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四贝勒VS盐枭（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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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比我想象中要陈旧许多，古朴的建筑带着不可磨灭的年代色彩，却也因此给人以源于民间的宁静淳朴气息，完全不同于富丽堂皇的宫殿。
近了，才看清大门外，十几个仆人规规矩矩跪了一排。我咕咚着嘴，区区一座驿馆，好大的排场！
十三忍俊不禁，对老四小声道：“四哥，家教不错哦！”
老四清下嗓子，示意十三闭嘴，跳下马，故作不解地问：“何大人，这是……”
县官屁颠屁颠的跑上前来，“回四爷，乡野地方驿馆简陋，您和十三爷又执意不肯住到下官府上，下官唯恐招呼不周，特命人从家中召来侍婢几人与驿馆的奴才一同伺候！”
我几近失笑，马屁县官一路上都在积极邀请老四住进自己家里，被婉言谢绝后，仍不死心，厚颜无耻的转去求十三。十三不比老四，能听能忍，韬光养晦，马鞭一扬，留下县官原地吃灰。
“何大人太客气了。”老四说着把马鞭交给一旁伺候的小太监，昂首阔步率先走进驿馆，众人忙前仆后拥的跟了进去。
哇哦！我眼前一亮，忍不住惊叹，这就是所谓的别有洞天吧！驿馆外表看起来平平无奇，里面却布置得高雅别致，红木家私，高档舒适；古玩字画，珍稀名贵……小到果盘、茶盏，都可以一眼看出来自景德镇官窑，半分不逊色于王府大内。
我平复下刘姥姥进大观园的激动心情，好歹咱也在皇宫混过，不能这么没有见识吧！
十三环顾四周，笑道：“何大人用心良苦呀，区区一座县城驿馆，也能布置得如此高雅不俗！”
县官赔笑，“十三爷说笑了，卑职一介县官，对这些珍宝，哎，说句心里话，实是心有余而力不足呀。嘿嘿，爷知道我们桐城是个小地方，平日里来往的馆员不多，也是下官疏忽，驿馆年久失修，破落得很。此次得以重新布置，全赖黄砚，下官万万不敢居功！”
“哦，就是适才所见的盐商会会长黄砚吗？”老四坐到主位上，来了兴致。
“回四爷，”县官很上道，巴巴凑上前道：“他听闻四爷十和三爷驾临鄙县，连夜带领府中家丁与其他盐商一起，将驿馆收拾一新。又拿出家中珍藏的古玩字画，装点其中，才不至太过寒酸，辱了您和十三爷的身份。”
“噗——咳咳！”我轻咳两声，掩饰笑意。县官是猪头吗？让清正廉洁的老四住进极尽奢华的驿馆就算了，居然将龌龊的官商勾结当成喜事般大势炫耀。
十三含笑快速看了我一眼，走近县官问道：“如此说来，何大人的府邸岂不白收拾了？”又朝老四道：“四哥，您看何大人一番孝心，我看怎么都该去何大人家见识见识！”
县官表情一僵，笑容凝固在了脸上。
老四见此，垂眸一笑，抬头道：“十三弟，难得黄砚一介商贾，深明大义，你我该好好谢谢他才是。”
县官忙附和，“四爷说笑了，奴才伺候主子本是天经地义，黄砚也是大清子民，能为四爷和十三爷效劳，是他三辈子修来的福气！”
我一阵唏嘘，这马屁拍的，当真离奇，看来这个狗屁县官和那个黄砚真真是交情匪浅！正想着，有丫鬟端来茶水，我例行公事走上前，双臂一伸，接到手里，上前呈给了老四和十三。
老四象征性抿了口茶，“黄砚何在？”
“回四爷的话，还在门外候着，没有主子的旨意，不敢擅自离开。”
老四点点头，放下茶盏，“难得的有心之人，让他进来吧。”
县官满脸堆笑，“能得到的四贝勒和十三阿哥的垂青召见，下官替黄砚叩谢恩典！”说罢，真又磕了个实得惠的响头。
我眨眨眼，只觉不可思议，黄砚是他亲爹吗？竟然“孝顺”到死心塌地。
黄砚很快出现在我的视线里，谦卑的低着臃肿的脑袋，跪下了肥硕的身体。我试着扭头调整角度，仍无法在厚厚的脂肪堆中觅得他真正的表情，失望的看向窗外，鸟语花香总好过乌烟瘴气的屋里，互相试探，互相算计，让人压抑，让人窒息。猛然发现驿馆四周不知何时多了护院打扮的武士，嘴角微扬，如此功夫看家护院未免委屈。
眼风一转，暗示十三望向窗外，十三眉头一蹙，冷哼一声，转身打断了老四和黄砚的寒暄，“四哥，外面好热闹！”
老四循声望去，县官一抖，双膝跪地，豆大的汗滴滑落额角，“四，四爷，十三爷，下官，下官绝无恶意，是，是担，担心两位主子……”
老四一抬手，“何大人不须如此！你的用心我和十三弟都是明白的，皇子们在你桐城的地界上，你责任重大，小心点，原是应该的。”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这还是那个睚眦必报的冷面四爷吗？比八贤王还贤耶！虽知他和十三一个唱红脸一个唱黑脸，可这种毫无前奏的突然转变对心脏的刺激委实太大。
