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九分星

9、第九章 新的开始

　　“眼下怎么办？”地刹立于井边，望着破庙四周的风物。

　　伊川掸了掸衣服上蹭到的灰尘：“失踪的人骨尚不知在何处，也没有线索可寻，木黎仙君既然给我们指明方向，不如先去浮云山走一遭，看看能查到些什么。”说着话便抬脚向大路上走去，“也许到时顺藤摸瓜就能找到人骨的去向，顺势揪出幕后之人。”
　　地刹跟在伊川身后推测到：“这姑臧的后人有可能是‘黑雾’的源头，那会不会也是他们拿走了人骨？”

　　地刹还不知道伊川已经发现青浔不对劲的事，由此问出这话来也情有可原。

　　伊川思索了片刻，没有说出青浔灵脉消失的事，只道：“无论如何，现下可以肯定的是，姑臧后人必定与此事有关，杀人的人也极有可能就是他们。只是他们怎么会知道日月丽天阵和以凡人无言骨炼成恶骨的秘法？”
　　地刹却道：“未必。他们或许知道日月丽天阵——毕竟我也不知道自己到底画过多少张日月丽天的阵符，只是那炼骨的秘法却是束星动用了灵璧才得以寻个源头。束星可是文神，寻个蛛丝马迹尚且如此困难，更何况那名不见经传的小妖？”

　　伊川停下脚步看着他，觉得地刹所言在理：“你是说，杀人和布阵的不是一拨人？”
　　地刹迟疑片刻道：“只是个猜测，毕竟连神仙都不曾知道的古怪秘法怎么会如此轻易地被人知道而且还大张旗鼓地杀了近百人？并且，杀人取骨是不是真的要实行那失传的秘法还未可知。”

　　伊川心道地刹所说有理，只是再加上青浔这一层因由，要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出除了这古怪又惨无人道的秘法，凡人的无言骨还能拿来做什么？

　　“还是先去浮云山走一遭，看看有何线索。”
　　地刹倏地顿住了脚步，似乎想到什么，“浮云山我就不去了，我可以在附近帮你找找有没有失踪骨头的线索。”

　　伊川疑惑地望着他。

　　地刹拍拍他的肩，表面淡然的很：“我们分头行动，事半功倍。”实则心中愤愤，总不能说自己与那浮云山上的大妖打过一架还差点输了吧。

　　伊川虽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倒也觉得有几分道理，于是应允下来，正好也可以借机去寻一寻凌寒。
　　待到地刹走远，伊川才开了神识去查探凌寒所处方位。
　　原本伊川以为凌寒必定在镇上铺子里或是临山上的家中，结果却让他意想不到，凌寒并不在附近，而且与此地相距甚远。

　　片刻后，浮云山脚下的溪山客栈前出现了一位身姿挺拔容貌俊俏手执长剑的男子，惹得路过的女子频频驻足。
　　伊川少有出游经历，偶尔下凡也都是因为有妖魔作乱，像这样光顾繁华街市的经历更是从未有过，不由得暗自惊叹此处民风竟如此开放。
　　另一边，闲来无事的凌寒正在客栈二楼的栏杆边上吃酒赏景，忽地听见客栈底下一阵热闹声，端着酒杯凑过去一看当即吃了一惊。
　　伊川几位豆蔻少女团团围住，若不是一抬头便能看到‘溪山客栈’这斗大的四个字，伊川当真要怀疑凌寒到底跑来这做什么。

　　“拦住我的客人作甚？”凌寒一手端着酒杯，一手倚在栏杆上撑着下巴，瞥了那群少女一眼，语气漫不经心，目光散漫地落下，心中暗道以后定要让灼华好好管管她的手下。

　　少女们见庄主发话，便不再围着伊川闹他，纷纷后退散开了去。
　　伊川摆脱少女们顺着声音抬头望去，见凌寒正看着他，眼神中透露着一丝说不出的意味。

　　一个胆大些的向前一步对着伊川行了礼，笑靥如花道：“不知仙君是庄主的客人，是我等冒昧了，望仙君赎罪。”
　　伊川心生疑惑，自己并未施展术法，打扮也与寻常凡人无异，这几位少女如何得知自己仙君身份？
　　正欲开口询问，那群少女却是欢闹着走远了。

　　那么，她们口中的“庄主”便是凌寒了？
　　伊川揣着疑惑，进了客栈的大门。

　　待到伊川上了楼，凌寒正守在门口等着他，杯里的酒已经凉透被凌寒放到了桌上，此时缩在袖中的手还有些凉意。
　　伊川迈上最后一级台阶，一抬眼便与凌寒四目相接，突然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喜悦，在他看来两人分别不过几个时辰，然而在数百年的分离又重逢后，这片刻的分离也能让人心神不宁。
　　凌寒望着他展颜一笑，伊川忽然有些明白为何有些人愿意花重金博美人一笑，虽然眼前的这位是个少年，那一笑却似乎也能融冰化雪，直入心坎。

