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329、第三百二十章

　　我不否认你是我一生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但也绝不会哄骗你，‘失去你，我的命将毫无生机。’
　　——
　　“别逗了，崽子都睡着了，要是知道了，多不好意思。”
　　夜已深了，我明晃晃的邀请难免让夜子郎尴尬。其实我更尴尬，我的本意是，想下楼和他打一架。我不解释了，直抓起他的拳头紧握，像是要捏碎他的骨头那般。夜子郎终于吃不住疼，磕绊了唇舌嗷了一声。
　　“岐儿，不要逞强。”
　　“我偏不！”
　　我道，扯上他的手腕便往窗台跳下。夜子郎也上劲了，站在树影下轻笑，难得有一丝轻蔑旁人。
　　“岐儿，都不是年少时候了，你还是乐此不疲。”
　　“你不要让我。”
　　我道，看着夜子郎卸下随身佩戴的弯刀，有些怕了。下来的着急，忘了自己这会出来赤手空拳了。
　　“夜子郎！”
　　我呵道，夜子郎见我分心已经疾步过来，描过珐琅的刀边掠过我的脸庞，我只得迅速避过，随后往他肩上使了手刀，没控制好力度，夜子郎却越挫越勇，紧握刀柄，步步紧逼着我。花园很宽，我怎么退身都可以的，只是看着夜子郎，还是被他逼到了墙角，看着他眼里的冷冽，比这把刀还要冰冷，我想，那一刻，他应该是真的恨极了我…
　　“为什么不下手？”
　　我问道，这个游戏实在不愉快，夜子郎一让再让，只是划破了我胳膊上一条浅痕便吓得颤抖，刀也掉下了，好好的，把珐琅彩的繁花磕掉了一点。
　　“岐儿会疼…”
　　夜子郎傻傻地捡起了刀，我也傻傻地靠在围墙，忍着泪，想把这点疼痛记得更清楚。想起来儿时被抛弃过的疼痛，这点小伤远远不及。
　　“离开岐山这么久，却离不开过去，走不出儿时的梦魇。小的时候，孤身一人在家里，总是梦见家里的门关不紧，外头有只吃人的鬼要进来，我怕得很，又要装出一副刀枪不入的模样，醒来后，偷偷地蒙在被子里哭。如果狐岐一辈子都走不出这样的梦魇，岂不是要让臭狼心疼一辈子吗？”
　　我笑道，抬头看到天上一弯弦月，有些笑不出来了。
　　夜子郎一如往常往我身上撒了药粉，见我赏月也跟着赏了起来。
　　“疼着吧，好过被稀罕，又厌倦了。”
　　臭狼也叹了口气，拍了拍衣裳要上楼去了。我走不动了，牵着他到了一旁的石板坐下。
　　“有露水，快起来，着凉了怎么办？”
　　夜子郎急忙地拉起我拍了拍裤子，我直道：
　　“我屁股都湿了，不穿了。”
　　就这样，夜子郎也没想到，我会在毫无荫蔽的地方把亵裤都解开了。
　　“岐儿…我没喝药…”
　　夜子郎有些窘迫地脱下了自己的外衣为我遮挡下身，我也不知道怎么了，疯了似的抓紧了他的头发，下一刻便发了狠往身上掐。
　　他识趣地蹲了下去，我也半弯下腰去抚摸他的后脑勺，头发就算编了几十条辫子摸起来也很舒服，香香的，有一股柚子花的味道。
　　“怕再照顾一只崽儿吗？”
　　我问道，笑他这幅紧张相儿。夜子郎却松了口，直勾勾地看着肚脐上那两道疤，理论似的辩起来：
　　“两只都是这么高的胎位，拿岐儿的命来欢乐吗？你要多心疼自己…我实在舍不得…”
　　正在兴头上，夜子郎却说些让人掉泪的话，我气得又抓他的脑袋，夜子郎只得又一次俯下身，使坏，弄疼了我的肉。可我也因此双腿软得走不动路，这么晚了，弄得两个人都黏糊糊地。
　　“要洗洗的，我背你。”
　　夜子郎拍了拍我的脸，忍不住笑：