县官感恩戴德，一双小眼睛霎时间溢满了泪花，再次重重磕下了头，“下官多谢四爷体恤之恩，多谢十三爷不罪之情，下官这就命他们回去！”
“不必麻烦了，既然来了，就在这儿伺候吧！”老四表现得尤为好说话，甚至暗暗为县官开脱。我强烈怀疑起自己在幻视幻听，屋里外头的，把这么一大群大奸细、小间谍留在身边，很好玩吗？
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清醒过来，恍惚间闹中晃过了白玉娇的身影，在纳喇府里，她静坐在池塘边，平静的看着秀莲忙前忙后的身影……猛一个激灵，难道白玉娇当年和老四打得是一个主意？
来不及深想，那股令人作呕的视线再次骚扰了我是全身。我咬牙向后挪了挪，垃圾！主子面前还敢放肆，早晚有一天我要废了你！
腹诽时，又听黄砚开口，代表桐城商贾和名流士绅邀请老四和十三赴宴。老四没有回答，只是轻按太阳穴，面带倦容。我见状冲上前帮他松肩捶背，老四看似满意的轻点下头，片刻后才道：“你们的心意我和十三弟领了，就此代为转达，今日赶路有些乏了，不去赴宴了！”
黄砚有些犹豫，没有立即应下，反倒是递了个眼色给县官。县官忙道：“四爷，十三爷旅途劳顿，理应休息，下官之见，不若改在他日。”
黄砚道：“四爷，十三爷，非黄某不明事理，实是受人所托，才甘冒大不韪一请再请。明日一早，县内几个店主又要同邻县的一起北上经商了，四爷、十三爷为国为民，不辞辛苦，早已声名远播，在百姓心中扎了根，我等慕名已久，无以为报，更不愿错过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说罢，两眼冒忠心。
我在心中作呕，强压住反感说道：“主子连日赶路，累了好多天，你这草民好不懂事……”
“雪凝，不得无礼！”老四一扬手，我乖乖闭嘴，不忘借机狠狠白了他一眼，连本带利。
“难得尔等一片心意，我看把宴席设在晚上吧，我和十三弟也能稍事准备。”
黄砚闻言，忙和县官一起连连谢恩。
见两人走远，十三挥手打发了众人，我本想随大流出去，却被十三指派到了门口把风。透过门缝，有意无意看着二人毫不避讳的交谈。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道理我懂，可是四哥，黄砚那厮一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更是勾结县官，胆大包天的明摆着在我们身边安插眼线，您干嘛还对他那么客气？”
老四淡淡一笑，“老十三，你冲动了，敌暗我明，理应如此。”
“四哥，就算你再怎么放低姿态，他们也不可能相信我们！”
“不需要信任，需要的是一种制约、平衡。牵制他们的力量，便于我们行事，我想首先需要的是相互试探一下。”
“四哥是说，宴无好宴？”
“引蛇出洞罢了。”
老四的声音越发淡漠，听得我莫名的一哆嗦。还好十三的声音分散了我的注意，他道：“四哥，那外面那群人怎么办？难道真留在身边伺候？”
“老十三，你要永远记住——”声音骤然一冷，“要把敌人放在眼前，而不是身后！”
我险些惊呼，慌忙捂住了嘴唇，向后踉跄了两步。无法相信，刚才那一瞬间，老四的目光穿过门缝，与我的相对……
待到傍晚时，一切已沉静如初。老四和十三，只带了两个随行侍卫，一个丫鬟、一个太监，轻装上阵。
跟在软轿后面，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的勇气，即使身怀武艺，我也从不介意被人保护。我否认这是男人与女人思维方式的不同，更倾向于胆识与能力带来的差异。一片请安施礼声后，老四踱出了轿门，或许他并不清楚，逆着夕阳，他的背影究竟有多么宽厚伟岸……
我痴迷的凝望着，无关乎爱恋，只是景仰，只是崇拜。许是感到了十三不悦的审视，我垂下眼帘，心中发虚，这话从何说起？一个背影，就能值得人去疯狂膜拜？
老四被邀请去的并不是黄府，更不是县衙，而是据说县内最大、最好的一间酒楼——澄凝阁。我只扫了一眼，就随着众人进到里面，像这样规模的酒楼在京城、在江南一带多如牛毛，不值一提。可就是这样的一家店，让我见识到了毕生难忘的一桌宴席，奢侈浪费有胜于传说中的满汉全席。
作者有话说
第36章 四贝勒VS盐枭（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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