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32、尾声

　　塞格德，突如其来的洪水迅速冲毁了北闸门和相连的部分“天空之墙”，暴怒的穆列什河河水裹挟着杂物和泥沙，在整个塞格德外城肆虐。夏季是潘诺尼亚的雨季，王廷和民众们对于暴雨和洪水都有一定程度的预防，木质的防洪堤和里面填筑的混凝土和石块早已被放置在河道两岸，以应对洪灾。

　　但这次的灾难来得出乎意料，迅速而猛烈的洪水瞬间就摧毁了曾经坚固的堤防，仿佛那些花费了大量金索里都斯的设施都不曾存在。正在河边的第五工兵团不知所踪，而平时负责把守北闸门的士兵早已被大丞相征召到南城的鲁嘉门和东侧的兵营了。

　　塞格德的外城此刻好似人间地狱，西侧的尤若夫学院被夷为平地，南侧的贫民区沦为泽国，刚刚在整理洗好的衣物的主妇哭喊着寻找被水冲走的孩子，不会游泳的老人和女性在浑浊的水流中挣扎。

　　埃兰尼亚门内侧的内城地势较高，情况稍好，但同样全部被泡在了水里。七神教会城堡里，刚刚的洪峰把第一祭坛里为众神敬献的、常年不灭的火炬摧毁了，此刻的第一祭坛被泡在了漂满了杂物的浑浊污水中。幸存的大祭司们都集中站在后面的台子上，悲痛而忧虑地看着被摧毁的祭坛。

　　其中一位祭司盯着水面看了片刻，突然拔出佩剑，大声喊：“神的火焰不容玷污，污浊的水已经污染了神的祭品，就由我卑贱的鲜血来净化！”说完用剑割断自己的喉咙，倒进水里。一会儿，一团团殷红的血色慢慢散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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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马尔马拉海，已经属于小亚细亚的查尔西顿城郊外，一个渔夫正划着渔船准备前往自己的渔区。他从查尔西顿城里的一个老爷手里买了一小片渔区，在此捕鱼，再卖给君士坦丁堡来收购的贩子。生活很艰辛，但也勉强够一家六口人生活。

　　他划着那条已经有些破旧的小渔船，一边在心里咒骂税务官的所有近亲属。自从频繁的战争开始以来，他原本可以每周攒起的一点铜板也要交给那些凶神恶煞的税务官。该死的战争，愿神诅咒他们！无论是波斯人还是什么狗屎罗马皇帝。

　　他船只前方，海的那一边可以看到的，就是渴望之都君士坦丁堡。此刻这座巨大的城市的天空灰蒙蒙的，似乎笼罩着浓烟。“这帮该下地狱的老爷，不知道又在搞什么东西，他们从来就见不得罗马有一天是好好的。”他低声骂了几句，突然看到前方的水面下，似乎有什么东西。

　　那是一道血红近黑的颜色，像是有一万人在这里被杀的样子。那血红色的深渊似乎就这样凭空出现在那里，深不见底，似乎能直接通向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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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德尔斐，阿波罗神谕所遗址剧场，这部三幕悲剧《伊利亚特》已经进行到了最后一幕。这部悲剧塑造的是不可逆转的命运，他们戴着的面具就象征着他们无可改变的命运。唯一不同的是，演员们可以把这些陶制面具摘下来，在落幕之后各自离去，而历史的指针早已拨动。

　　路曜拿着女祭司发给他的剧目表和台词剧本，十分感慨，感慨英雄们注定光荣而短暂的人生，感慨他们宿命般的命运。他看了一眼旁边的王子，接过了王子含着宽慰的眼神，接着看舞台上戏剧的最后一幕。

　　如史诗里的记载一样，英雄阿喀琉斯表达了自己的愤怒和悲伤，对面前地上半跪着的戴着“偏爱”面具的普利阿莫斯说：“去吧。悲伤的父亲，带走你忠诚的儿子，尽管他承受了诸神的怒火。”

　　那戴着面具的老者应声离开，带着舞台上车辆里那具不再出声的尸体英雄阿喀琉斯也从另一边离开。稍后，所有的演员像上一幕一样，手捧着一个小巧的暗红色椅子回到舞台。与之前不同的是，他们还拉着一辆车，那是一辆木质的囚车，装扮成了一个巨大的木马。

