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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野蛮与文明 ...

  •   “致尊敬的、被他所信仰的神灵所祝福的,东罗马近卫军司令、皇帝御前侍卫长克利萨菲斯阁下:

      元老院与匈人向您问安,并向您和您的国家送上歉意与和平。

      近日惊闻罗马军队和贵国首都都遭遇了严重的灾难,从天而降的蝗虫和从地底冒出的老鼠给贵国带来了意想不到的巨大灾难。愿众神庇佑,愿你们能够战胜天灾、渡过难关。

      事实上,匈人元老院直至此刻仍旧与罗马处于一种令人尴尬的对峙和敌对状态之中。您可以将这封书信当作是共和匈人向罗马人的乞和文书,如果您可以忽略现今众神施加在我们彼此身上的诡异差异的话。

      显然,不论是在塞格德的专制王国,还是在多罗斯托尔和曾在纳什尼姆的共和政权,匈人与罗马之间都存在一定的分歧和误解。这样的误解并不因我们在哪里而消减,而是长久持续地存在着,并随着隔阂和误解的加深与日俱增。这样的误解导致了多罗斯托尔发生了针对匈人的大规模排斥和攻击行径,而为了自保,我们接管了这座城堡,并惩治了破坏我们之间友谊的凶手。

      但这不能消灭我们与伟大的罗马之间高尚的友谊。在潘诺尼亚,我们信奉的理念是,只有尚未长大的幼童才计较一时得失,而真正有智慧的成年人会更加看重长远的合作和利益。作为罗马最有智慧的大人物之一,我们都十分清楚您具有这样高尚的智慧。

      正如罗马著名的史学家阿米亚努斯·马塞林先生等可敬的学者们指出的,匈人是一个突然出现在黑海岸边的外来民族。我们黑发黄肤,个矮精悍,茹毛饮血,结草而居,甚至畏惧火焰。我们是真正的蛮族,是令如哥特人、汪达尔人一样的蛮族都畏惧的野蛮部落,是你们的神灵派遣来惩戒你们的贪婪和毁灭你们的国家的工具。

      但很显然,这些先生们的看法并不完全与事实相符。在多瑙河以北,每一个匈人贵族都可以随口吟诵出数百年前希腊经典剧作家的名句;在神圣草原,祭司们可以轻易用托勒密埃及流行的祭祀仪轨敬奉诸神;甚至在苦寒闭塞的塞格德,在被你们称为西耶罗的天空之城,新落成的奢华的罗马式浴场已经成为了我们一般平民的正常享受。何谓野蛮,而什么又称得上文明呢?

      神的意志凡人不可窥探,因此我们都无法解释和抵挡近日神所降下的天灾。我想,您的罗马近卫军一月来在附近的驻扎,想必不是为了表示罗马与共和匈人的友谊,而您的军团的匆忙撤离,想必也不是出于您和您的皇帝缜密的计划和安排吧。

      当您和您的士兵们因突然降下的天灾而挣扎在疾病和绝望中,仓促离开时,我和我的同僚部下们刚好因多罗斯托尔坚固的城墙和相对充足的食物而暂时幸免于即刻沦陷于这恐怖的天灾中。

      这除了要仰赖诸神的庇佑和我们可靠的罗马朋友的帮助之外,作为您忠诚的朋友,我可以以我个人的名义向您透露我们得以幸存的重要原因,那就是我们的元老中恰好有一位来自萨珊波斯的大祭司,而波斯人在预测天灾和祈求神庇佑方面一贯专长。

      我的同僚们对这位早年来到塞格德、加入右部的外族长老颇有微词,但我想他的存在足以说明我试图为您解释的我对此问题的一点理解。

      正如您所看到的和理解的,匈人如今并不是茹毛饮血的野蛮非人,而从野蛮走向文明是每一个伟大民族都必须要经历的过程。从黑海岸边“突然”出现时,我们都不知道自己从何而来,该去往何处,而我们用刀剑征服了每一个抵抗的“高等”民族,也同时被这些民族用文化和历史征服着。

      每一个加入我们的为我所用的民族,都是匈人的一部分,而每一个对我们释放善意的民族,都会得到我们最大的善意,正如您和您的国家。

      此刻我正在多罗斯托尔城堡的罗马浴场给您写这封信,我并不很习惯罗马的淡葡萄酒,也许北方的烈酒更适合我的品味,但我的几位年长的同僚很欣赏您几个冬天积攒的美酒的品质。浴场的香薰品质都属上乘,而负责服务的女士们也均被留用。我为您保留了您专属的躺椅,那上面铭刻着您的纹章。

