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云一别后》九分星

24、第二十四章 七重迷岛1

　　“自我离岛至今，已有八月之久，此间亦少有灵台清明之时，不知道岛上状况如何，你们拿着这舆图便可直接找到无妄岛，但若结界被沉巫毁了去，海上便会出现七座相同的迷岛，那是我为保护无妄岛不被外人知而设下的陷阱，座座岛上皆是魔障毒物，届时还望多加小心。”伊凌二人临行前，白焉鸣又一次叮嘱道，“那金羽既是舆图也是钥匙，如果海上结界完好，你们带着金羽便可畅通无阻。”

　　“多谢前辈，前辈在此安心养伤，待我二人取了灵骨除了沉巫，便会回来。”凌寒躬身一揖，便同伊川一同出了房门。

　　许是知道庄主又要远行，山庄之上的天际中，百鸟飞鸣，正殿前厅里亦是聚集了山庄上下。

　　凌寒与伊川一前一后步入前厅，众人皆是垂首默默。

　　“自本座出山后，浮云山上下戒严，无令不得出无令不得入，隐溪山谷和桃花潭附近派人严加看管，遇到沉巫部族来犯，直接诛杀不必留情。”凌寒负手立于主位，声色严厉。

　　以狡童如晦为首的众人纷纷俯首，“还望庄主仙君路上保重，尽早归山。”

　　浮云山上下七七四十九道结界在凌寒身后一一落下，犹如一道道铁壁铜墙，将整个浮云山与外界隔离开来，寻木的金色光芒犹如暗夜灯塔，在重重禁制之中映亮一方山峦。

　　伊川召了破渊，二人御剑，一时三刻便已来到乌兹河边。

　　乌兹河绵延千里，沿途大小村庄无数，尤其是贡博湖附近，沃野千里，更是一派安居乐业的繁盛景象。
　　伊川未做停留，继续沿乌兹河往下游的方向前行，不过片刻便到了乌兹河的入海口。

　　入海口处有座石坊，上书“无量”二字，天光之下已有些斑驳。
　　伊川与凌寒在石坊跟前落了脚，这才发觉，这石坊远比看上去的要破败许多。

　　“这兴许就是前辈所说的入口了。”

　　未等伊川作答，凌寒已飞身而上，稳稳落在了石坊顶上。
　　伊川抬头望去，见凌寒正出神地盯着那“无量”二字。

　　片刻后凌寒跳下石坊，稳稳落于伊川身侧，“应当就是这里没错。”
　　伊川不置可否，“那便走吧。”

　　凌寒掏出那枚金羽，向前一掷，金羽却不似想象中那般落了地，反而被什么东西吸住了似的，悬浮在石坊下的当空飞速旋转起来。
　　须臾之间，周遭风物俨然大变。
　　先前的石坊已化作一道石桥，石桥的另一端隐匿在一片茫茫大雾之中，回首望去，先前与他们不过咫尺的奔腾长河也不见了踪影，只有一片白茫。

　　不望来途不见归处，仿佛世间只剩他们彼此。

　　伊川抬手将破渊向前掷出，很快破渊周身的金光便被大雾包裹，再不见一点光芒。

　　凌寒同伊川交换了个眼色，二人脸上皆是同样的凝重与严肃。

　　“岛上结界破了。”凌寒道。

　　伊川伸手接住飞回的破渊，破渊周身金光比之前暗淡了些许，伊川指尖在剑刃上拂过，收回时指尖已沾上了些许缭绕的黑雾，不过那黑雾非常浅淡，像是鬼气又像是魔气，甫一沾上他的手指便消散了。

　　“不错，岛上结界一破，金羽便不能再带我们直接找到无妄岛，这桥通向何方破渊也探不出。”
　　“看来不管是龙潭亦或虎穴都需我们亲自走上一遭了。”

　　石桥看似悬置于半空，实则稳如平地，走上去全然不觉漂浮摇晃。
　　周遭白雾随着他们的步伐缓缓流动，似乎有生命一般，始终紧紧包裹在二人周围。

　　伊川右手执剑，左手牵人，一双明眸警惕地盯着四周。

　　出发前白焉鸣曾交代过，这用来做障眼法用的七座迷岛，实则是人之七情的具化。
　　喜、怒、哀、惧、爱、恶、欲，人之本能，避无可避。
　　每个人的七情不同，看到的事物自然也有所不同，是喜是恶亦或哀惧一体，皆由本心所定，倘若心中无所求便可侥幸留得一命。

　　只是这传说中的无妄仙岛和那失踪百年的金乌后人，二者皆是妖族至宝，谁若能得了其中一个，一朝成仙去了也未可知。
　　由此一来，上岛之人便都带了“欲”，便也都活不成。

　　不过伊川乃是得道飞升之人，不论七情六欲都已超脱凡尘，心智之艰非寻常凡人可比，面对这样的陷阱自然镇定许多。
　　然凌寒却不同——
　　凌寒乃八根灵骨既成的大妖，虽说离飞升只一步之遥，但失之毫厘谬以千里，仍旧保有妖之本性，七情六欲样样皆在，且他向来不是那委曲求全之人，心中所思所想全然写在脸上，更遑论摒七情遏六欲这等不快活的事。

