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绛楼亭》秦湘瑟

15、第15章

　　“没了……”萧惊鸿喃喃的重复，上官锦看着他，“为了那个女人，你放弃了这玉箫庄，放弃了你的无情剑，甚至放弃了薇儿腹中你自己的亲生骨肉，无论她有什么怨恨，也总该消了吧！”
　　“娘——”萧惊鸿急辩，他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迁怒到她的一点点。
　　“当年的事，是我做的主，我知道你心里委屈，”叹了口气，无论当年的上官锦有多么冷酷无情，如今她也只是一个可怜的母亲，“可是，薇儿是无辜的，孩子，更是无辜的。”
　　萧惊鸿双手握拳，然后又松开。
　　“对不起。”
　　上官锦闭上眼深深的吸了口气，“薇儿死守玉箫令，又是为了谁，这令牌我早就告诉她不要。如今，孩子也没了，你若还是要走，那也带了玉箫令走，我们萧家，再也没道理继续误着薇儿了。”
　　那一刻，萧惊鸿心里突然揪了一下。
　　误着，曾几何时，他萧惊鸿的妻子名分竟成了周薇身上的枷锁？
　　苦笑一声，也对，当年的周薇并没有任何做错的地方，半年来她苦苦的等着自己，也绝非为了赎罪。
　　当年万般的追求过后，毕竟还是自己先变了心。
　　独步天下的周家剑的传人，怎比得上那绣坊女子的温婉柔情？周薇可以帮他打败所有对玉箫庄不轨的敌手，可却永远不会为他做一件衣衫，烹一顿餐饭。
　　于是厌倦了女身男儿一般的妻子，夜夜流连于温柔乡中。
　　而周薇却没有责怪，得知他出轨的行为之后，她没有像他想的那样大发雷霆，他闭紧了双眼等着她的剑，可她只是把自己关在了房间。
　　而他在这个时候，没有去安慰被他伤了的妻子，却时刻守在情人的身边怕周薇一气之的挟怨报复。
　　后来他听说周薇病了，一时不忍心就偷跑回家看她，在强也毕竟只是个女人，出现在他眼前的周薇是苍白的，憔悴的，短短几天，她甚至像苍老了几年一般。
　　他的心像被几双手反复的揪，闷闷的疼。回想起十八岁时的她，模样竟也已模糊不清。是他，生生毁了那不输男子的英武少女。
　　若是没有之后的事，或许他也会因着愧疚，而待她好些。
　　只是有些事，没有如果。错过了，就永远不知道当时如果怎么，会有什么结局。
　　离开绣坊的时候他没有想过，自己这一踏出房门，竟就成了永别。
　　再次回来的时候，柔情深种的红粉知己已然魂归了那七寸利刃。
　　那是玉箫庄的东西，老夫人房里的镇宅之物，相传可以安家宁院，保得萧家子孙平安。
　　可这保一方水土的利器，却插上了他挚爱的胸口。
　　他当然知道，这把匕首，除了萧老妇人上官锦之外谁都动不了。他也该知道，病床上的周薇高烧不退，神智不清，根本不可能做什么。
　　可是他深爱的人惨死，他如何能无动于衷？
　　于是发了疯一般的抱着她的尸身跑回家，向所有人宣告他萧惊鸿从今以后与玉箫庄再无半点关系，甚至用手指着高烧刚退，面如纸色的周薇，说是她使的手段，说她好嫉善妒心如蛇蝎，说她不配做他萧惊鸿的妻子。
　　然后，就一脚踏出玉箫庄，这个生养了他二十余年的地方。
　　自此再也没有见过玉箫庄的任何人。
　　萧惊鸿莫名消失，而长福出现在了远方的小镇上。
　　而周薇，那个曾经自尊比天高的人，那个宁可任他误解也咬紧牙关不肯示弱解释的人，从他恶毒的话中撑了过来，从他无边的怨恨中熬了出来。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她有了孩子，他们的孩子。
　　她在等他，等他有一天自己想通了，等他的怨他的恨慢慢消了，她甚至拼了性命为他守着玉箫令，那块冰冷的令牌怎抵得上十月怀胎血脉呼吸均已融为一体的孩子生生流掉的痛？
　　刚刚在擂台之上，他心痛的发现，曾经那么灵动活泼的双眼，曾经天地无俱的神色，在她的脸上再也看不出曾经存在的痕迹。她的眼中，只剩下深深的伤。
　　伤，伤，伤。
　　那是自己一刀一剑划上去的伤痕，是自己日日夜夜磨出来的痛楚。
　　这样的女子，他还能继续负她吗？
　　当年的事，经过了之后每个人都伤痕累累，受了伤的他，只会用继续伤害的方法来让自己好过一些，只是，可怜了同样受伤的她。
　　既然没有赢家，既然所有人都满腹的委屈与难过，为什么受了伤的人不能互相帮助，却只能带来更多的伤害呢？
　　萧惊鸿突然想笑，如此简单的道理，他竟如此晚才发现。
　　他握上了上官锦的手：“娘，孩儿不会走。”
　　孩儿要留下，和您，和薇儿，一起壮大咱玉箫庄。
　　还要让天下人，再不敢欺负到我们孤儿寡母的头上！
　　娘，看园子里堆了多厚的雪，如果不是这么彻底的冰冷，哪来的来年姹紫嫣红的鲜花满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