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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0、年少(二) ...

  •   “我今日又连累你了。”学堂里只剩下两人,程睦走到萧君白身边,发现他正在描字,是他的。萧君白没来的及收起来,只能装作镇定自若:“我和夫子要了你这策论来,我字太难看了。”

      不知道为什么,程睦看着萧君白的朱笔盖在他墨迹上时,脑子充血,心底一阵燥热,静谧的空气中,他瞧着萧君白放下手中的笔,将纸好好叠放起来,周围的风都被他带动了。他转身吸了一口气,别人的话语对他影响太大了,他知道那都是玩笑话,不能作数的。

      学射箭,首先要有臂力,萧君白答应把自己以前用的护腕给程睦带来,头一天下午先练姿势。萧君白给程睦展示了下握弓的要领,程睦照做,但还不标准。萧君白拿着一支箭这里敲打,哪里敲打,箭头压在肩上,程睦微微放松,“太僵硬了,左胳膊伸直,背背背,挺起来。”

      “右手。”

      程睦右手举起来,不知道要干什么,萧君白把箭给他,程睦碰到了他的指尖,一股莫名的抵抗涌上心头,还没来得及将这点想法压下去,萧君白就把整个手覆了上去。

      程睦身子更僵了。

      “告诉你拉满弓的感觉,别太紧张,好,我要松手了。”程睦感觉到后面的人离开,青草的香味从鼻尖离去,只剩下食指被箭带的些许疼痛,好像一松手箭就要飞出去。

      程睦坚持得有些累,为了分散左手的颤抖,他松开牙关,轻轻说了一句:“是我力气不够大吧。”

      萧君白走到他一侧,他这阵子不仅变了声,还一个劲的蹿高,比起小两岁的程睦,他投下来的阴影都能将程睦笼罩。

      “射箭不光要有力气,怎么,是你高估刘京了还是看不起我这师父?”

      程睦听了转头想笑,他居然自称是自己师父,虽然也似乎没错就是了……然后人一松懈,箭就自己飞出去了,程睦抿了下嘴,不好意思地跑过去捡回来。

      安远城每次下雨都是一连几天,老天爷总是说变天就变天。程睦只好转移到校场后的林子里,将伞放在亭边,绑起萧君白借给他的铁腕子,举起来拉满弓再放下去。

      “还没下学你就跑了,我料想你来这边了。”有人打着伞走过来,将伞同他一道放在亭边,书袋也摘下来放一起。也难怪大家指指点点,他们两个走到哪里都一起,还有人下了学瞧见两人迟迟不离去。

      正当他再次拉弓时,萧君白伸手碰了他的领子,程睦几乎蹦开了,萧君白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你干嘛……”程睦两手垂着拿着弓和箭,全身警惕地往后退。
      “我不是有意碰你的,有个蜘蛛刚才从房梁上掉下来了,刚巧落在你衣领上。”听了这话,程睦有些心虚,嗯了一声,说自己被吓到了。

      程睦不想疏远萧君白,但他也怕那些话进了萧君白的耳朵里而破坏了如今的关系,直到萧君白笑着对他说,“什么啊,他们居然编排你我,我老爹从刚到安远城就开始给萧家相看少夫人,也就是我家门第不高,好的看不上我家,不好的我爹也给我拒了,要不然我家聘礼早就没影了。”

      “所以,程公子莫要被这些话扰了,他们就是说话不干净。”萧君白边走边笑,像是在说这些话何等无聊一样,丝毫不挂在心上。不知道为什么,程睦听到这些话心里并不高兴。他觉得萧君白愤怒也好,甚至骂回去他都不至于如此难受。这让他意识到,萧君白终究会离开他,等到他们入朝,这官学里的日子也就没个干净了,生活又会回归勾心斗角和猜测疏离。

