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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重华闭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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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皇子重华在溜进茜草园之前就已招数用尽。那些招数花样百出,足可以先扒他一层□□的皮,再扒他一层精神的皮,让他提前脱胎换骨。可惜,还是迟了,魔障一早把他敲骨吸髓,此刻已深入膏肓,无药可救。
当人们对自身束手无策的时候,总会忍不住往外找,找原因也罢,找解脱也罢,反正得找。单就这点来说,神族与凡人无异。重华就找到了茜草园去,找那个扰他多时,他也躲了多时的小花鸨雾冰。现在看来,“躲”太不明智了。得见她,见了真的就好了,真的说不定还是枚不谙风月的“青果”,绝不会像幻象里头那个一样,妖得要他命。见她一面,真假立判,魔障即灭,这样他好安安稳稳妥妥帖帖地去闭那八十一天的关。
先去歇香园找,不见。再上玉殿山找,还不见。又到碧霄泉边找,仍不见。茜草园太大,要找个像她那么小的东西,不容易。找到她的时候,月光已经很好了。她就坐在绿萼林中的一个小池子边上,等着他去证实。证实她的确是枚“青果”,的确不值得他那样神魂颠倒。
这回天时凑的不错,只她一个,旁边几头啃青啃得全情投入的山羊可以忽略不计,不速之客带来的困扰也可以忽略不计。他无声无息地潜过去,刹在一个不远不近的地方。地利也凑的不错,加上很好的月光,他证实起来毫不费力:的确是枚“青果”,的确又青又涩,的确不谙风月,说毒点儿,简直土得掉渣!难怪……难怪都长完全了还没被摘走。
哼,她费那么大劲把自己弄得全身怒放,巴巴等着重言来摘,谁知人家根本懒怠摘!
重华酸了。他不把“酸”当酸,当成冷嘲热讽,放任自己去“酸”。他眯起暗金色的双眸,上上下下睃她——野花在她头发中间躺得横三竖四,手上还不闲着,一串串编,编好了往山羊脖子上挂。多傻啊!
三皇子重华就是这样,在排斥的同时也被吸引,在厌恶的同时也在喜欢,在放手的同时又把手打成死结。这些都是弱点,但他从不善于发现或承认它们。他只善于捕捉自己当下的欲求。
他想欺负她。
问题是,他只对一种“欺负”拿手。这意味着,他在做自己不拿手的“欺负”的时候,很可能比她还土、 比她还傻。
“花雾冰!”开门见山式的。安全,不容易走火。
这种连名带姓的叫法,雾冰好久没听过了。她自然要回头看个究竟,一回头,头上的花枝一侧,差点直直扎上他。这下可给了他借口了。他把她揪过来,拔毛似的把她插了满头的花往下拔,她不肯让他毁她的手艺,边挣扎边喊,“三殿下!大殿下来了!!”。当然是讹他的。他稍稍一松,她就变回原形扑棱棱往天上飞。花鸨能快得过凤凰?!笑话!逮回来接着拔!拔得她蜷成毛茸茸一团还没完,还吓她:若是再不变作人身,就把她的毛择光除净!她青着小脸变回去,抖瑟瑟地缩到一边。他靠过去,十分得意。最不容易走火的欺负自然也是最“奶气”的欺负,和凡间那些小男孩揪小女孩辫子的把戏没什么不同,都是揪到她哭为止,她一哭他就浑身舒服。尤其是看着她边抖边吃力地“牙尖嘴利”的时候,更舒服。他舒服得有些忘形了,冲口说道:“你若肯跟我,我让皇兄把花鸨族的岁贡免了!”
说的好!好好一个凤凰族的三皇子弄得跟个满脑肥肠的老色坯似的,拿偌大权势做饵,钓只小花鸨。该打嘴!
“北边是我的封地。”意思是他完全可以做主。
“知会皇兄一声就行。”
雾冰傻了。这个急着在她面前表演“慷慨大方”、“急公好义”、“大赦天下”的凤凰,她一点不认识。在她看来,他更像是上门滋事的。
“如何?”