　　“凌庄主怎地跑到这么远的地方来？”伊川自然而然地拉过凌寒一同走进暖阁之中。
　　凌寒晃晃被牵着的手不答话，直到在圆桌边上坐下长眉一挑才慢悠悠地开口：“哥哥惯会取笑，我跑了这么远哥哥不也还是找来了？”
　　伊川一笑，“那是自然。”
　　凌寒给伊川斟了茶：“哥哥的事都忙完了？可有眉目？”
　　伊川接过茶捂在手心里：“你还没说，你怎么跑到这来了？”
　　“这里是我家，为何不能来？”凌寒轻笑道，心里却是有些难过，曾几何时这里是他们共同的家。

　　伊川闻言惊讶地望着凌寒，他从不知道凌寒是有家的，自始至终他只当他是一只流落在外的猫，久别重逢不过几日更是不曾问过他的家世。
　　想到这，伊川心里倒是惭愧起来。

　　“是我忘了和哥哥说，”凌寒见伊川蹙眉许久未曾言语，连忙握住他的手掌，目光里带了几分歉意，“五百年前我和母亲走散了，误打误撞进了临山又被一豹子咬伤，若不是哥哥救我，我必定早已魂归天外，又如何得以活了这许多年。”

　　凌寒不得已，扯了个小谎，要他告诉伊川，当年正是你差点要了我的命，是绝不可能的。

　　伊川知道凌寒是在安慰自己，心中泛起难言的痛楚，反手握住凌寒，目光中更是多了几分心疼：“以后无论到哪都有哥哥陪你。”
　　凌寒笑着拍拍他的手背：“哥哥的心意我都知晓了，快说回正事罢。”

　　伊川收回手，轻咳一声，面上有些发热。也不知是怎么了，每每与凌寒相对总是忍不住想要剖白一番，似乎想要把两人之间失去的都补回来。
　　然而伊川心里却是明白，短短几个月的照料换来凌寒数百年的苦等，这份情谊是无论说多少好话都难以得偿的。

　　伊川将得来的线索全都与凌寒细说了一番，又讲明了自己同地刹的猜测，想问问凌寒的看法。
　　凌寒适时递过一杯热茶：“哥哥是怀疑操纵黑雾杀人的和取人骨炼灵骨的不是一伙人？”
　　伊川点点头：“不错，就我们目前所查明的线索来看，那黑雾很有可能就是当年姑臧的后人，但是他们一族半路出家就算修为精进掌握了日月丽天阵也根本不可能知道炼骨的秘法。”
　　凌寒面色凝重：“哥哥的怀疑不无道理，这等有违天道的术法本就不可能大肆传扬，有些秘术连本族人都未必得以知晓，更何况是那长老身殒后的这么多年，除非......”

　　“同族。”
　　“族人！”

　　伊川又惊又喜地望着凌寒：“这种事通常都会被族人视作污点必定不会闹得人尽皆知，如果说有人能在千年后翻出来并且仿照前人的方法再次动用这门秘术，那么这个人很有可能是那位长老的同门，并且很可能也是族中德高望重之人。”
　　凌寒点头道：“正是如此，况且自古以来妖界各族都以有族谱为荣，如果那人是当妖族中人，一查便知。”
　　伊川站起身来踱步到窗前：“眼下我们猜测的两方势力都有了眉目，只要去查探一番定能知道幕后之人究竟是谁。”
　　“那哥哥现在可是要去浮云山了？”凌寒笑着问道。
　　“正是，木黎仙君说姑臧一族应当就在浮云山附近，”伊川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向客栈外望去，“再加上黑雾的线索，应该不难发现他们的藏身之地。”

　　这附近的气候比临山要暖上许多，冰雪虽未完全消融，午后的日头却已经变得温暖起来，不再似之前那般连阳光都是冷的。
　　凌寒也从桌边起身，走到伊川身边问：“那不如我陪哥哥去可好？”
　　伊川听闻此言，不由得喜上眉梢：“当真？”

　　凌寒大笑着点点头，随后二人一同出了客栈。

　　片刻后，凌寒带着伊川在一块石碑前站定。
　　伊川震惊地看着石碑上‘浮云山’三字，又扭头看着凌寒：“此处便是浮云山了？”
　　凌寒面露笑意：“不错。”
　　“沿着此路走到山顶，就是我住的地方，”凌寒指着一条蜿蜒向上的青石板路，石板路两旁皆是参天古树，遮天蔽日，十分幽静，凌寒又转过身朝着两人来的方向：“这边也是浮云山的地界，只是人多了些太过吵闹。”
　　伊川看着凌寒说的地方，是他们刚刚来的小城，伊川笑着打趣道：“浮云山竟是阿凌的地界吗？”
　　凌寒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是啊，都是我这些年等着哥哥无聊的时候霸下来的。”
　　伊川只当他是在玩笑，并不深究其中意味：“那我可要好好看看了。”随即踏上石板路向山上走去。

　　凌寒笑着走在他身后，注视着他的背影，心中怅然又期待地想着，究竟哪一天才能将整个浮云山名正言顺的分你一半呢？
　　就算初识的两百年都算作过往云烟，那么现在是不是可以算作一个新的开始。
　　即便这新的开始已经耗掉了五百年的光阴，但那又如何，即便千年万年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