的气息，又有点粘稠恶心的感觉，沿着思达的脸颊，一路往下流着。

　　这一瞬间思达吓坏了。

　　事后再回想起这一个场景，思达才发现自己是有多么天真。她以为埃罗真的只是个中看不中用的草包，却没想到他当领主这么多年，起码也会有自己的一些不可见人的手段。比如，私下里畜养一些精英暗卫，来保障身为贵族的自己的安全。

　　年轻不知事的思达莽撞地当众撕开了埃罗的假面，而恼羞成怒的他也不管不顾地唤出了自己的暗卫们直接杀死了所有目击了他潜逃的城门守卫。

　　带着强烈杀气的暗箭还有数枝是袭向思达的，但她凭借着天生的敏锐滚到马下，躲了过去。

　　四周的行人们发出了穿透耳膜的尖叫与怒吼。他们反应过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对于领主的逃脱与滥杀感到异常的愤怒。

　　“我们的领主要弃城了！”

　　“懦夫！懦夫！”

　　“埃罗大人！您真的是埃罗大人吗！请不要丢下您的子民！”

　　“领主杀人了！领主把城门的守卫兵杀死了！”

　　嘈杂的声响将埃罗的车队团团包围。埃罗站在人群之中，看着满地鲜血，仿佛也懵圈了。他听见自己心如擂鼓，太阳穴突突直跳。

　　十多个埃罗的暗卫从暗处跳了出来。他们都穿着一身黑色的紧身装，双目无神而呆板，宛如木偶，在埃罗面前齐刷刷地跪了一地。

　　埃罗似乎也没想到自己的暗卫具有这么强大的杀伤力，看着地上七横八竖的尸体，神色阴晴不定了好一会儿，又转脸看到了躲在马匹后面的思达，露出了一个阴阳怪气的笑容。

　　“没想到呀。”埃罗露出了一个可怕的轻柔笑容，看着思达轻轻的说:“没想到看上去这么无害的小姑娘，也有这么重的心计，懂得偷窥自己的主人的秘密，还反咬了主人一口。”

　　思达满脸是血地躲在马匹后面，此刻也不知道该做什么，生怕说错了一句话就又激怒了埃罗，连累到更多无辜的人。

　　“别躲着了，出来吧。”埃罗嘲笑道：“你既然有检举我的勇气，就也应该有与我对峙的勇气。出来吧，小姑娘，我保证不伤害你。”

　　思达深呼吸了好几下，才尽量冷静地回答道:“我不相信你。你不把自己的子民当一回事，自私而又残忍。博鲁菲特值得一个比现在更好的领主。”

　　埃罗的脸抽搐了一下。

　　他们周围的行人不仅没有四散而逃，反而逐渐聚集了起来。大家都看着埃罗，神情无比愤怒，眼睛里像是燃烧着一团团炽热的火焰。

　　在这样的围观之下。埃罗更加心虚了，看着地上的尸体，不由十分头痛，不知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场面。他冲着四周咆哮道:“滚开！有什么好看的！你们这些愚民！能够活到今天已经算是幸运了！为我牺牲是你们的荣幸！”

　　四周群众们的眼神更加锐利了，但是没人敢动弹。大家都看着埃罗身前的十几个暗卫。传闻中有这样的说法，真正身份高贵的人，从出生起就会买下一些奴隶培养成暗卫。这些暗卫只听主人的命令，没有自己的思想，且身手非常彪悍毒辣。今天一见，没想到是真的。

　　人们又看着地上流淌着的鲜血，并没有人离去。他们心中的愤懑已经积压许久，很难被平息了。

　　“自从你跟我的城堡中那被诅咒的怪物一起游荡以后，我就发现你也绝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们都是会带来厄运的恶魔！我当初就不该大发善心收留你，你真是个无可救药的白眼狼！今天若不是你的鲁莽与不识好歹，这些守卫都不用死！”埃罗颠倒黑白地咆哮着，企图迷惑渐渐围拢、逐渐增多的行人们。

　　思达平复了自己的心情，擦干净脸上沾染的鲜血，一脸沉静地从马背后面走了出来。她静静地看着埃罗，澄澈干净的绿色眼睛竟让埃罗有了一种无地自容的愧疚感。

　　“收手吧。你不能走。”思达说:“博鲁菲特不能没有领主，军队不能没有人带领，你的议政厅里面不能没有拿主意的人。你在这里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这片土地难道没有一点热爱吗？”

