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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0、阴云 ...

  •   罗马历428年,匈历78年的这个夏天似乎比以往都短暂,按照历法定在盛夏季节的仲夏节几乎刚刚结束,漫长的、带有越来越浓重的凉意的秋季就像一张编织精美的地毯一样,缓慢而坚决地覆盖了塞格德和整个潘诺尼亚。

      由于去年的洪水造成了河边部分农田荒废,加之严重的蝗灾和鼠灾的后续影响,整个上下潘诺尼亚的粮食作物都发生了程度不同的歉收,牧草的长势也很是令人担忧,甚至连教会自有的土地都发生了较大面积的歉收乃至绝收,因此塞格德已经没有什么人有心思大操大办祭祀地神的丰收祭了。

      这也是匈人有别于虔诚的罗马人和教会历史更悠久的波斯人的一点,匈人总体而言更加看重自身的安全和幸福,认为对七神的敬拜和祭祀都要基于自身能够去实现这些,因此献给诸神的祭典时常会有调整变化。这被保守的教会祭司们和外乡人指责为怠慢神灵甚至渎神,但格尔姆大祭司并未阻止这类做法,诸如今年这样丰收祭与检阅士兵和操演合并的状况也就时常出现了。

      事实上,在仲夏节短暂的轻松和休息后,塞格德就迅速又被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阴云所笼罩。王廷对马斯切拉诺的南方叛乱政权的惩戒和剿灭还未及再次开始,这位长老会前总召集人就用卓有成效的外交努力策反了匈人的传统盟友东哥特人。东哥特王霍诺里克扣押并羞辱了塞格德的使者,这震动了摄政们和整个塞格德的贵族圈子。

      而颇为讽刺的是,由于马斯切拉诺夺取了罗马人的重要要塞多罗斯托尔,本来坚定支持这些叛乱者的东罗马开始态度暧昧,仅运送了少量给养和一笔金币。这让即将专心对付叛乱政权和背叛者东哥特人的王廷松了一口气。毕竟,王廷并不想真的全面对抗这地中海最强国家,不到万不得已,也不会与掌控欧洲财富的金索里都斯为难。

      而要惩戒人多势众的东哥特与得到多罗斯托尔强大防御武器的马斯切拉诺,目前驻扎在塞格德的三个兵团就显得势单力薄。因此,布莱达王子已经致信西罗马执政官、高卢总督埃提乌斯,邀请这位亦敌亦友的罗马将军与匈人一道,从东西两侧分别出兵,瓜分即将腹背受敌的东哥特。

      为了整顿度过假期后出现懈怠和非战斗减员的兵团,阿提拉王子已经常驻郊外兵营,路曜已经很久没有见到他了。自仲夏节后对商人科恩的那次危险的窥探后,凭借血之石勉强恢复过来的路曜也并没有主动去找这个跟兄弟一样亲近的亚诺什,而是在王廷、教会和外城之间来回,凭借自己掌控的几个秘密组织收集情报,以为王廷出征助力,并完成较为私人的一个调查。

      他没有去问为什么那天阿提拉和布莱达会一起出现在明显被未知存在注视的商人科恩住处,相信亚诺什自然有他的考虑。但这不能阻止他心里的一点点芥蒂和不舒服,这是王子第一次对他隐瞒重要的事情。为了排解这种无必要的焦躁和烦闷,他让暗哨加快了对塞格德西北郊的秘密调查进度。

      这座城市的西北郊,天空之墙的上游,是宽阔的穆列什河。这条时常泛滥的河流在塞格德汇入蒂萨河,最终注入如海面一样宽广平稳的多瑙河中。

      自大王鲁嘉选定在此建筑都城以来,王廷在主要流经城市的穆列什河上游郊外建造了一处调控水流的巨大闸门,以及配套的人工蓄水湖等设施。去年让塞格德严重受损的洪水就起源于这里的失效。据路曜的前期调查,这里存在较为明显的人为破坏痕迹。王廷已对这个破坏的来源有了官方的“结论”,但很显然他对这个问题有自己的见解。

      “把人带过来吧。”路曜靠在郊外自己的马车车厢里的躺椅上,吩咐了一声,两个农民打扮、穿着陈旧的中年男人应声而来,带着一个骨瘦如柴的、被绳索绑缚住的年轻男人。那被绑着的人神色惊惶,肮脏的脸上带着些泪痕,衣衫也不整齐,似乎是刚刚与人激烈搏斗过一样。

      左边的中年男人掀开车帘,低头对路曜说:“雷霆,这家伙被我们发现时候正在闸门前挖洞,我们连人带工具都给您带来了。我们从后面抓住他时,他试图服药自尽,但细胳膊细腿的,没挣扎几下就放弃了。”这大汉说完就把这疑似破坏水利工程的潜藏者掼在地上,让路曜看得更清楚了一些。

      中年男人刚刚把地上那人嘴里的布条取出,这疑似潜藏者就嘶哑着声音求饶:“大人...大人,我就是外城一个流民,为口饭吃才干了这丧良心的营生,我...我就是个放风的,去年挖穿闸门让洪水决堤的是一伙军人,他们给了我金币,人早跑了...”