      是的,正如太阳不会霸占黑夜一样,共和匈人无意占据属于罗马的多罗斯托尔城,我们可以商讨一个合适的方式和时机来实现这种撤离和交还,而匈人也乐于为深陷天灾、染上疾病的罗马人提供我们力所能及的帮助。我们的大祭司将为您提供最精确的预言,而我们的随军祭司与军医拥有从迦南到高卢都广受赞誉的医术。

      自接管多罗斯托尔以来,匈人元老院保护了此地居民的安全和对罗马的忠诚,除惩治叛乱者外并未造成严重的影响。城堡内外,所有人都仍旧过着罗马式的生活,我们甚至为民众准备了一场角斗和一场大型宴会。

      此时如果没有天灾,邮路正常开放,那么北岸的各地客商来到多罗斯托尔办理手续时,一定会恍惚间分不清这里究竟是罗马还是匈人王国。而此刻,何谓野蛮,又怎么样才算是文明呢?

      请您原谅我们的冒犯,谅解一群因误解和忧虑而冒犯了罗马的流浪者们对这里主人的忌惮和敬畏,在天灾降临后,灾难开始蔓延之前,我们的探子对您的近卫军士兵进行了严密的监视和探查。

      那些潜伏者里有几个东哥特人,这些伊利里亚的未开化者见识过真正的野蛮和原始,但效力匈人多年、见惯了塞格德灯红酒绿的他们也震惊于被巨型老鼠袭击后缺医少药的军队混乱,也诧异于被漫天蝗虫啃食一空后士兵们绝望的谩骂。文明与野蛮只在一瞬之间,区别在于我们何时得到多少神恩赐的财富、知识与文化,还有神决定何时将它们悉数收回。

      感谢诸神。也许您已经不再信仰诸神,但诸神的伟力绝非你我所能忽视和抵挡。天灾从来都不是简单的自然之力,它是不可名状和无边恐惧的象征和外显。也许我不能保证共和匈人对罗马的永久忠诚,但唯一可以确定的是,在整个欧洲的棋局里,我们绝不会是所谓的棋手,更不会是孤独的参与者。正如那位优秀的罗马统治者凯撒所说的:‘骰子已经掷下,就这样吧。’(1)

      也许在这封象征着友谊和和平的信到达后,我们终于可以在神降下的天灾面前坐下来和谈,意识到我们本身不存在巨大的差距,意识到人类的渺小,而终于能达成伟大而持久的协议。在未来的多瑙河,在色雷斯,在伊利里亚,元老院与匈人将同罗马携手,共同对抗野蛮和暴戾,告别潘诺尼亚的苦寒和残暴,迎接属于我们共同的明天。

      随信附上上等的印度熏香三份、上等质地钢剑三把,熏香来自罗马原本的库藏,钢剑则来自我个人的私藏,这象征了匈人与罗马牢不可破的友谊。

      如果您同意,我建议将接下来双方谈判的地点安排在多罗斯托尔这座城堡,宴会厅早已期待起它真正的主人了。而我将为您保留您专属的躺椅,期待在那里同您再次见面。

      另随信附上我的卫队对城堡内一处隐秘地点的考察报告,很显然您当时没有向我提及这处地点和它的异常,而为了我的部下的安全我不得不对这处地点进行了一定的观察和试探。不知您是否了解这处古老的城堡里的这个隐秘地点的状况,但我的文法老师曾提醒我说,要对未知抱有敬畏和恐惧。我赞同我这位睿智的老师的话,愿我们彼此信仰的神灵庇佑。

      您的朋友,匈人元老院首席元老、执政官马斯切拉诺在多罗斯托尔为您献上忠诚的友谊和诚挚的祝福”

      附:执政官卫队关于多罗斯托尔地牢二层深处房间的调查报告

      执政官阁下:

      请原谅我的冒犯和无礼,在上次向您当面汇报后,我的情绪仍然久久不能平复,仿佛仍旧被那种巨大的恐惧攫着喉咙,直到今天才恢复了些许理智,能够履行职责,把汇报的内容和调查的细节汇总成报告。

      多罗斯托尔城堡地牢二层深处房间(以下简称调查对象)位于城堡最前方,紧邻多瑙河,但不像地牢一层由石柱支撑悬空在河面上,此层房间似乎直接位于河水以下的未知地点。

      调查对象所处的‘二层’实质上是由城堡延伸出去直至地下很深处的一个地点。据我的部下测算,按罗马单位计算,要抵达‘二层’需要从一处位于一层的暗门走下78阶,直线距离地面(城堡一层所在位置)可达90肘,这已经超过了罗马乃至任何已知文明的工程能力,特别是考虑到此处实质上就在多瑙河河床以下。

