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王座》七月流火星

134、真相？

　　罗马历的十一月对于位置偏北的潮湿的潘诺尼亚平原来说，已能算是完全的冬天了。事实上对于塞格德的平民来说，除了按照王廷规定使用为纪念统一而设立的匈历年份之外，其余的一切都与南方的罗马无甚区别。

　　两百年前，达契亚的优质乳酪和牛肉由罗马军团的车队押送回那座永恒之城，而如今同样的乳酪和牛肉被送到塞格德，成为了山托尔市场的紧俏商品。

　　塞格德外城南部的狭窄巷子里，被叫作霍什的中年男人呵出一口热气，让几乎被早晨的低温冻僵的手略有和缓。他把那位大人让他送的东西紧紧绑在身上，咳嗽了几声，在巷子里吐了口痰清理了嗓子。

　　该死的，那帮巡城的该被驴踢屁股的王廷卫队不让在大路上吐痰...婊子养的，这该死的冬天，到处都烧柴火，又冷又呛人，他们就不受影响吗？霍什低声嘟囔，踩着清晨的白霜离开了自家租住的窄巷。

　　霍什如今为一位大人物效力，那位大人要他今天上午把这个包裹送到内城的教会城堡去，并承诺报销他的来回马车钱。此刻修葺一新的公共马车站点已有了不少人，霍什没去人群里凑热闹，把双手揣在衣袖里靠在一栋二层楼墙上，等着龙神线公共马车来。阳光似乎不再那么清冷了，终于让几乎冻得发抖的他身子渐渐舒服了一些。

　　他原本在外城的一个罗马式浴场工作，为温水和热水池背烧好的木炭。这样的罗马式浴场本是这座城市最炙手可热的享受之地，达官贵人们都喜欢绕远来外城泡澡与社交。可不知出了什么事，崭新的浴场据说是因牵扯之前长老会的叛乱而遭到了王廷关停，背木炭的霍什也失业了，自家老婆和五个孩子眼看着就要饿肚子，接着就会被房东赶出去。

　　幸运的是，一位常去浴场的与霍什相熟的掮客看中了他的踏实肯干，介绍他给内城教会的一位大祭司做事。这在罗马一般是奴隶的工作，但霍什仍旧非常激动，脑子一热就满口答应了也帮这位掮客做事。总算这位掮客还没有挟恩图报，只是吩咐他没事了就随时听用。

　　霍什的年纪恰好错过了王国统一后教会开办的免费学校，因此几乎不认得几个单词，也不知道最近塞格德为什么凝聚着奇怪的紧张气氛。据那位掮客说，外城另外的区域发生了意外，一群人谋杀了教会派遣的德高望重的代祷者。据说这些人还在利用一个名叫“真正匈人俱乐部”的地方企图叛乱，被王廷及时发现，抓了几个领头的，关闭了那个俱乐部。

　　没什么文化的霍什不明白，为什么那些同为左部的家伙不满足于现状，明明都至少是些能租得起店面的匠人和自给自足的农夫，非要学罗马人搞什么叛乱。当他表达自己的不解时，自己的恩人，那位掮客只是笑了笑，说如今王廷正好借此机会，打压塞格德形形色色的俱乐部政治，连学术色彩很浓的尤若夫阿卡德米亚俱乐部都暂时中止了活动。

　　不过不懂其中内幕的霍什倒并不担心，据说他效力的那位大祭司在王廷颇有些关系，甚至能在这种局势下继续召集一个小型俱乐部。大人物们的心思霍什不懂也不想懂，只知道最近会有什么阴日，大祭司会很忙，让他提前把准备好的物品送去教会。

　　作为一名还算虔诚的信徒，霍什知道王国以七神信仰为国教，大王兼任首席大祭司，教会平时则由一位临时首席大祭司主持，数位大祭司组成枢机团掌控弥撒、祷告与祭祀，由此以下各级祭司、执事与教士层次分明，为诸神看守祂们地上的神国，这座“天空之城”。可“阴日”是什么？

　　肚子里没什么墨水，自身又不是什么爱思考的人，霍什自然而然将这个问题抛诸脑后，把注意力重新放回迟迟未到的龙神线马车上。眼神游移间，他蓦然看到一道熟悉的身影，忙装作没看到转移开视线，可还是被那女人看到了样貌，快步走到自己面前，柔软的手指搭上自己的胸膛，声音娇柔：

　　“这不是霍什老哥吗？我上次的服务你还满意吗？如果你还满意的话，介意把那部分剩余的费用给我吗？”女人浓妆艳抹，明显沾染风尘，用暧昧的语言与没有停止的动作调笑着这位有妇之夫，让对方非常尴尬，又碍于真的有把柄落在对方手里，不敢声张，左右紧张地看了一眼，压低声音：

