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64、混乱

　　清晨，塞格德外城，邻近穆列什河的贫民区里，一条曲折狭窄的小巷中，传出细碎的、由远及近的响声，像是巷子里的木柴堆被什么人打翻，掉落一地的东西惊得几条狗发出叫声，几只不知名字的鸟从巷子里腾起，飞往河边的树枝和较高处的房檐。

　　层叠的各种材质的私搭的房檐遮挡下，巷子里的光线仍然昏暗，不像是天色即将大亮的清晨。巷子里，一个身着艳丽服装、长相年轻的小姑娘神色慌张，磕磕绊绊地从各种杂物中间穿行奔跑，不时回头看。不远处，紧紧跟随着一个高大的男人，追赶的步子不稳，踉踉跄跄的，似乎还在醉酒中。

　　这男人摇晃着步伐从一幢妓馆里走出，昨夜一晚迷醉还没有清醒，恍惚间看到路过的一个小姑娘，衣着鲜艳，就误以为是妓馆的姑娘，心里欲念一起，就追了过去，不想她立刻开始尖叫奔跑，他就一路追过去，心里认定是这里女人的小把戏。

　　直到追出很远，这高大男人混沌迷糊的头脑察觉出了些许不对，但醉醺醺的他也懒得分辨，继续追逐。小姑娘怎么可能跑得过他这种老兵，半条巷子路程他就抓到了那女孩。他心里无名火起，被酒搅动得更甚，抬手就要给那女人几巴掌，然后扒了衣服带回去办事，却忽然被街头巷尾出现的喊叫声打断。

　　男人举在半空的手迟滞了，意识也稍稍清楚了一点。那是城内各部落长老手下的传令兵，他们在各个巷口通知王廷的命令：“王廷摄政令，公共马车停运，城门关闭，所有平民一律返回住所，卫队到内城军营集合，东方和西方兵团到外城罗马广场集合...”

　　这男人听到兵团的召集令就清醒了过来，扔开了手里攥着的小姑娘，任她惊恐逃离，嘟囔道：“又他妈打仗...坏老子事...”脚步却没停，弯腰拾起刚刚与女孩动手时从衣服里掉出去的一块铜镜，那上面雕刻着一丛雏菊，点缀着些许丁香。

　　他一步步往广场走去，不去管身侧乱成一锅粥的民居与军属住宅，不去管推开他四散奔逃的民众和正穿戴盔甲的士兵。不久，两个穿戴好军装盔甲的士兵迎面走来，见到这男人，就径直过来扔给他一套盔甲“你又去哪里玩去了？长官找你半天了，我们快去广场，军团就要出发了，萨珊波斯打进来了。”

　　............

　　路曜刚刚安葬好信使，把他的身份铭牌带回城内，就发现塞格德已经陷入了空前的紧张与混乱当中。王廷的紧急命令已经下发到城市里的每一条巷子，战争就在本该和平安宁的冬休突然降临。

　　王子回到城内后不久，王廷就接到了位于顿河边和黑海西岸的数个匈人据点传回的最新汇报，萨珊波斯确实伙同仆从亚美尼亚人和部分反叛的阿兰人入侵了东境，证实了信使冒死传回的消息。

　　震怒和惊讶之余，摄政们紧急决议向波斯宣战，阿提拉率领兵团长途奔袭波斯主力。当路曜回到王廷城堡时，阿提拉已经出发。大丞相瓦格萨坚持让布莱达率兵策应，可没等布莱达表示赞同，阿提拉就已经离开冲向内城军营。临时首席大祭司格尔姆没有表态，刚刚就已经告辞离开。

　　冬休被终止，所有节日庆典和公共活动被取消。由于过去一年的灾难和战争，塞格德民众和士兵们一直心里悬着，真的命令下来，大家反倒松了一口气，纷纷按指示要求行事，在经历了最初的混乱之后，塞格德自然转变了状态。

　　根据格尔姆的提议，摄政会同时决定，所有在塞格德的常驻外国使团和临时使团全部被软禁在使馆和居住的地方，提高他们的生活待遇，但严禁他们离开和会见他人。事实上，有能力派出成建制使团的，只有拉文纳和君士坦丁堡，同样有使团的泰西封方面，自从秋季撤出使团后并未重新派遣，因此也不存在软禁或逮捕的问题。