      通往‘二层’的石质阶梯并无异常,且阶梯存在开凿痕迹,用料也是本地常见的花岗岩。通道内并无照明,而卫队携带的火把并未随高度下降而熄灭,疑似此地存在通风设施。实际上,随着我们的深入,这处走廊通道有一点点的空气扰动,就像它本身是一头巨兽的血盆大口一样,试图张嘴吞噬胆敢进入它嘴里的渺小人类。

      抵达‘二层’以后,我们发现了调查对象,它处于这层的走廊最深处,直观的表现是一扇巨大的疑似青铜质地的大门,上面似乎铭刻着一些未知来源的符号。按照惯例,我们确认了走廊上没有异常,就打算径直前往调查对象面前。

      但我手下的一队士兵刚刚走到那走廊的开端,就发现了这里的异常。走廊的左右两边各有三个很大的房间,各自紧紧锁闭着,而明显不正常的、无法被火把光线穿透的浓郁的黑暗正渐渐从其中涌出。

      按照您的吩咐,我们没有试图探查房间内的东西,只是非常小心地试图通过那里,前往调查对象处。但就在一个年轻的士兵率先踏上左边第一个房间门口的地板上时,调查对象的大门猛然闪动发光,发出暗红色幽深的奇异光线,随即众人都感到了不适,闭上了眼睛。

      那时间很短暂。当我们恢复意识后,却发现刚刚那年轻士兵已经毫无声息地消失,而原地只留下了一滩人形的鲜血。

      正当他的搭档惊恐地尖叫大吼试图让我过去查看时,左边第一个房间那扇门里,传出了巨大而低沉恐怖的低吼。那声音充满了邪恶和污秽,仿佛是人内心深处最原始的最野蛮的欲望在嘶吼,又好像是某种早已超脱了历史和想象的上古巨兽从如同大地一样宽阔的胸膛里发出的低沉怒吼。

      那失踪士兵的两位搭档因距那扇门较近,立刻就丧失了理智,即刻发疯,拔出剑砍死了彼此,然后似乎颇为虔诚地面朝调查对象跪下死去。他们似乎被某种力量激发了内心深处的野蛮嗜血渴望,而彼此又为对方付出了放纵欲望的代价。

      而尚未丧失理智的其余人也惊惶不已,我竭力维持秩序才没有四散溃逃。我们不敢再靠近调查对象,也不敢再踏足那条幽深无光的走廊,但就在这时,似乎是从调查对象那扇厚重的奇异青铜门后,传出一阵阵音乐声。

      请您原谅,作为一个士兵,我对这些音乐了解不多,但那种美妙的旋律似乎是罗马人喜爱的宴会音乐,它优雅而沉稳,似乎里面正在举行盛大而奢华的宴会,让这里每个人都充满了渴望,想要冲进那扇门,享用那些流着油的烤鸡、苹果派、茴香酒,享用那些绝色的美女和唇红齿白的少年,然后在音乐里翩翩起舞,直到永远...

      (此处划掉数行,有涂抹痕迹,纸张被揉搓)

      这种音乐有极强的感染力,不论什么时候再回想似乎又可以听到,我不得不让我的部下用果断的手段中止了我自己的有关于此的回忆。

      总而言之,这里充满了诡异的气氛和未知恐怖的存在。返回城堡后,我向您做了汇报,您同意我在城堡内招募牺牲者。在听了我们的描述后,多高的价格都没能吸引自愿为我们再次试验的人。

      当然,我们最后在城堡里找到了一个有些憨厚迟钝的男人,他同意去那条走廊,条件是美美地享用一顿美食。

      他的愿望得到了满足。吃饱喝足后,这傻傻的男人拍着手毫不在意地走下台阶,径直进入那走廊,向实验对象走去。

      但奇怪的是,房间后各不相同的恐怖低吼相继响起,但这个傻子没有遭遇类似之前的异变,仍旧手舞足蹈地拍着手往前走。

      这男人直接就走到了调查对象面前,然后那音乐响起,他开始缓慢而滞涩地跳起舞来,随即一点点消失在了那扇青铜门前。

      音乐还在继续。鲜血...死亡...暴戾...

      (此处有涂抹痕迹,划掉一行)

      我们随即回到城堡里。我给部下们放了一天假,自己也像被重锤重击了一样,躺了一天,此刻才能给您写这篇汇报。

      卫队对调查对象的调查还将继续,但我们似乎也并不是毫无收获,我们获得了一些未知来源的知识。如果您想要了解它。

      请看您身后。

      注1:凯撒在即将渡过卢比孔河、率兵进入罗马前说的一句话。从此开始,凯撒正式加入了权力的游戏,夺取了罗马的大权,成为统治者。

  • 作者有话要说:  最近在忙考试,刚刚结束,更新送上,以后就正常更新了,多谢各位~感谢在2020-11-25 21:40:48~2020-12-01 01:40:1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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