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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第十三节 ...

  •   视线在升高,逐渐扩大,没有形体存在的知觉,这个视野既“我”本身,同时也是我的一部分。
      感知内的景色——形状、声音、颜色、动态仿佛在哪里见过,啊,是这样啊,这是我曾经的一个短暂渺小梦境的记忆。
      俯览着,朝着已然失落的旧日之都下降,靠近那之中唯一一个满是一片花田的楼顶。红色的盛花中伫立着一个身影,他脚边摆着一具打开的棺木,里面白色玫瑰簇拥着一个熟睡的人——那就是“我”吗?
      这栋楼被粗大的触手紧紧缠绕着,被挤压成碎块然后崩塌也只是时间问题吧。不可名状的混沌沸腾着,无数蠕动着的触手从雾气深处生长出来,拍打着摧毁这破败不堪的城市。
      但它们始终不能更进一步,被一道无形的屏障挡在范围以外,将这一切分割成两个世界。楼顶最边缘的花朵在这冲击下不时地就会有几朵枯萎,脆弱地化为灰飞,变回死去的有十二环节的透明蠹虫。
      站在棺木边的人面带微笑着低头看着“我”,那表情疲惫得有些温柔。他的状态看上去也不太好,左肩以下几乎维持不住人形的模样,单片眼镜上布满裂纹,更多的死去的时之虫掉在棺木边上,落入花田中。
      这场景和记忆里也不完全一样,想必是他用那屏障欺诈了“我”的感官。
      想不起来名字。
      不是他的名字,而是我的。
      不知道什么时候,睡在棺木中的“我”不见了,守望之人抬起头看了看天空,化作一道光消失在原地。大楼终于在挤压下化为碎块,但那无形的屏障依旧存在着。
      我知道被屏障掩盖的不是来自现实的投影,而是自身内部的渗透。咦?既然是自身的一部分,为什么要阻挡?只要稍微放松紧紧抓住的清醒,与“自我”融为一体就行了,不用再苦苦支撑,想不起名字也没有关系,对吧,阿蒙?

      ——不属于这个时代的愚者啊,
      弥散的意识开始不受控制地收束,回归名为“我”的形体之中。
      ——你是灰雾之上的神秘主宰,
      呼唤的声音吸引着他,从无穷高处快速地坠落。
      ——你是执掌好运的黄黑之王。
      一颗深红色的星辰袅袅升起,神明被那语调不够虔诚的念诵拉入凡尘。

      ******

      他听见怀念的音乐,用他熟悉的乐器合奏的,自遥远地方来,轻快且悠扬,几乎让他落下泪来。
      有人在他的眼角抚摸了一下,又好像不过瘾似的触碰他的眼睑,逐渐得寸进尺的骚扰迫使他睁开眼。
      一张笑脸近在咫尺,他轻轻哼着一段旋律,手指还停在自己的头发上。贴得太近了,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才让他们形成这种叠在一起的暧昧姿势,他都能把眼前的单片眼镜当镜子用了,对方还有一只手亲昵地搂着自己的腰。
      我的警惕心是不是麻掉了?他默默地把自己的那缕头发从对方的指尖抽回来,翻身挣脱搂抱站起来。
      碧波荡漾的平静海面映入他的眼帘,完全升起的太阳高悬头顶,在海面上洒下与深蓝交错的粼粼波光。眼前是一个嵌入城市的海湾,但他的脚下并不是什么柔软的沙滩或嶙峋的碎岩,柏油马路残破的身躯倒在海里,周遭的街道只剩下不完整交叉着的碎块;从这里望着海湾对岸,可以清楚地看到这经历了一场毁灭之后的世界残骸,如今还浮在潜意识大海上的,仅仅是断裂后剩下的另一半。
      他转过身,看着另一个人。对方正慢吞吞地从捡起落在废墟里的尖顶软帽,仔细地拍掉上面的灰尘,戴回头顶。
      “阿蒙?”凌乱的画面在他的脑海中被串联,他想起在崩落的花田里消失的那道光。
      阿蒙慢慢地走过来,一路上都在端详他的神情。他没有感觉到敌意,这是一道纯粹观察的目光。
      “想起自己是谁了吗?”
      “我是……咦?”
      “我倒是知道一些你用过的名字,梅林赫尔墨斯、道恩唐泰斯、夏洛克莫里亚蒂,还有最常用的格尔曼斯帕罗。当然你还是习惯叫自己克莱恩莫雷蒂。”
      阿蒙每说出一个名字,他眼底里的光芒就明亮几分。
      “虽然这都不是我特别喜欢的那个称呼……不过,你多少还记得到这里之前发生的事吧。”
      “我想起来了,”克莱恩心态平稳地看了阿蒙一眼,“需要我恭喜你成功地阻挠了我的任务吗?”
      “好吧,好吧,”阿蒙低声笑了下,“事到如今,你真的不好奇吗,那个植入人格是什么样的——他们还有祂们费那么大劲想要唤醒的到底是谁?”
      克莱恩没有注意称呼的变化,他顺从了这个蛊惑,从衣服外侧口袋摸出了那个扁平的铁盒,没有损坏,没有污迹,依然是一副被保存妥善的模样。
      说到底,在表层梦境具现的信息能被其他人继续保存到更深的梦境吗?不能。
      更何况它的创造者一开始就退出了,保管者甚至都不知道里面到底是什么。没错。
      我却忽视了这样的违和感。所以?
      所以它本来就存在于我的潜意识之中,是我内心深处的秘密,罗赛尔只是将它拿出来放到我手里。
      克莱恩打开盒子。