　　“这次不行，我有任务在身上，等大人发了钱我就给你，你千万别去找我老婆要钱。”

　　女人闻言勃然变色，声音顿时高了几度，顺手拉扯着他的短袍，“妈的，没钱？没钱你敢进老娘的门？在老娘床上连半刻钟都到不了就成了一条死狗，还敢学大人物赊账？”说着就要硬拽着他往巷子里走，险些把他绑在身上的给大祭司的物品掉落在地，这让他既后怕又恼怒，一把就把女人推开，心里心悸又紧张。

　　年初家里女人怀着第五个孩子，他耐不住寂寞，被这街边女人勾了魂上了她的床，却没想到几个绝美的夜晚竟要价那么高，这还在他丢了浴场的工作之后。后悔又有些怅然的他没心思也不想真的跟这女人纠缠，只盼着这一趟大祭司能多给些赏钱，又怕这女人坏了大人的事，不耐烦又带着些许自得，“你这婊子，别拉扯我，钱自然少不了你的，等我坐这趟马车去教会给大人办完事的。”

　　女人明显被霍什的话吓了一跳，接着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看着对方，“你是嫌自己活得太长？想要自杀的话可以告诉我，外城有的是地方可以让你死得无声无息，或者你真的不想活了我可以免你的单，犯不上因为这个就要死要活的，跟女人一样。”

　　霍什纵使再愚笨，也能听出女人嘲讽话语里的提醒，但又充满了戒备和疑惑，“为什么我去教会就是嫌活得长？每天都有人坐龙神线公共马车去内城教会城堡祈祷，我也只是遵从一位大人物的要求送东西给他...”“在阴日？去教会？你这还不是送死吗？怕是大人物在找什么替死鬼，你有买好的墓地吗？没准我哪天发善心会去内城帮你收了尸。”

　　再一次从这妓女口中听到“阴日”这个词，霍什的心里疑惑更深。“阴日？这是什么？为什么听你说的好像非常危险？王廷怎么从没有提过？”

　　这妓女因生活所迫而出卖□□，被外城的混乱疯狂逼得泼辣毒舌，但本性并不坏。此刻女人似乎想起了什么，也压低了声音，把霍什拉到旁边角落。“听着，老娘不喜欢看着别人去送死，特别是那人还不是死在我床上。我前天听一个客人说，今天是叫阴日的日子，教会都忙疯了，还调了守备兵团来，全都守着祭坛。”

　　“守着祭坛？为什么要守着？是有人要搞破坏吗？”霍什学着自己那位恩人掮客的话，猜测道。“不，正好相反。你听说过外城最近的几起失踪案吧？据说就是那东西在抓人。据我那个客人说，每隔几年就是一个阴日，说是什么阴性的力量最强，甚至七神都会异变...”

　　女人明显掺杂着猜测和流言的转述让自诩为七神虔诚信徒的霍什有些不悦，但心中不免有了些忐忑，连忙打断对方，“你这女人，胡说八道什么东西？七神在上，祂们是我们这些卑贱的凡人能够诋毁的吗？你快对誓约之神龙神发誓刚刚是妄言！”他努力挑选着合适的字眼，这些话很多都是周末祈祷时他听代祷者说的。

　　作为外城风尘行业的一员，接受了据说是裴丽尔夫人的势力的一些庇护，本就泼辣百无禁忌的女人多少信仰着被教会认定为邪神的古老者，那位“最高神”，此刻颇为不屑，“要我说你在床上不行就是你被高高在上的存在吓破了胆，神灵是不会在乎你这只短小疲软的小毛虫的崇拜或亵渎的，呵。”

　　她带着些挑衅的笑意，仿佛知道对方一定会忍不住打破那所谓的虔诚，问她刚刚没说完的话。他们身旁，一辆目的地是内城的龙神线公共马车刚刚驶过，可两人似乎都完全没有注意到拥挤推搡着的众人和马车车夫提高了嗓音的怒喝。

　　终于，把干瘦脸颊憋得通红的中年男人霍什忍受不住，脱口问道“你刚刚说阴日七神会异变？这种渎神的胡说八道究竟是怎么说的？”

　　女人找回了自己之前的状态，也就是她在自己的皮肉生意里习惯的那种掌控和轻蔑。她勾起颇为好看的嘴角，仿佛很享受把对方的信仰和过去打碎的感觉。

　　玩够了游戏，女人继续说道：“这并非我对七神的污蔑，而是我那位客人亲口所言。我有渠道去验证我感兴趣的消息，而这种消息刚好是我喜欢去打听的。一些事情虽然不能被证实，而我们凡人似乎可以窥探些许轮廓了。