　　伊川猜中凌寒心中所想，并未多言，只攥紧了他的腕子，不叫他离开自己半步。

　　两人不知走了多久，茫茫大雾总算变得浅淡一些，周围影影绰绰地出现一些似青似黑的嶙峋山石。
　　石桥也变得不像之前那般稳定，开始有了摇晃之感。
　　复又前行不过百步，石桥便到了头。
　　眼前是一块巨大的黑色山岩，一眼望不到顶，岩石之上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藤蔓，仔细去看，那些深绿色的藤蔓叶片犹如有生命一般，正规律而缓慢地开合。

　　伊川同凌寒一起走下桥。
　　他二人脚步踏上迷岛的瞬间，身后石桥便轰然坠落，连带着周围的雾气都一同向下坠去。

　　凌寒回首望去，却什么都看不清，纵使他五感卓绝，也分辨不出丝毫，就好像这里所有的一切都包裹在层层棉絮中一般。

　　伊川道：“石桥断，出路便不会在这里，若要离岛还需另找他路。”
　　凌寒环顾四周，目光落于眼前山岩之上，“只是不知道这块巨石放在这里是何用处，这藤蔓乃西疆月藤，常生于湿腐之地，难不成……”
　　伊川收回覆在岩石上的手，对凌寒道：“我已探过这周遭，无论向东或西皆是一片虚空，看来这岩石之后才是唯一的出路。”
　　凌寒也已放出灵力试探过周围，只是不管他释放出多少灵力，都如泥牛入海一般，寻不见回音，“那便走吧。“

　　凌寒话音刚落，便觉一道凌厉剑风擦着他的侧脸而过，“锵啷”一声，破渊直直钉入岩石，刹那间金光大盛，以破渊为中心的岩石上开始出现裂缝，原本密布的西疆月藤似乎着了火一般扭曲着四散褪去。
　　眼见那裂缝越来越大，山岩就要炸开，凌寒急忙退后，抬手打出两道结界护在他和伊川身前。

　　轰隆——山岩四分五裂。

　　凌寒双眸紧闭用了三分的力去撑那结界，却不想，山岩并没有想他想象一般向外炸开，反而全数被推到了另一侧。
　　凌寒睁开眼时，正见伊川收回挡在他身前的手。
　　而伊川只用了一成不到的力便挡住了所有的碎石。

　　凌寒猛然发觉是自己过虑了。

　　伊川右手轻轻向前一推，所有碎石尽数山岩内侧倒去。
　　一阵尘埃翻飞过后，一道幽深山洞赫然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难闻的潮湿腐败之气。

　　凌寒不自觉皱起眉头。
　　伊川亦是抬手挥了挥，“叫你说对了，西疆月藤长在这不是没道理的。”
　　“可白前辈向来不同流俗，红罗海上又怎么会有这样的地方？”
　　伊川弹出两道流光，将昏暗的山洞映亮些许，方才道：“你也说了，白前辈不同流俗，像他这样的人已是半神之境，又怎会残害生灵以至于形成能生出西疆月藤的山洞。”

　　二人沿着石洞一路向前，整个洞中遍布西疆月藤，密集到几乎无可下脚。
　　如此多的西疆月藤只能证明，这洞中必定有不计其数的尸骨。

　　“那……”
　　“依前辈所言，此处是七座迷岛之一，而迷岛乃是人心中的七情所化。”伊川语调缓慢，视线遥遥落在不远处的两道流光之上。

　　伊川话未点明，凌寒却已明白他的意思。

　　凌寒扬眉一笑，“哥哥未免太瞧不起我了些，我虽有七情，却也是个修道之人，‘喜怒哀恶’倒还多些，这‘惧爱欲’我却是不知是何滋味，又怎会生出如此可怖之景。”
　　伊川抬手斩断拦路的藤蔓，轻笑道：“若不是阿凌，那便一定是我心中所惧之事了，兴许是我那早已忘却的尘缘往事也未可知。”

　　伊川或许是在说笑，只是这“说笑”落在凌寒耳朵里，却成了若有若无的点醒。
　　尘缘往事……凌寒眼波流转，目光轻落于先他一步的伊川身上。
　　差点忘了，他也是有尘缘往事的。

　　山洞很长，他们走了许久还没到头，西疆月藤反而越来越密集，几乎将整个山洞占满。

　　“按照眼下藤蔓的密度来看，许是快到头了。”伊川十指成诀，双手向前一扫，大片月藤纷纷从洞壁上剥落。

　　一时间，洞中石屑藤屑翻飞，连带那股腐败之气也变得浓重起来，不过前路却宽阔了许多。
　　伊川收手，正欲继续向前，却见凌寒正盯着一处发怔。

　　“可有异常？”伊川顺着凌寒视线望去，他的双眼未浸灵，只能看到一片昏暗。
　　凌寒抬手指向那处石壁，沉声道：“那处藤蔓之中似乎有什么东西。”

　　伊川凝神望去，眼中已有金光暗涌。
　　待伊川看清藤蔓包裹之中的东西时，不由得呼吸一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