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28、剧场

　　那刚刚踏进讲演厅的女子听到路曜的称呼，莞尔一笑，“萝卜头，看起来你本能地就会选择‘普尔卡’这个称呼，我记得你还没真的叫过我这个昵称呢。”她走近路曜和阿提拉所在的桌子，毫不客气地坐在了路曜的旁边，然后侧头也对阿提拉微笑了一下。

　　阿提拉和坐在桌子另一边的侍卫长屈达尔扒拉了几口菜，就要告辞离开。普尔喀丽亚目送屈达尔离开，但拉住阿提拉，“这里不适合绅士和淑女聊天，我们去一个安静的地方吧。”阿提拉建议道：“不如我们去斯多葛花园吧？离这里很近，是我们在这里的住处，中午斯多葛苦修士们都在远处的山洞里，那里很安静。”

　　女孩又笑了笑，说：“不用，老娘不去那帮臭男人的狗窝。带你们去一个地方。跟我走。”路曜一头雾水，但也只得拉着阿提拉一起，跟着这女孩出了浴场。

　　浴场其实是这片区域的核心建筑，也是整个德尔斐目前的中心，它的东北侧不远处是斯多葛花园，是一处附设花园的简朴建筑群，是斯多葛学派苦修士们的居所，也设置有少许客房。斯多葛学派崇尚宿命和禁欲主义，如今许多都是信仰基督的修士，当然，因他们宽和的性格，他们也容许少数信仰异教的修士一起居住。他们甚至还庇护了无家可归的阿波罗神庙女祭司。

　　浴场西北面，是女祭司们的简陋居所。苦修士们洁身自好，他们庇护女祭司的唯一条件就是她们必须另建房屋居住。自从三十年前的狄奥多西敕令以来，神谕所不复存在，来德尔斐寻求神谕的旅人也越来越少，这些女祭司的处境可想而知。路曜骑马路过这些低矮简陋的房屋，见前面领路的普尔喀丽亚仍然继续向西，立刻就明白了她想去的地方。

　　那是浴场西边的神谕所遗址。

　　在德尔斐这几天，路曜其实一直抵触去神谕所遗迹凭吊的想法。阿提拉提过一次，被他拒绝了，阿格里帕老师也要去，让路曜陪同，未果后只得自己独自前往。路曜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但他总是觉得，目睹龙神的神殿被毁，一定不会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浴场其实距离神谕所并不远，是可以轻易远眺到的。这里已经没有什么建筑物，只有一地砖石瓦砾和残破的石柱。路曜甚至可以看到，在原本规模宏大的神谕所范围内，已经有许多地方被绿油油的油橄榄树农田覆盖。几乎不由自主般地，路曜单膝跪地，右手握拳按胸，低声向龙神祈祷。

　　这期间，普尔喀丽亚和阿提拉都没有说话，普尔卡把几人的马拴好在附近的树干上，二人就那样安静地看着路曜。等祈祷完毕，路曜起身，回头看着那女孩说：”你就想带我来看这个？再次刺痛我一下，你满意了？“

　　”小萝卜你想什么呢。我们去前面，这神谕所前面向北侧的山坡上有一座剧场。“普尔喀丽亚语气轻松，表情却颇为严肃。她带着路曜和阿提拉往前走去，他们才看到了被神谕所所在的低矮山丘挡住的大理石砌筑的层层台阶。

　　”坐吧萝卜头，还有小不点。这里不像北边，没什么灰尘，脏不了你们好看的长袍。“她大大咧咧地坐在最高一级台阶上，招呼他们过去。

　　”女魔头，你不是被你弟弟关起来了吗？怎么能出来了？还只比我们晚几天到德尔斐？“路曜刚刚在她旁边坐下就迫不及待地问道。”据我所知，你弟弟狄奥多西可不是个简单的角色啊，毕竟曾赢得争夺皇位的竞赛，从你这个女魔头手中抢走权力。“他最后含着笑补充道。

　　普尔喀丽亚当即脸上变色，把手中的马鞭扔向路曜，”你能不能说点好听的？就你这个倒霉嘴巴，我看没有女孩子愿意嫁给你！“路曜毫不在意，把那条马鞭抓在手里，接着继续含笑看着她，等待她的答案。

　　她顿了一下，说：“那个疯子毕竟是我弟弟。他只是要确保派遣我丈夫马尔西安将军去东方的时候我不会阻挠。我早猜到这样，所以让你俩先走，我趁我丈夫已经离开、皇宫守卫不再严格之后带着我的卫队赶过来了，”她又补充道“我这个弟弟又疯又傻，还对权力特别渴望，只可惜他一直重用那个阉人克利萨菲斯，这会让他错过许多，嗯，有趣的消息的。”

　　她说完就没有再说什么。她和路曜坐在最高一级台阶上，阿提拉坐在下面一级，三个人静静看着这片田野，看着剧场下空旷的平地。他们的身边，柔软的微风轻轻吹过。

　　女孩率先打破了沉默。“你们知道吗？这里的剧场是德尔斐神谕所原本建立的。前面田野，原本是一个巨大的竞技场，曾举办过诸神赐福的大型体育竞技会。只是很可惜啊，爷爷是个很虔诚的基督徒，他禁止了这一些如此有趣的活动。听说这种竞技会原本全是□□的男性参赛者，唉！

　　”这座剧场并没有荒废。有时会有很虔诚的诸神信徒，当然，也是很有钱的，他们会来到德尔斐，赞助这里举行规模不等的戏剧演出，就像希腊还不是罗马领土时的年代一样。据说在有人求问神谕时，女祭司们还会自己贴钱，在这里举办规模盛大的戏剧节。我刚刚来的时候问过她们了，明天这里就要有一出戏剧，还是古代希腊的悲剧呢。

　　”就像那些戴着面具的悲剧演员一样，我们的人生总是充斥着痛苦与无聊，而我们却没有悲剧演员那样幸运，可以有一刻摘下这该死的面具，为自己而活。“她不无抱怨地总结道。”还有希望，“一直一言不发的阿提拉突然说道，”或者说渴望，人类总是为了自己的渴望而活，为了或许有一点点可能的目标，像扑在烛火上的可笑的飞蛾。“

　　这时，普尔喀丽亚自然而然地把姿势换成了躺卧，半闭着双眼，枕着路曜平坦的大腿，路曜也没有对此表示异议，就像儿时每天发生的那样。”女魔头，你似乎对这里的事情很了解啊，我都不知道咱们谁先来的德尔斐了。“路曜好奇道。

　　普尔喀丽亚用头蹭了蹭路曜的大腿，表示不满：”我是罗马的公主，难道我不应该了解我的每一寸土地吗？我不仅知道这些，还知道明天的剧目呢，这次你们匈人来得多，应该可以好好热闹一下了。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她们说，明天在这里上演的，将会是一部古老的希腊史诗，名字叫作《伊利亚特》（1）“

　　听到这个名字，路曜跟阿提拉都忽然一惊。早就听阿格里帕老师讲过希腊史诗的他们不会不知道这出戏剧与血王座那难以忽视的关联。

　　在安静中，普尔喀丽亚接着轻声说：”小萝卜，小不点，你们觉得索菲娅的裙子好看吗？“

　　注1：古希腊史诗，相传为诗人荷马所著，主要记载上古希腊联军征伐小亚细亚城邦特洛伊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