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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回不了头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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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停,地面积水。
“陛下已经在里面待上三天了,皇后娘娘恐怕早死了,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门外跪着的大臣窃窃私语。
“请陛下节哀顺变!”有人喊道。
“请陛下出面处理朝政!”
“请陛下节哀顺变!”
“请陛下出面处理朝政!”
他们喊的越来越整齐,声音盖天。
终于,门被打开,国主蓬头垢面,衣服凌乱。
“大雨不分昼夜连下三天,城外走山,百姓无了居住之地,庄稼也遭受惨状,请陛下做决断,下令救援!”大臣进言。
“你去吧。”国主双目无神,“这件事拜托你了。”
“臣,臣领命!”
突然的,一向无比神勇的国主变得随意摆动,像是河边的芦苇,风一吹,就弯了,可能还会折断枝干。
三岁的桥炎开始记世,他有一个从不会正眼看他的父亲,对他好但绝对不会对他笑的姐姐,还有一个温柔体贴的奶娘。
听说他一出生就被封了太子,可从未举行过册封仪式。
“奶娘,我想去找姐姐。”桥炎突然就看不下去书了,想去看看那个冰山脸的姐姐。
这时的他小小的,说话奶声奶气,看人都要抬头,而奶娘从来不会让他抬头,会蹲在他面前,然后牵起他的手带他去他想去的地方。
姐姐在习武,剑起剑落动作十分飒爽,桥炎在一旁崇拜的看着,剑尖突然就出现在眼前,他甚至听得见剑划开空气的声音。
他被吓得坐在地上,双腿怕的打颤,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公主。”奶娘喝止道,她扶起桥炎,安慰他,“殿下别怕,殿下的姐姐是在打趣你呢。”
奶娘一直会在这兄妹间强调“姐姐弟弟”这些词,为了让他们知道他们血液中最亲密、最特别的羁绊。
桥炎只看向在他眼中高大的姐姐,果然依旧冷冰冰,眸中全是嘲讽。
桥炎三岁半请求国主赐他太傅教武,国主没有回应他,而第二天一个江湖打扮的侠客就站在他的门外。
桥炎很惊喜,跪下来就喊师父。
年轻侠客看到这孩子时人都傻了,但皇命不可违啊,他还是应了这声师父,专挑些简单的基本功给他练。
侠客坐在树上晒太阳,晃着树叶从破洞里看见地上那小人正卖力的蹲着马步,他一跃而下,落地后走向桥炎蹲在他面前,好奇的问:“我见那些与你差不多大的孩子连话都说不清楚,走两步都能摔,怎么你还想学些你做不到的东西呢?”
桥炎脸憋的通红,垂直的胳膊和弯曲的腿痛苦的直打颤,“我,我想要姐姐看得起我!”
“除了这个就没有了?”
“我还是太子!”
小时候的桥炎还是很有抱负感的,一个尸位素餐的国主父亲,一个冷漠如冰的冰山姐姐,小小年纪的他总觉得自己该背负些什么。
侠客哈哈大笑,“我不知你父亲是如何找到我的,但我乃天下第一剑客,你认我做了师父,那我必然会把我所有绝学全部交给你,以后的日子你可不会轻松,别倒时候怕了临阵脱逃,我可不会放过你!”
七岁桥炎飞檐走壁,甚至可以跟上那位侠客的一招一式,一动一跳。
除了学习武功同时他也在学习云国传承以来的军火技术,每日每日练习学习而炉火纯青。
有一天他拿着向宫里技师学习亲自做了玉佩来到公主府,想给姐姐一个惊喜,听下人说姐姐在院中练剑,他便快步走去。
刚跨入院中一道强劲的剑风朝脸上驶来,他赤手空拳的和姐姐战了个平手。
却一不小心,玉佩碎了。
桥月瞧着桥炎神情落寞,通常她主动向他发出比武信息时他都是异常开心,如今这是……她的视线落在桥炎摊在手心中碎成两半的玉佩。
“一个玉佩而已,碎了就扔,至于为此物伤心?”