      程睦把这些情绪都发到了射箭上,他自己都不得不承认,他可能有这方面的天赋。如今天亮的早,他也睡得不好,就早些在校场上试着射靶,已经越来越接近靶心。

      不过由于是速成,食指被磨了很多泡,右手也因为频繁用力而酸痛难忍。刘京一行人又再次挑衅,他便答应将日子提前,最后定在休沐前的下午。

      不料这群人太黑心,前一天下午竟在官学巷子里设伏,企图伤了程睦。刘京一伙里有人来得早,刚好看到程睦在射靶,一箭靶心,刘京当时听了就狗急跳墙了。

      有人从背后抓住程睦,程睦也毫不惜力地转身重拳袭来,但对方人多,萧君白被两个人缠着,程睦被剩下两人牵制住双手,其中一人已经一拳打到他腹部,下一拳应该就是脸了。

      萧君白恰好处理完两人,替他挡了这一拳,三两拳就把拽着程睦的两个人打趴在了地上,“疏于实战。”萧君白总结到,好好把他扶起来,程睦一个不稳歪在萧君白的怀里。

      到底是差了两岁,背后那人的胸膛结实而温暖,攥着他手腕的手宽大而温柔,程睦愣了几瞬才离开道谢,转眼看到他嘴角的血。好看的唇形因为殷红的血而多了几分娇艳,微微上扬的时候,更是好看。

      程睦有些失神。打架时候的萧君白是狠厉的,保护他的萧君白是强大的,而此刻他的心里却多了愧疚,“以后遇见这种事你不必替我挡,都是各家手里的肉,你这样回家,萧大人会担心。”

      萧君白用手抹掉嘴角的血迹,但还有粘着,不甚在意地说,“我之前被郑大河打的那么惨他都说我是学艺不精,他要是真心疼我,就该给我上点药。”

      程睦淡淡一笑,萧君白的眉头也舒展开来,“我瞧你最近有不少心事,如今终于笑了。”萧君白缓缓开口,“你也不必觉得输了是什么大事,终归那些难听的话都是胡扯,玩笑话而已。”然后像往常一样拍了拍他的肩,拎着书袋往前走。

      程睦觉得心里有个地方不舒坦,他想赢,想护住的从来就不是他自己的尊严,而是萧君白的,但他好像并不在意。至于他自己的,从十二岁那年进了安远官府后,就没剩多少了。

      当年二房夫人和他二娘两人合伙害程睦嫡亲哥哥落水早夭,又让尚在孕期的程睦亲娘吃了毒物从此落下病根,在床上躺了十年后撒手人寰,得知这一切的时候,他就已经瞧见了自己浑浑噩噩的未来。又到后来,这个二房孙氏夫人和她弟弟,不仅逼迫程风母亲被误清白,还害她含恨离世,最后教唆那二娘给他饭菜里放了慢性的毒药,他终于不再忍气吞声。

      他和程风设计这位孙大人院子里闹鬼并给他喂了致幻的药物,借着他当时的魔怔劲将他敲晕,再是引来他的好姐姐杀死后将凶器握在他手里,摆出是他杀害的模样,一箭双雕,最后这位孙大人疯癫了。至于他那后娘,完全是多行不义,她买通厨子害人的事情被他悄悄状告公堂,为了她两个儿子的名声,最后服毒自尽。

      说起来,他到堂上不过是听审,到最后,传出去却是他害了三人。程棠说他母亲是被程睦害死的,绝口不提给他饭菜里下毒药的事情,一个自尽的人都要赖在他身上,程睦却没有辩解。程睦被安了个帽子,却没能被扔进牢里遭人唾骂,大家怕他、骂他的日子也就如此,没人亲近他也落得清闲。

      萧君白是他生命里的意外,一而再再而三的想要打开他锁起来的事情,不在乎他杀人的事实,也从不问他是如何杀的。明明他自己就是泥菩萨了,还要陪他一起过江。如果不是自己,就凭萧君白的性子,应该会找到更好的朋友吧。

      他停住脚,瞧着这人的模样,鬼使神差地伸出了手:“我替你擦下血。”