      得到了血之石确认的此人大致上没有说谎的结论,路曜默不作声,用眼神示意手下仔细搜身。当他们从这人破烂的衣服里搜出一块发了霉的苹果、半块干硬的饼和几枚金币时,众人算是基本确定了此人充其量算是真正的潜藏者的外围人员。旁边抓捕他的中年男人看了一眼车上的路曜,在得到后者允许的眼神后,有些好笑地问地上的男人:

      “你个怂货,为啥要自杀?跟你没关系的事,你交代清楚,部族大会未必一定判你死刑。死又不敢死,老子扒拉了你两下你就放弃了,你他妈是不是个男人?”说完还顺腿踹了他一脚。

      这男人瑟缩着躲开并未使力的皮靴和身材高壮的追捕者们的嘲笑,唯唯诺诺地回答:“我不敢...谁真的想死啊...可那些人给了我毒药,说一旦被捕就自尽,否则他们在王廷有人,一定会让我死得比七神降下神罚还要悲惨恐怖...”

      这...路曜不着痕迹地皱了皱眉。这座“文明世界”以北的最大城市里,人口稠密、鱼龙混杂,各种隐秘组织和私人所属的潜藏者盘根错节,即使是在此地长大、经营执剑者七八年、横跨多个组织的路曜,也不敢说对这座城市的真实情况了如指掌。不知能否借这个人的机会,查清部分王廷的潜藏者...

      想到这里和这人的层次,他没有从敏感的问题开始问,挑了较为浅层的问题,出声问道:“他们既然已经离开,为什么还要留你这个不专业的潜藏者在这里?这不是增加了暴露的风险吗?”这也是路曜疑惑,而血之石并没有提出异议的部分。

      “回...回大人,那几个人走之前除了给我留下了毒药,还...还让我在洪水过后,你们都放松防备后,在这里寻找和消除他们破坏造成的人为痕迹伺机做一些小的破坏,并举行一个仪式。”那男人显然精神已经近乎崩溃,哭丧着脸哆嗦着说。“对...对了大人,他们还让我买了这些,我一般把它们藏在别处,我可以带你们去找!”

      这直观看上去就萎靡不振的干瘦青年仿佛立即来了精神,就要带他们去寻找他藏起来的某样东西。“巴列索你去。保持距离,不要近前,有异常立即射杀。”马车上的青年在旁边身材平常的一个部下耳边低声吩咐道。这部下身穿衬在衣服下的隐蔽软甲,背着一把几乎等同于自己身高一多半的巨弓,点了点头,示意地上的人起来带自己去找那些藏起来的东西。

      这被称为巴列索的留着一点胡须的三十来岁士兵押着那男人,来到了不远处的河边岸边。估算好了距离,割断了他身上的绳索,巴列索拉起了那支弓,搭上了闪着寒光的箭矢,努了努嘴让男人去找。在一处隐蔽的河岸土坡下的斜向下的洞里,这浑身泥土和污渍的肮脏男人几乎将左臂全部探入,终于刨出了一个不大的布袋。

      在路曜的马车和取出布袋的河边中间,一处平坦的空地上,在旁边的弓箭手巴列索拉满弓的监视下,那布袋□□瘦男人打开,里面有几支干枯的雏菊、鼠尾草和一支蔷薇,三枚来源各不相同但同样陈旧污秽的古老钱币,三串遍布暗绿色锈蚀的铜质手链,以及大量的晶亮石子、便宜宝石和铜瓜子等。

      看到了这布袋里像倒豆子一样倒出了这么多来源属性各异的材料,路曜不禁陷入了思考。这些东西大量且杂乱,很明显是这男人背后的潜藏者用来遮掩自己真实目的的掩饰。

      花朵是裴丽尔夫人“家庭”的象征,古钱币是瓦格萨大丞相黑军的联络符号,手链是塞格德有些古老家族的家徽和图腾,而石子、宝石、铜瓜子、未开刃的短匕首等物品,或是祭祀七神的辅助材料,或是执剑者的身份识别标志,或具有其他用途,让路曜和手下们完全没有思路。

      以这些潜藏者鬼祟的行事手段和造成大量人员伤亡、几乎摧毁一半塞格德外城的行为来看,这些人应该不会来自于路曜较为熟悉的教会、王廷或几个官方隐秘组织。但经历了经营多年的执剑者暗哨遭神异力量突袭事件后,他不敢再大意地判断任何一件事。

