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340、第三百三十一章

　　还记得那堵石墙吗？石墙附近有一片长松，这时候可以捡捡松子，用完晚饭玉儿很无聊，我们便想带他去那里走走。
　　路有点儿远，我装了壶水，夜子郎拿了布袋装两个孩子的外衣，玉儿慢吞吞的，原来是跑自己屋里招驱虫的了。
　　“爹爹，我们什么时候回来？”
　　玉儿问道，穿着连帽衫双手插在肚子前的大口袋里，十分朝气。
　　“约莫一个时辰，就散散步。”我说。
　　臭狼锁上了门，把溯儿抱起来了。
　　“要去就得现在去，在树下看日落，正好。”
　　玉儿一听他这么说又要跑回去拿东西，臭狼忙把钥匙扔给他了，不一会儿，只见玉儿脖子上戴了只有鼻子的机器出来。
　　“还好，这只电池还满着。”
　　“狼爹下去，要下去”
　　才走到后堂吧，溯儿不让人抱着了。我们没推车出来，她一边走一边看走得慢，臭狼只好随她，笑道：
　　“走快点，和你兄长比赛。”
　　溯儿还以为有得比赛，直跑来粘着玉儿，玉儿也是慢悠悠地，他顾着调试相机参数，也跑不起来。
　　“不跑不跑，慢慢走，不着急。”
　　我道，牵着她的小手走，臭狼在一边烦躁地时不时将玉儿拉开，他捯饬相机好几回都差点撞树了。
　　“让你看着点儿路，磕坏了上哪儿修去。”
　　夜子郎骂道，我以为他是心疼崽子，没想到是心疼相机。
　　“哦，那我不看了，爹爹，那边有松鼠吗？”
　　玉儿说着，给相机盖上盖儿了。
　　“有，多了去了。”
　　我道，他又问：
　　“爹爹，你觉得松鼠像黄皮子吗？”
　　我忙摇头：
　　“两码事儿，你是小孩子，不要说这些。”
　　话落，我忙带着他往前走了。他不懂得这些信仰，又好一会儿不说话，大约是怕自己又说错了话吧。
　　我想起来，我小时候有一回说错了话，娘给了一个巴掌，表情凌厉得像是要吃人，我只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却不知道为什么会这么严重，好像我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
　　想起来这些叫我很难过，我心痛，夜子郎立刻便望向了我，我忙笑道：
　　“对不起啊玉儿，你不信这些无所谓啦，想说什么就说什么…”
　　话音渐落，我的声调也逐渐哽咽起来。人生走到这里，竟然还活在过去的噩梦里。看着夜子郎那样沉重的爱意压过来，叫我喘不过气。岐儿把这种爱当做是儿时得不到的弥补，很可怖，因为从来没感受到，娘亲没给过，臭狼给了，岐儿不知道怎么收下。
　　“先别走了，歇一会儿，你爹爹或许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不好的事，控制不住地伤心。”
　　夜子郎叹了口气，牵我到一颗很老很老的槐树边安慰我，低声问道：
　　“会好起来的对吗？如果不能咱们就先回家，明天再带玉儿出来走走。”
　　听到他心疼的语气，我也顾不上玉儿还在一旁，直扑上去抱他，几十年了，眼泪也差不多流干了，我哭不出来，憋在心里肺里，夜子郎舔了舔我的眼睛，润了润我的泪腺才放声哭出来。
　　“为什么…”
　　我戏剧般的人生，浓缩成短短的一句为什么。我没有顺从夜子郎，因为我知道幸福不是顺从来的。我也没有顺从娘亲，因为我知道不是我顺从了她就会真正的爱我。
　　我哭着跑去牵住了玉儿的手，低头认错：
　　“爹爹不是故意的，爹爹只是害怕你乱说话会被黄仙记住，爹爹怕你受伤。爹爹小时候说了不吉利的话，被娘亲打了一个很疼很疼的巴掌，爹爹也犯了一样的错误对不对？爹爹不该说你的…”
　　话音未落，玉儿也被我这样子吓住，缓了好一会儿才道：
　　“爹你太敏感了，我没因为你说那句话就不高兴啊，而且…不是一码事儿，走吧，咱们去狼爹说的那个地方玩，你有狼王，有我，还有溯儿，要高兴一些，过去的事如果忘不了，就尽量不去想…”
　　臭狼抱起溯儿继续往前走了，走了一会儿，又挺直了身板来牵我的另一只手，我就这样被玉儿和臭狼牵到那堵老城墙下。橙黄的月亮高挂在城墙上似的，触手可及，一轮白玉便把整个巽风泽照亮了。
　　我默默许愿，我们一家人可以一直住在一起，许完愿我又反悔了，退而求其次，只求玉儿工作顺利，不要老是加班。
　　“爹爹，水水。”
　　溯儿揉着眼讨水喝了，我忙给她拿了，又抱在怀里亲昵了会儿。
　　“哥哥要爬上去玩儿，你要爬吗？”
　　话落，我有些后悔了。我们没带绳子出来，玉儿敢不戴绳爬，溯儿不行，她太小了，没攀山绳辅助是上不去的。
　　“玩呀，哥哥抱小宝上去玩”
　　溯儿说道，马上就跑去找玉儿，玉儿只好装不敢了。
　　“不能爬，爬上去会摔到，会痛痛，爹爹会哭。”
　　她很聪明，看到玉儿表示拒绝便拉着我和臭狼到墙下：
　　“爹爹，去玩，小宝要玩”