　　那囚车里装着几个衣衫褴褛的乞丐模样的人，他们无一例外都被捆绑着，嘴里被塞着东西，眼神充满了惊恐。

　　“小萝卜，小不点注意了，这就是我的礼物，这部戏剧要加一个情节，一会儿那个演阿伽门农的演员就要打开木马，重演特洛伊的情节。不过不同的是，他是我带来的部下，那些囚犯都是你们的间谍，待会儿他就要释放他们，然后宣布‘刑罚已执行完毕，神已经赦免了他们’，你看这是多好的尾声啊。”普尔喀丽亚有些兴奋地对他们低声说。

　　也正如她说的，戴着“傲慢”面具的阿伽门农打开了“木马”，释放了那些囚犯。但在这之后，他突然向剧场里的观众们宣布说：“我代表神宣布，盛宴正式开始。”观众们都奇怪这突然的宣告，只见这戴面具的演员拔出本该是道具的佩剑，将没有反应过来的“乞丐”们一一割喉杀死。

　　在那些人倒在舞台上之后，在目瞪口呆的观众的注视下，他脱去了演员的服装，露出了战士的铠甲。随着他的动作的结束，其他演员都效仿他，从旁边的草丛里也钻出许多类似的穿铠甲的戴面具者。他们各自就位，搭弓射箭，将一支支箭射向观众席。

　　如雨般的箭矢落在路曜他们附近，他错愕地用询问的眼光看向普尔卡。她惊惶失措：“不是我安排的啊！”一边连忙躲闪着密集的箭矢。

　　阿提拉突然暴起，露出浑身的软甲，将路曜和普尔喀丽亚护在身下。他们身旁，无数匈人士兵和民众已经死伤满地，鲜血浸湿了路曜崭新的长袍。舞台上的部分戴着面具的行凶者已经拔出佩剑，向剧场观众席冲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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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海东岸，高加索山脚下的一片树林里，一片空地上遍布着战争的痕迹。这片空地上原本生长着低矮的树丛和茂密的野草，此刻已经被火流矢和火石焚烧得焦臭味四散。这里是波斯皇帝巴赫拉姆选定的协议签订地点，萨珊波斯的军队将在这里接受罗马人正式的请求停战文书，然后共同商议和约。

　　波斯王巴赫拉姆坐在部下刚刚给他搬来的木椅上，坐姿随意，左手把玩着木椅上的精致雕刻，这图样来自八百年前被毁的波斯波利斯（1）。他看着不远处站着的罗马第七军团司令马尔西安，嘴角露出略带嘲讽的微笑。

　　“快点啊我的朋友，我等着接受我们最尊贵的朋友罗马人的请求呢，你看我的部下都等着急了。还是说，我们高贵的罗马朋友，不肯向古老的波斯弯下他高贵的膝盖？嗯？”巴赫拉姆不紧不慢地催促了一句。对面，浑身各处均负伤的副官挣扎着，想挣脱旁边搀扶的战友的束缚，冲进前面波斯人的营地里，却被司令摇摇头，拦了下来。

　　马尔西安还是如平常那样严肃，只是眉头更皱紧了一些。听完对面波斯王的话，他没有再犹豫，在波斯人嘲讽的笑声和口哨声中，他解开了沉重的盔甲，只留下了贴身的衣服。然后，他跪了下来，四肢着地，将手中的乞和的羊皮书卷衔在嘴里，手脚并用，一步步艰难地爬向对面。

　　一路上，他的手不断地接触到粗糙而锋利的石子，手被一点点划破和磨破，鲜血渗了出来，染红了面前的石子，在身后形成了一道鲜艳的痕迹。

　　他的身后，罗马军团的部下们的队伍里鸦雀无声，偶尔能听到一声声仿佛压抑着的抽泣。

　　注1：波斯帝国阿契美尼德王朝首都之一，以华丽的装饰和宏大的规模著称。波斯帝国灭亡时，被攻进此地的马其顿国王亚历山大报复性烧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