什么如何?她刚才不小心走了一会儿神,“如何”的内容全错过了。偷偷挪到离他两臂远的地方,然后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三皇子重华的脸色变了,隐隐可见疾风骤雨前的朵朵黑云,“就是岁贡的事。”“……岁贡……”岁贡怎么样?下面太艰难了,她编不出来,谁知道他这是在捉弄她还是在捉弄他自己。看她一脸的畏缩、戒备、怀疑,他怒从心头起,气向胆边生,三两下捉定她,一时间,只见野花委地、绒毛乱飞。又好好欺负了一顿,真舒坦!三皇子重华一脸“雨过天晴”的畅快。他霸住她,语气暗昧:“我是说,你若跟了我,我可以把花鸨族的岁贡免了,决不食言。” 这下好了,连朱雀帝重言那关都省了。他想,怎么早没想到这招?一箭双雕啊!既可以把那些“不大好的关联”全切断,又可以把她弄到他手里,慢慢“毁”。反正老家伙们拿他没办法,顶多闹一阵,闹累了他们就自己歇着了。
好一把噼啪乱响的如意算盘。可惜那小花鸨不大配合。她只知道他常常满嘴戏言,不知道他一旦下定决心要好好“毁”她,那股韧性会有多恐怖。她看他为了几句戏言那么卖力,也不敢打断他,只能乖乖让他霸,模模糊糊敷衍一声“唔”、“哦”之类的。
“那就这么说定了。”重华暗金色的双眸里礼花一朵朵爆开。
什、什么就这么说定了?雾冰还在迷糊。但她不敢问——问一回挨一顿欺负,她哪敢!
“你乖乖在这儿等着!”等他闭关结束,脱胎换骨再世为凤。他把她拎起来,问她,“明白吗?”“嗯。”哪敢说不明白。
重华满意了。两厢情愿,魔障可除,皆大欢喜,他可以安心回去闭他的关了。
要走了,反正他已经把她订下来了,不怕她跑。
走之前再揉揉她,一揉就更走不开了。他问她,“你会乖乖在这儿等我吧?”她想,不在这儿她又能去哪呢?就点点头。
多漂亮的一锤子买卖。
重华从那时起就大大方方地承认自己被她勾引了,还自作主张,把这“菟丝”嫩嫩的枝端搭到他这棵“大树”身上,刻意荫庇她、护佑她、栽培她。他们的“死生契阔”不仅能让他舒服,还能让整个天庭不舒服,这么一想,那就太有意思了!
玄天历元德二十四年一月丙午,三皇子重华入离火宫闭关。若是一切顺利,三月甲子即可出关。在这九九八十一天当中,有八个鬼门关等着他去过:坐关、冥思、入境、焚化、重生、著羽、丰羽。这其中要数焚化和著羽最为凶险。焚化一旦出了差错,那出来就是死灰一摊;著羽一旦出了差错,那出来就是只拔毛凤凰。生死攸关,万万大意不得。逢到皇子闭关,离火宫上上下下里里外外更是如临大敌,戒备之森严、防护之完全、行动之迅捷,令人瞠目。这样滴水不漏的守备,居然还是没能挡住发生在第七十九天的那场乱子。
乱子不小,魔族绕过武陵,从北面的桐绡渡海而来,烧了几个地方,杀了几个神族,掳了一批宫人。
乱子很出名,但是后来的史书对它的描述是“蜻蜓点水”式的,不痛不痒,遮遮掩掩,欲说还休。大概是不愿揭疮疤吧,毕竟,败绩太痛了,尤其是败得这么惨的。
应该说,在这场著名的“辛酉之乱”之前,神族们败绩寥寥,几乎无往不利。过剩的胜利养就他们过剩的自信,稀松、大意、疏失,因与果之间的过渡相当自然。
整个天庭被这场乱子打得措不及防的时候,三皇子重华也到了紧要关头。第五十九天焚化,第六十九天重生,第七十九天著羽,再有两天他就羽翼丰满大功告成了。偏偏在这时出了场骚乱,乱了他心神,涅槃时喷出的烈焰瞬间将他吞没,守备们施救不及,眼睁睁看着他在火里融成一摊灰。大难临头的预感让他们有了和那摊灰一模一样的面色。没一个敢去向长老们报告的,都在那儿傻站着,一站就是一个时辰。一个时辰以后,烈焰里有了点动静,动静渐大,渐重,焰心的舞蹈渐渐扭曲,接着,一只火凤冲天而起,金光熠熠。
三皇子重华提前出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