　　也正是因为萨珊波斯没有再派出使团，让王廷一直怀疑泰西封对和平的诚意，大丞相瓦格萨一直派人防备着东境，这次能迅速得到消息，也仰赖这一准备。

　　阿提拉王子已经离开，根据摄政们的命令，路曜负责执行对使团的软禁和监视，同时负责安抚他们，代表王廷保护他们的安全。要知道，虽然王廷及时宣布戒严，但还是难免有义愤填膺的彪悍匈人因战争导致的一切而想要把怨气施加在城内的这些“可恶”的外国人身上，这其实是一种“保护性关押”。

　　因公共马车已经停运，路曜不得不选择乘坐阿提拉王子派给他的排场很大的马车，前往外城穆列什河南岸的尤若夫学院旁，那里是西罗马使团的临时驻地。

　　走下马车，路曜命令自己的卫兵接管了这里，替换下了王廷之前派来封锁这里的卫队。匈人法令规定，士兵不是将军的私产，而是王廷的公器，除王子外，任何将官不得拥有自己的私人卫队。在这条法令上，只有路曜是个例外，这是阿提拉王子为他争取到的权利，当年在王廷内部很受了一些非议。

　　路曜走进院子，让侍卫长屈达尔审查其他使团人员，自己则请使团的几位高层进入会客室，向他们宣读了王廷的紧急状态法令，并代表王廷向他们表示了歉意。为表示歉意，晚间王廷将在这里为西罗马使团准备一场晚宴。

　　请出使团领队等老迈的官员，路曜打开门，让屈达尔把几个低阶的使团成员带进了房间，然后清退了其余随从。此刻房间里，有教士利奥和其他几位相对年轻的罗马人，大部分都是使团里的教会人员。“几位，我们就不浪费时间了，”

　　路曜从怀里掏出了一份卷起的书卷，把它扔到了众人面前的一张低矮的木桌上，温和地微笑道：“这里面有一些记录，和一些证词，所涉及的包括截杀匈人信使案和塞格德市场造谣案两件案子。两件案子本不相干，唯一的共同之处是它们都涉及金币的不正常流动。

　　“卫队一批箭簇以低价被卖到了黑市然后消失不见，今早出现在城北。山托尔市场及周边小市场突然出现内容奇怪的故事摊贩，且这些人同样在散布修改过的童话故事后突然消失。黑市上昨夜到今晨出现了一笔反常的金币流动，而全城金币网唯一的盲区和异常就在这幢屋子里。紧接着，萨珊波斯就不宣而战了。”

　　那几个年轻人听到这些指控，十分慌张，连忙替自己分辩。但路曜没有听他们混乱而没有逻辑的话，眼神忽然变得阴鸷。

　　下一秒，屋子所有的门窗砰的一声一齐关闭。“各位，别拿我当傻子。塞格德流通的金索里都斯虽然是君士坦丁堡发行的，但我和商会比狄奥多西和你们的皇帝都了解在这座城市交易的每一个金币。拉文纳害怕匈人崛起，十七年前匈人手下败将汪达尔人洗劫了罗马城，你们不敢坐视比他们更强的敌人做大，异教徒萨珊波斯是你们最好用的刀。让塞格德陷入混乱，诱使引导巴赫拉姆入侵，是你们最初的设想吧？”

　　在嘈杂而惊惶的人群中一直沉默谦卑低头的教士利奥没有为自己分辩。下一秒，虚空中的无形力量攥住他的脖子将他拎起，把他举到半空。房间后的走廊里，一个八九岁样子的小女孩小跑着跑过来进入房间，光着的小脚丫与地板发出清脆的响声，“利奥，利奥，你说的温和善良的路曜大哥哥来了吗？他也像那个阿提拉一样好玩吗？”

　　这女孩跑进房间，觉得气氛有些不对，抬头看到，教士利奥大哥哥被悬空吊在空中挣扎，但仍努力冲她摆动着手，似乎让她回去，而其他人都是一脸惊恐。顺着利奥的脸，她看到了对面站着的年轻男人，他忽然侧过头，阴鸷冰冷的眼神吓到了她，让她连哭都忘记了。

　　片刻，察觉到小女孩进入的路曜神情略微放松，脸色绽出一个与气氛完全不相符的温暖微笑。“你就是霍诺莉娅吧？我听王子说起过你。”那虚空中的力量也放开了利奥，把他扔在地上，让他大口喘着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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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本来可以更新，但为了跟起点那边取一样的进度，因此更新放在今天了，感谢各位一直以来的支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