桥炎听着桥月不近人情的话,实则他听出常年冰冷的姐姐话中隐藏极深的担心,可他就是伤心啊:“我亲手雕刻的,想送给姐姐。”
“……一人一半不就行了?男子汉大丈夫,竟为这点事而垂头丧气。”桥月从桥炎手里拿过一半玉佩动作迅速的绑在腰带上。
桥炎心满意足的笑了,他将另一半小心护在怀里。
一阵风吹过,满院的桃花翩翩而起舞飞落,仿佛成千上万的妙美少女般清纯唯美而又诱人妖娆。
桥炎本沉浸在这美景中,当他看向桥月时,发现她笑了。
这是七年来,第一次见姐姐笑。
那笑容很温暖,双眸像是蒙上了层雾,感觉她要哭了。
桥炎记得奶娘说过,娘亲在世的时候最喜爱樱花。
“樱花,真的很美。”桥炎也觉得心情变得十分好,而桥月猛地转头看向他,眸中的悲痛和不可思议全部毫无掩饰的外露。
桥炎愣住,姐姐那副脆弱模样,他第一次见到。
十岁那年,侠客不见了,桥炎也没让人找,与师父的七年时间里他发现师父最爱的就是自由,当年父亲又是如何贿赂师父的他十分好奇。
而也是那年,他开始替父听政,听着文武百官的巧言令色和明争暗斗,他渐渐的就习惯了。
“姐,我最近都看不到你了。”每一下朝他便快速解决完大臣们呈上来的那些屁点事大的公文赶去公主府,通常那时都已傍晚,而最近时常看不见桥月,他只有等,等到天黑再回去,要是等到了他就厚着脸皮留下来吃饭。
“出去办了些事。”桥月替桥炎夹了道菜,略带慌张和闪躲的眼神,桥炎敏锐的看见,还有淡淡的血腥味,不过他并没有指出来,反而很开心,姐姐替他夹了菜,是他讨厌的青菜叶子,不过他从此大概会喜欢上吃青菜。
皇宫藏书阁是历代太子和皇帝才能进的,桥炎偶尔才会去一次,他翻着书籍,基本上都是熟读于心的。
他漫无目的的往里走再往回走准备离开,却感到一只脚踩在地面上很轻,他蹲下查看,那一块木板是空的。
他撬开。
一本书页泛黄的书躺在那。
孩童的好奇心促使着他打开他,看到内容后仿佛被滚水烫到般将书掷地,双目睁大。
万人血祭,可使人复生,也可使人死亡。而这死亡不是针对于普通人,其中记载,桥氏一族在最初曾遇到一神人,不老不死不生不灭,这本是令人羡慕追求的异能,而在桥氏一族眼里却是个不折不扣的怪物,他们便用这古老的法术在神人帮助他们后杀死了他。
很讽刺,可桥炎不在乎,他只在乎使人复生这几个字,他第一个想到因生他而死去的母亲。
云国上下几十来万的子名百姓,随便寻个理由将他们骗来些,岂不是就行了?
……桥炎咬紧了牙,掐着大腿让自己清醒。
这种毫无人性的想法他怎么会想出来呢?简直有违人伦,丧尽天良啊。
可他突然警觉起来,父亲是何时开始不亲政,何时开始不见人,何时开始……
他摸着那块没了盖的地板,边缘处有被撬开的痕迹。
既然父亲是皇帝,他一定来过这,甚至看见过这本书!同为父子,其子能想出的作妖法子做父亲的能想不出?
桥炎颤抖的拿过书继续看下去。
以万人鲜血为阵,再以极恶之人的心脏,火烧铸剑,救人则让他再次身死,杀人则相同,断其筋骨,割其头颅四肢,埋于四方,散魂将永远无法聚合转世。
剩下的都是些废话,桥炎慌张的把书本放回去将地板恢复原样。
他同样害怕着,他去了公主府,去找姐姐,而桥月根本不在府中,他便一直等一直等,下人去叫也从来不理会,只会说:“皇姐若是回来第一时间通知我。”
深夜,一阵窸窣声,桥炎敏锐的应声看去,未见其人先闻到浓厚的血腥味。
他拿出别在靴子里的匕首冲了上去。
刀剑相交,噼里啪啦的,一道熟悉的声音响起:“住手,是我!”
桥炎听出是姐姐的声音连忙停手,月光下依稀认出这黑衣人来,是姐姐,浑身是血的姐姐。
桥炎担心极了,眼都急红的扑上去。桥月难得安抚的摸了摸桥炎的头发说:“别担心,这些不是我的血。”
“姐姐是去做什么了?”桥炎担心的问道。
桥月答非所问,温柔着嗓音说:“我们一家很快就要团聚了。”
听到这话,桥炎的心立即凉了大半。
他僵硬的抬头,看见洋溢在姐姐脸上的幸福,不忍的戳破她:“那是假的,姐姐,你千万不要信。”
桥月愣了,她盯着桥炎的眼睛,死寂般的沉默里,她冷冰冰的开口:“你都知道了?”
“姐。”桥炎带着哭腔,他真的害怕了,果然父亲和姐姐一直在密谋血祭的事,而作为一家人的他浑然不知,从来不知。
“不要做错事,姐。”桥炎说着,桥月却推开了他。
桥月看着黑夜中也不失优雅的樱花树,即使花快掉光了,她也觉得好美。
“回不了头了。”
桥月回头看向那个从小自己一直仇视的亲弟弟,他看起来既可怜又无助。
“回不了头了啊。”
似叹息般的话语中带着即将重逢的期待与欢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