　　臭狼的表情都快呆滞了，他闲着没事爬高的地方会两眼发昏，没有让他集中注意力的地方本来就晕，更别说让他带一只崽儿上去了。
　　“溯儿，蝴蝶，那边有一只小蝴蝶。”
　　“哪儿啊？”
　　玉儿问道，我忙小心指了指那边的一堆美人蕉。
　　“好看，我去拍下来。”
　　我们仨跑过去了，好像把夜子郎和一小袋东西剩下了。
　　“溯儿，你乖乖的，和你哥哥在这里。”
　　我道，忙往回走牵夜子郎。好像从我情绪不好那会儿开始，夜子郎就不怎么说话了。
　　“手有点冷了，一会儿回去吃饭吧。”
　　他道，浅笑着回握我的手，过了会儿便让两只崽子都穿上外衣了，玉儿稀罕地上那些松果，不一会儿已经捡了一大堆放在布袋子里，溯儿看他捡也跟着捡，我同夜子郎坐在石块上看他们两个，很可爱，也不禁感叹，时间过得真快，转眼溯儿都两周岁了，宝儿上了小学后文静了许多，开始有些腼腆。玉儿凡事沉稳了许多，面对我却还是老样子。
　　“臭狼…”
　　我唤他，不想他竟是一脸的失魂落魄，听见我的声音忽地回应了声：
　　“啊？”
　　“等下回家，我不想吃药。”
　　我说。
　　他叹了口气，又哄道：
　　“不喝我熬的安神汤了，冲玉儿买来的那些颗粒和药片吃吧，味道轻。”
　　我立刻拒绝了，只道：
　　“吃完那些药也不好受，脑子浑浑噩噩的，吃完了药总是饿肚子，好像怎么都吃不饱。”
　　“是药都有副作用，不过是大小的分别。我熬的药苦，我喂你喝会甜一些。”
　　我犹豫了，看了看玉儿，又否决了。
　　“臭狼，我只是想住在土里。”
　　我到一边刨坑去了，夜子郎跟过来，用他的前爪帮我在一旁刨通道。我以为他不想再劝我了，可是他指了指不远处正弯着腰捡松果的溯儿，哀求道：
　　“我答应你，一定会好起来。你看到那个孩子没有…她是你女儿，你埋进土里，她能闻到你的味道，你的尸骨融进土地，她会去找你，有一天她发现自己怎么也找不到爹爹的时候，岐儿还能在土里合眼吗？”
　　我蹲得腿酸了，扑腾一下，把他也抱到了地上躺着。
　　“我只是随口一说，不准你为我掉眼泪，不值得。”
　　夜子郎抬头看我，一阵风来，平日总是为我挡风的人，今日仍旧护住了我的脑袋，我不甘落后，直将他锁在身前，交错了，风已过境，两个人却还黏糊在草地上。
　　“我只想你平安喜乐，不去想值不值得。”
　　又来了一阵风，这回吹了许久。是阵微风，徐徐地抚着我们的面孔。
　　“困了，背我回家吧。”
　　我站起来，臭狼也站起来，看不出我在戏弄他，真的弯下腰等我趴上去。
　　“算了算了，回去了还有等你做饭，等你喂药，我去捡松果，醒个神儿。”
　　这次我往前跑，夜子郎没跟上来，只是远远地站在墙下看我，我好难过。
　　“爹爹，口袋，袋子”
　　溯儿叫我了，跑过来把松果塞到我袖子里，又扒拉玉儿的布袋子，玉儿捡够了，问她：
　　“多出来的，分你两个吧。”
　　于是溯儿抓着两个松果，跑回去找夜子郎，我听到她说：
　　“狼亲，果果菜，回家煮饭饭吃。”
　　玉儿不是是不是闲得慌，拿了个不好看的，一路走一路掰，到家的时候就剩了五六颗漂亮的，他稀罕的很，一进屋就把松果拿到屋头。不是他自己的屋头，是我同臭狼的屋头，臭狼唤道：
　　“不要放柜子里啊，要长虫的。我和你爹爹帮你收着衣服，天气热了，你的衣服要长虫子的。”
　　家里没有杀虫剂，玉儿一挨骂就把松果都拿出来，又去打了一盆水。
　　“玉儿，你要干嘛呀？”
　　我问道，看他把松果都放到锅里，忙阻止了。
　　“把锅留给你狼爹，他要烧菜，烧完菜你再玩儿。”
　　玉儿不说话，但还是听话把松果都拿出来了。臭狼从菜地里摘菜回来，看到他就笑：
　　“放着，一会儿狼爹拿到柴火里烤烤就不长虫了，你妹妹手里还有一个，你去拿吧，别人她不让拿走。”
　　玉儿立马过去了。
　　“给哥哥，有虫子，哥哥拿去把虫子赶走。”
　　溯儿听了忙递给他了，只是没东西玩了很无聊，夜子郎在灶房忙手忙脚，她在一旁凑热闹，夜子郎恼了，直吼了声：
　　“岐儿！你没见我忙，还要我一边炒菜一边带她？！”
　　我是习惯了他这样说话，的确，我带溯儿十分随性，她想去哪就去哪，想拿什么玩儿也都随着，玉儿不知道，以为他狼亲真生气了，吓得把溯儿抓到了推车里锁着。
　　“行了行了，帮忙把汤端出去。”
　　玉儿无事去帮忙端汤端菜，酒菜都齐了，我们两个大人一起小酌两杯，他看着我们喝也想喝。臭狼不给喝，拖着才去开了坛桂花香，是米酒，玉儿凑合喝。我看他不爱吃饭，挑挑拣拣地把鸭腿和内脏给他吃。溯儿喜欢自己拿着吃，我给她把皮去了，挑了个小的腿。夜子郎说喝了酒不想喂崽子，就挖了勺饭让她自己吃。玉儿明天就要出泽了，我很舍不得，干脆喝了个大醉，希望自己醉到明天。左右夜子郎会送他出泽，免得我见他出去就心头疼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