      里面是罗赛尔给他的那张照片,但上面的人物却不是原先那位,而是他自己——克莱恩莫雷蒂。
      照片之下还躺着一张薄薄的硬卡,长约一公分,浅色渐变的底色,右边印着一个头像,和他现在的模样有一些相似,左边的方块字代表名字:周明瑞。
      “原来是这个发音。”阿蒙将这个名字在唇齿间咀嚼了一下。
      然而克莱恩此刻已经听不清他的自言自语,他们的耳边洪钟顿响,指针拨动的声音清晰可闻。时钟逆走,昨日重现。
      废墟在倒流的时光里恢复原状,沿海的公路恢复了平整,还残留着一半日照的温度,残骸退回它生前的模样,一座灯火辉煌的繁华都市。快进键已经按下,空中云层流动,太阳西沉,皎洁的银月在夜空升起。
      阿蒙有点着迷地看着那轮月亮从玄月变至满月,耳回荡在整个世界的钟声和指针最后一跳重合,银白瞬间被染满了鲜红。
      “就让这次停止在毁灭的前一秒吧,我们该醒了,我亲爱的愚者先生。”他从空中收回目光,投向身旁。
      但是克莱恩没有动,他还在凝望着远处的灯火,他脸上没有任何表情,也许是不知道应该表现哪一种,只任由泪水从眼里不停滑落。
      白驹过隙,大梦初醒。

      ******

      阿蒙斜走两步,挡在了克莱恩面前,阻隔了他的目光。他扯着袖口的布料,开始给他一动不动的愚者先生擦眼泪,直到那双深棕色的眼睛里又重新映出了自己的身影。
      收敛住情绪的克莱恩有点尴尬地格开阿蒙的手,他心念一转,旧日都市消弭于灰雾之中,整片天空訇然中开,夜色、红月和云层的幻象如纸片纷纷剥落,露出了隐藏已久的真面目。
      大大小小的青黑色的漩涡充满了整个穹顶,缝隙之间淌出灰白色的雾气沿着一个边界蜿蜒,有一小片一小片的黑色空间艰难地挤在其中,深红色的星辰在里面如呼吸般膨胀收缩。从那些漩涡里不停地有滑腻邪异的触手伸出,往下拍击,随着它们撞击的动静,一个屏障明明暗暗地显现。
      一个闪烁着层层叠叠时钟纹样和星光的透明屏障。
      “这里不是单纯的潜意识边境吧?”克莱恩问,即使找回了全部的自己,但现状并不在他的掌握中,而阿蒙看起来憋了太多的真相打算跟自己交换条件。
      “这是你的梦,也是那位诡秘之主的梦,姑且也有一部分属于我吧。但此刻确实在你的意识深处,在你的心里,说起来我们现在应该算灵魂之间的对话?”阿蒙抬手轻轻按住他的心口。
      克莱恩又抬头瞥了一眼包围他们的异状,他深呼吸了一下,后退几步,和阿蒙拉开距离。
      动手动脚的人对自己的不妥行为丝毫不在意,他原地拉出一张高背椅坐下,微微仰起头抱怨道:“要进到你的心底真的好难啊,愚者先生。”
      “到这里之前我们是个什么状态?”克莱恩不为所动地继续问道。
      “你是说在上面的时候吗,我想应该是……打成一团吧。”
      “我不是问刚才的梦境,我是说……”他忽然卡住,想到两人神话形态的样子,画面感油然而生。神他妈打成一团!
      阿蒙放松地靠在椅背上,愉快地欣赏克莱恩的故作冷静垮掉的样子。
      克莱恩认真地回忆了一下源堡上最后的战斗,恼火地发现还真有可能是这个结果,但是——
      “但是你输了,错误先生。”
      “你也没赢,愚者先生。”
      “这个局面应该不是单用非凡特性聚合原理就能解释的吧?”
      “是啊,就算是在我们两败俱伤的时候也不应该发生这么突然的事,哪怕已经打成一团……”
      “能不提这个吗,你就只会耍嘴皮子吗?”
      “有点耐心愚者先生,还是说你想直接听最强解密学者的结论,那恐怕会让你不太高兴。”阿蒙看了看头顶的屏障,“看样子我们还有一些时间,就让我从你已经不记得的地方开始说吧。”
      克莱恩不置可否,但左右已经到了这个地步,何况他确实有一些迫切的疑问,而阿蒙能给他答案。