      一般而言,像这个被抓的潜藏者这样的外层和边缘人物,无法掌握任何这类组织核心的和关键的信息,但是诸如与这类人直接接触的人的行事风格、使用语言与口音、衣着外貌特点等因素,都可以为调查者提供调查的思路。

      因此,路曜其实有些意外这些人没有灭口这个明显不是核心成员的外围人员,即使是他所说的清除痕迹和伺机破坏,也不会不留人员配合,说法十分牵强。并且,如果这个人没有在明面上撒谎,路曜怀疑他遭受了基于某种秘术的记忆清除。

      想到这里,路曜下了马车,走到距离那人不算远的距离上,用血之石特有的精神威压给这个人施加了一定压力,然后开口问道:“那些雇你和威胁你的人,他们说什么语言?有什么明显的特征?你能记起他们所说的要你举行的具体仪式吗?”

      巴列索再一次搭上箭矢,拉满弓,走近了那人一些,把近前的路曜让在身后。那潜藏者有些带着恐惧的困惑,似乎是陷入了思索中。片刻后,他似乎有所明悟,带着些欣喜地对路曜说道:“大人,我想起来了一些!那些人大多不是本地人,操着笨拙的日耳曼语,有些我不知道哪里但一定很高贵的口音,还有一个人,他是,他是...”

      这人似乎又陷入了记忆的盲区,但不容他思索,他的表情就迅速坠入了强烈的恐惧、绝望与不甘中,那灰色的眸子顷刻间就失去了生命的色彩。随着他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上,这干瘦男人的口部、胸腔和腹部都诡异地破裂开来,像是被从内部撕裂开来。

      而措手不及的路曜等人还没来得及反应,就发现从这暴死的人体内蓦然钻出密密麻麻的黑色细小存在。那些明显是活物的东西像黑色的潮水一样不断涌出,一两秒就吞没了那干瘦的男人。

      “撤!”路曜边后撤边冲着那男人尸体旁边的巴列索大喊。举着长弓拉满弓弦的弓箭手本能就射出了那枚箭矢,准确命中了那堆涌出的黑色物体中的尸体,也引得那些东西瞬间就调整了方向,向着他的方向涌来。

      那是些令人恐惧和作呕的细小嗜血毒蜘蛛!它们直接从那尸体的体内繁育而出!没有犹豫,这士兵取出了腰间别着的一小瓶药剂,迅速泼洒在了自己身上。这药水有强烈的毒性和腐蚀性,流在他未穿软甲的皮肤上,烧灼得这男人痛苦嘶吼,但也逼退了行将吞没他的巨大蜘蛛群。

      此时路曜这边因后撤及时,已经做好了准备。随同而来的执剑者暗哨三组成员引燃了装满药剂的□□,投掷出去的□□瞬间在蜘蛛们旁边炸开,到处流窜的火苗吞噬着突然出现的变异蜘蛛,烧得它们噼啪作响,很快就停滞了脚步,直至被火焰完全吞噬。

      两个士兵赶忙冲上前去,把半边身体烫伤般倒在地上的弓箭手巴列索救回来,而包括路曜在内的其他人仍盯着熊熊燃烧的火焰,久久不能释怀。

      很明显,这个被幕后的操纵者扔出来试水的潜藏者被施加了某种未知手段的被动防御措施,一旦他可能提及有可能导致那些人暴露的关键事项,提前种植入身体休眠的虫卵就会萌发,杀死这个人,并杀伤可能的逼问者。

      真是阴毒啊...这样的手段路曜只是听说在东方的某些以暗杀和绑架为生的邪恶部族中曾存在过,没想到潜藏在塞格德、图谋毁灭这里的阴谋家也在使用。

      刚才执剑者丢出的□□引燃了旁边草木、火焰更加势大,在这照亮了傍晚夜幕的火光中,东南方向突然传来轰隆的巨大响声,像是有什么重物坠地,震动得周围都明确可知。

      路曜的眉头又皱了一下,心中已经明白它的来源。那是效忠于阿提拉王子的北方日耳曼巨人部落雇佣兵砍伐树木的声音。

      城北的那一片茂密的丛林,自建城以来就巍然耸立,是市民们休闲娱乐的重要场地。那些粗壮的树木只有那些持有巨剑和巨斧的高大日耳曼人才能够采伐,而粗壮的大树是攻城的投石车与攻城锤必备的材料。

      在冲天的火焰和遥远但清晰的闷响中,夜幕悄然降临。路曜心里蓦然有些沉重。战争的阴云,正在悄然降临,笼罩潘诺尼亚甚至整个欧洲的短暂平静与安宁。

  • 作者有话要说:  历史上东哥特效忠于匈人,但这段历史非常模糊,我只能尽力去补完。一段关系,无论它是盟友还是恋人,总会有各种起伏,尤其是强势的一方其实并未取得绝对碾压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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