      萧君白坦然一笑,由着他触碰。程睦用指腹在唇角抹了几下,对上萧君白的脸,眼睛突然有些酸胀。他忽然意识到,或许,自己真的太依赖萧君白了。他因为有萧君白在身边而变得更加狂傲,因为他而不再觉得这世界只有险恶,也因为他而内心有些东西在变化。他好像习惯了萧君白在他身边,习惯了这样的亲密,也习惯了这□□风的人。

      这个芽就这样在那天晚上探出头来,天还蒙蒙黑的时候,程睦就从床上弹起来了。他还记得梦境,他甚至不知道该哭出来还是笑他荒诞,如果梦里是随便一个女子他都不必如此惊慌。他记得自己是如何抚摸着那人的唇,是如何抱着那人的手放到心口,甚至想起了很久之前他的手给萧君白背上上药时的触感。

      他不该这样的,他们经常赤膊对打,他此前从未觉得那些人身体如何,更没有像梦里那样眷恋他的背。自小被夸赞聪明绝世的文曲星不知道要怎样定义这种情绪,他以为他只是往那方面想了一想,竟不知道这事情像脱缰的野马,用最直白的方式给了他肯定的答复。

      他人生第一次,在梦里亵渎了人,还是个男子,还是昨日护他周全的人。任他再如何砸被子,如何蒙住自己的头大喊也无济于事,他自己都觉得这事情变态恶心,背后指指点点的那些人岂不是更加觉得他恶心了。

      他不知道该怎么处理这件事,呆坐在床上,想着待会儿是装作若无其事地出门,还是私下里让程风替自己处理了,发现无论哪样,突然晒被子洗床单这种事情都像此地无银三百两一样。

      于是,他拿着蜡烛把被子烧了,唤来人说他夜里起身打翻了蜡烛,让他们救火。
      火烧的不大,程睦在一边看着两个小厮跑了两趟接了几桶水就灭了,可他心里痛苦的要死。这才是第一次,以后呢,是不接触萧君白还是去见见女子,是不是官学里半个女子也没有才让他如此的。

      一颗聪明的脑袋瓜随着火被扑灭想了很多开解自己的办法,之后,程睦把程风叫醒,囫囵吃了点就去官学了。对待昨晚梦里陪自己荒唐的人,程睦掐着自己手心总算平静地将目光从他的唇上移开,平静地和他吃完了午膳去了校场,说实话,他现在很想拿起弓来,弓凉凉的,可以将它手上的燥热抵了。

      大家等散学已经等的黄花菜都要凉了,各人占了位置准备看这场好戏,萧君白递给他弓的时候却看到手心里被指甲掐的未退去的青紫。萧君白轻轻地把弓放到他的手心,朝他一笑,“不必如此紧张。”

      真正比试的时候,程睦心里所有的慌乱其实都是来自萧君白的,他盼着自己赢了之后一切风平浪静,也希望他看到自己没有辜负他这段时间的指导。想让萧君白看到,他能做好,听他一句夸赞。可程睦知道,悦耳的夸赞应该来源于他的君主、亲人和爱人,其他那些,他都不该去苦苦祈求。

      他知道萧君白在看他,他是那么厉害一个人,不需要像他这样盯着靶子很久,甚至毫不费劲就能把弓拉的又满又好看。

      弓满弦出,正中红心。人群中是倒吸凉气的声音,幸好刘京也射了红心,那边人才松了口气。
      半个月前连弓都拉不满的人,如今却能中红心,除了他太过聪明外,好像已经没有什么能解释的话了。

      第二把,程睦再中红心,张贺看完后轻轻摇头,“不用看了,程睦要赢了,早些走,不至于待会儿场面难看。”几个人却很执拗,尤其是张彦,觉得这是侥幸,张贺却微微一笑,手下的力气一点也没少,硬拽着张彦:“听不懂人话吗,都跟我走!”
      程睦这个人,和他们不一样,他身上有着让人相信他任何事情都可以办到的能力。

  • 作者有话要说:  感觉写得有些啰嗦,但是心境变化还是不能缺少的环节~谢谢支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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