      ******

      “如你所说,当时已经占尽上风,那也许是三个途径的唯一性和对应源质在上一位诡秘之主陨落后最接近的时候,当我意识到那种理论以外的吸引力时已经晚了,我没有力气挣脱,但你疯得更厉害些,你甚至愿意反过来利用这种吸引力。”
      “然后我们就如祂所愿地,被卷入了祂复苏的意识鞭笞的风暴里。我和你,还有那位即将复活的诡秘之主开始了既融合又分裂的拉锯战。在外界的表现大概就是……在源质的包容里我们一同陷入了沉睡。”
      “你觉得这次是第几个梦了,愚者先生?”
      克莱恩没有回答,他只有这个梦境的记忆,剩下的全是混乱无序的片影。
      “你应该都想不起来了,梦境的世界重复着被创造和毁灭的轮回,这是第一千零一个。”
      “最开始的时候,所有的梦境都在雏形时期就会被绞得粉碎,那位诡秘之主大概是想趁我们最虚弱的时候将我们的意识直接碾碎,不凑巧的是,祂没想到两位刚刚还在厮杀的相邻途径真神会联合起来用权柄来对抗祂,尽管我们根本没有联合。”
      “大概第八百九十三次的失败之后,在我再次用‘错误’的权柄混淆了祂一瞬间的意图时,你终于成功地用‘愚弄’权柄干扰了祂对我们的压制,并将这个‘错误’嫁接到他后面的行动里,然后我们开始了新的轮回,在一个又一个的梦境里。”
      “梦境的主人,大多时候都是你,毕竟错误途径序列五是‘窃梦家’,我只擅长偷别人的梦。嗯,你看这次的梦境的设定就非常适合我。”他稍微有点得意地说。
      “但是我低估了愚者先生对我的警戒,哪怕梦里的你一开始不记得我是谁,无论我如何伪装和展示友好接近你,你都会在最后发现我的身份,将我认定成不合理的现象。有的时候是那位诡秘之主,有的时候是你自己,你们一次又一次地将梦境毁灭,然后重启。”
      阿蒙顿了顿,忽然想到了什么,表情有些古怪地纠结起来。
      “你用美梦困住祂,祂用噩梦拖住你……而你大部分时候是不清醒的,只是无意识地做出了自毁的举动,只要有噩梦的苗头就直接摧毁整个梦境。你……根本没想醒来,只是要把祂和你一起禁锢在循环里。”
      听到这里,克莱恩笑了笑:“这确实像我会干的事。”
      阿蒙用那充满复杂情绪和不解的目光盯着他:“但你忘了征求我的意见。”

      “尽管我们在梦境里的相遇一次又一次地成为毁灭的开端,你对我的放逐也不能让我摆脱聚合的现状,反而让我们在内耗中逐渐衰弱。当我们足够靠近的时候,祂的意识会更加的强大,但我们分别独自面对祂时,我们自身却更加弱小。”
      “这有点奇怪不是吗,就跟那时候一反常态的吸引力一样。我注意到了这一点,于是我发现,如果继续放任你跟祂在梦境里反复同归于尽的话,你迟早会失控,到时候我的下场只有被复苏的诡秘之主吞噬殆尽。”
      “所以我想了一个办法,用我的权柄在你每一个梦境的边界筑起一个屏障,尽量把祂的疯狂挡在外面,然后再欺诈你的认知,偷走梦境里的异常之处。”
      “这可真是个废力的大工程,以我一贯的思维方式来看也太刺激了一点,非常的危险,但也很见效。你们的梦境成功地稳定了下来,让我离一起毁灭的结局远了一点。”
      克莱恩不得不承认,当他看到以“错误”和“门”途径的权柄构筑的屏障时他非常地吃惊,不亚于发现罗赛尔藏在盒子里的居然是周明瑞的身份证。这做法似乎太不阿蒙了,他忍不住想要提醒一下。
      “为他人而战浪漫吗?”克莱恩微笑着问。
      “什么?”
      “我在说,你在为我而战,这说法冒犯到你了吗?”
      轮到阿蒙沉默了,神之子检索了一下心里的答案,这好像是个挑衅,他不尽然地想着:“有趣的说法,我会列入参考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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