　　“传闻在世间阴性力量最强盛的日子，也就是被称为阴日的这一天，原本正常而强大，庇佑着匈人，偶尔通过德尔斐等渠道回应祈求的七神会发生异变，从代表光明变为代表邪恶与污秽。龙神会变成黑焰，天神会变成阴霾，地神会变成污浊，月神会变成血渊，先神会变成恶童，鬼神会变成败亡，己神会变成牢笼。

　　“名称各异，但异变后的七神的共同特点是嗜血疯狂，完全无法抑制最原始的冲动。那时，也许是从信仰祂们的城内，但更可能是教会的祭坛里，它们会爬出来，会突然出现，带走它们的祭品，或留下疯狂的知识。那位客人说，它们同样是神灵，我们毫无办法，只能把祭坛围住，尝试击杀那些低等的威胁。

　　“但他们是徒劳的，我那位客人说，三年前塞格德就出现过一次阴日，他负责在祭坛外围警戒，看到了那被称为祭坛的深渊。他给我的描述我甚至回想都觉得作呕。霍什，这不是神灵，这是地狱，真正的地狱。祭祀与祈祷根本就没用，祭品，它们只需要祭品。又或者，它们只是期待我们的挣扎和祭品的惨死。三年前枢机团和高级祭司几乎全死在了那里。”

　　“可...可三年前那不是波斯人的袭击吗？祭司们殉了道...”哆嗦得颤颤巍巍的霍什声音越来越低。到此时，他终于不得不面对一个问题，而这个问题的答案砸在他脸上时他似乎还没有理解这一切。

　　女人的笑容淡了许多，似乎也带上了一些忧伤。“我不知道你牵扯了什么，为什么会被那大祭司当作祭品送去，但我见过你的妻子，还有大的那两个孩子。你是个混蛋，管不住下半身还能力不行，你死不足惜，可你对不起那个瘦得看得清肋骨的女人。有些事情我不能说太细，但我那位客人最后说，如果你忘记了一位旧相识的样子，那她就真的离去了。”

　　像是刚遭了雷击、颤栗得不知道该说什么的霍什瘫在地上，失了神地盯着地面。好一会儿，他才想起对面女人的回答，想起了她前言不搭后语的最后一段话。忘记...

　　抬起头，他突然发现就在眼前沉默站着的女人原本清晰而有几分姿色的脸庞突然变得模糊不清，不是那种近在咫尺的遮挡，而是仿佛来自很远的浓郁迷雾层层叠叠让她的脸庞无法被看清。

　　神智有些恍惚，对所谓七神产生了极大怀疑的霍什放弃了去内城完成任务的打算，呢喃着，“我们崇拜的，究竟是什么样的一群怪物啊...”

　　“霍什，你似乎明白了什么。”女人声音陡然尖利，此刻仍没有看清对方脸庞的男人忽然觉得对面似乎变成了完全陌生的另外的一个人，一个让他这个精壮的匈人会浑身颤抖的恐怖的人。

　　唰！

　　迷雾顷刻散开，那妓女的脸庞如常露出，勾起的嘴角却越咧越大，直至耳垂，把头部几乎一分为二。那诡异的笑容里，阴沉带笑的声音渐渐传出，“抓到你了。”

　　............

　　塞格德内城，早已被提前清空的教会城堡，被全副武装的士兵里三层外三层包围的高大祭坛旁，几个身穿白色长袍的长胡须老者焦急而有些害怕地盯着并无异常的祭坛。

　　已过了一刻钟，焦急得几乎跳起来的一位老者快步走到旁边，低声质问一个穿亚麻短袍、谦卑低头的年轻男子。

　　这低声应承的年轻男子正是引荐霍什的那个掮客。

　　“你找来那个背木炭的平民呢？怎么还不来？祭品出问题少了数目你负责吗？那个人到底是不是该判死刑的家伙？”

　　年轻男人有些心虚，正待应付大祭司，忽然听到祭坛边缘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不必等了。时间过了，那平民没有来，这也是神的意志，他不该死。”

　　“可首席，今天是阴日啊，数目不对的祭品是会惹怒它们的，到时候即使王子们的兵团在也未必管用...”“它们喜悦欺诈，把那掮客作替代。”

　　早已等在旁边的教会卫兵都没让措手不及准备求饶的年轻男人求救或惨叫，一把把对方推倒，用布条塞住嘴巴，抬着丢进了祭坛，那里扭动挣扎着几个与这年轻男人同样遭遇的家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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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前天就该更新的，调设置有点问题。。。感谢在2021-06-06 02:48:50~2021-06-16 10:05:03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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