　　“呸。”埃罗朝地上吐了口痰，心乱如麻。他很久不曾这样狼狈了。现在的他站在烈日下，晒得满脸油光。脸上涂的棕色粉末又厚又不透气，头上戴的黑色假发套里已经包了一泡汗水，又湿又臭。四周人们的眼神像针一般刺得他坐立不安。他感觉自己快要窒息了。

　　埃罗在心里恶狠狠地咒骂着眼前的一切:你们这些只会说得冠冕堂皇的伪善之人！谁也抵挡不了帝国，就把我推出来当靶子！留在这里的下场只有死路一条，博鲁菲特已经沦陷了！这城市里有没有领主都会是一个样子，最终的结局就是被帝国所占领。你们在这里自取灭亡吧。反正我一定要走。无论谁阻拦，今天我都一定会出这个城门！

　　埃罗心绪不定地看着站在他眼前手无寸铁的思达。这个女孩不过才十四岁，身高甚至还没有到自己的胸口，但她今天马上就要死在这里了。埃罗一咬牙，打定了主意。

　　“要怪就怪你自己吧！”埃罗心虚而略显慌乱地喊道:“无论如何我都要离开这里！”

　　他发着抖又抬起了手，冲着暗卫们，又要比出那个杀人的手势。这一次，要杀的对象是思达。

　　思达看着埃罗的动作，额头上不由起了一层汗珠，手中捏紧了那瓶鲜红色的药水，玻璃做的药瓶竟被她捏出了一条条细小的裂缝。只要兰德的龙血进入了思达的血管，她就可以完成第一次化龙，然后逃离这里。

　　埃罗身边面无表情的暗卫们用无机质的眼神盯着主人的手势，只待下令的那一刻，直取目标的首级。

　　千钧一发的时刻，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

　　突然之间，只听“嗤”的一声，一把匕首打着旋从远处飞来，插进了埃罗的脖子里。

　　埃罗的动作卡住了。他瞪大了蓝色的眼睛，从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响，血沫从他的嘴角溢出。这把匕首割断了他的颈动脉，鲜血像泉水一般不断地从伤口中涌出，很快就浸透了他的整件上衣。埃罗站立着抽搐了几秒，眼白翻了出来，一头栽倒在地。血流淌到了地面上，很快就淅淅沥沥聚成了一大滩。

　　璐比呆了好几秒钟，爆发出一声凄厉的尖叫，捂着自己的脸，连滚带爬地钻进人群里消失了。四周埃罗的下人们见领头的侍女都逃跑了，直接作鸟兽散，都向人群外挤去。只留下原地正在剧烈失血的埃罗，和站在他身体旁边如同傀儡一般、一动不动的呆滞暗卫们。

　　瞬息之间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思达也愣了一会，看着在地上抽搐的埃罗，下意识地望向那把致命的匕首飞来的源头处。

　　竟然——竟然是克里斯站在那里！她手中还拿着那柄匕首的鞘，逆光站着，思达看不清她的表情。

　　思达还来不及惊疑就被巨大的恐慌淹没了。四周众人们的尖叫宛如潮水一般涌入她的耳朵里。

　　“杀人啦！领主被杀啦！”

　　“领主也杀了好几个守卫！”

　　“谁那么大胆子敢刺杀埃罗大人！”

　　“没了埃罗大人，我们博鲁菲特该怎么办！”

　　“我们没有领主了！抓住那个刺杀领主的罪人！”

　　思达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克里斯竟然会离开城堡，并且出现在这样的场合里，还做出这样的事情。思达喘着粗气，低着头在汹涌的人潮中穿行，挤到了克里斯的面前。大家都围着克里斯，唾沫星子简直要把她淹没了。但克里斯的表情并不害怕，反而有些悲伤，她的眼眶里含满了泪水，与埃罗如出一辙的蓝色瞳孔里像装着一个哀痛而无措的孩子。

　　“快跑！”思达顶着嘈杂的人声冲着克里斯大吼，一把抓起她的手，费力的推开人堆，想要离开这个地方。但是愤怒的人们实在太多太多了，他们组成了一道坚实的人墙，即使思达的力气比普通小女孩要大很多，也并不足够一下子对付这么多人。

　　“抓住刺客！别让她跑了！”

　　人们都在怒吼。被战前的恐惧压制了许多天的情绪一股脑都冲上了脑门，居民们呐喊得面红耳赤，激动万分，无比愤怒，仿佛要立刻将这个害死了领主的罪人凌迟处死。

　　思达与克里斯被困在人海里绝望而无措。在她们周围，世间苍茫，万众狂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