　　“不许睡着，岐儿，为了我，再撑一会儿。”
　　“好。好，好…”
　　我敷衍着攀在他背上，夜子郎不敢出动静，背着我到了楼下的盥洗室清洗身子。或许是走上楼梯的声音有些大，玉儿开门出来了，揉了揉眼睛，迷迷糊糊地问道：
　　“爹爹，你们去哪里了…”
　　“散步去了，你爹困，我背他回来。”
　　夜子郎忙回道，随后催着玉儿回床上睡觉。他不愿意，非要我们俩也赶快睡。我还有好多话要和夜子郎说，玉儿一催我们也不得不安静了，开着小夜灯，看兄妹两个睡得像猪一样香…
　　“睡着了吧？”
　　我道，夜子郎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不一会儿便轻手轻脚地下床了。不知道，他是否天亮便会离开。我说不出口，只能在黑暗中静静地注视着他。
　　夜子郎靠在沙发上，一手搭在扶手上，一手盖着膝盖。他闭了眼，不知道在思索什么，我只知道这个姿势是睡不着觉的。这让我慌了神，其实，来玉儿这儿我总是睡不好觉，夜子郎来了，我总算有些真正的放松，可是他这是做什么呢？
　　我想啊想，想开口催促他回到床上休息，可是夜子郎仍靠在沙发上，像是迫不得已这样休息。许久，我也发困，浅浅的一声啜泣声惊动了他，这才将他引到身边。
　　夜子郎身上有一股很清苦的皂香，像是砸烂了的竹味儿，我小心靠在他颈窝闻着那股熟悉的香味，控制不住地求道：
　　“我知道错了，以后不吵着打架了，别生气…”
　　夜子郎叹了口气，随后便拍着我的背入睡了。我在我的孩提时期缺乏太多关爱，夜子郎和他母亲一样温柔，又不像寻常父亲那样苛刻。在他怀里的时候，我总会拼命回想在娘亲怀里是什么感觉。被疼爱的，被包容的。我想了想，我没有这种东西。拼了命的想给溯儿这种东西，拼了命的想从夜子郎身上索取这种东西。
　　我十分嫉妒他总是时不时提起他的爹娘，哪一年，他几岁，他爹，他娘送了什么给他，教了他什么。我恨他，所以拼命地也想离开他。夜子郎，这个人好像还没失去过什么。爹娘去世了，可留给了他世上最多的爱。玉儿走失了，现在也好好地在身边了。夜子郎，他还没有真正意义上的失去过什么。
　　我忽然厌恶这股味道，忍也忍不住地反酸。无家可归的时候，我常常待在竹林里，满地都是烂掉的竹叶。我厌极了，生生从嘴里磕出来三个字：
　　“我恨你…”
　　夜子郎本还在为我舒平心口，这下他彻底慌了，抖了抖身子直问：
　　“岐儿…”
　　我没让他继续说些什么，只是十分坚定地回道：
　　“也许不是恨，是不看在眼里。你忘了，有些东西不是你想要就能有的。我不走，我想知道，我会不会舍不得…”
　　话落，我又循着那股气味伏在他怀里，夜子郎从始至终没再开口，他的手，又一次缓和地轻抚着我的肩，不一会儿他又起身了，我起身迟了，等我追出去，他已经不知道去了哪里。
　　我又一次陷入了梦魇，夜子郎不在，凌晨四点了，玉儿醒过来安慰我的。他如今和夜子郎差不多的身量，我误以为夜子郎又回来了，猛地唤了一声，
　　“臭狼！”
　　声落，我又紧抓着这个人的衣领，不是，不是夜子郎的味道。
　　“玉儿，半个时辰前，我告诉你狼爹，我不喜欢他…他一声不吭的走了…”
　　我晃了沈那般，心里想什么就说出来了，玉儿不介意，仍安慰我，和他狼爹一样笑了。
　　“狼爹去找喜欢他的人去了…爹，你心疼就说出来，柜子里有救心丸。”
　　玉儿两句话让我烦躁不堪，本想开口让他闭嘴，谁知道一张开嘴就又犯恶心了，不得不跑到洗脸池便冲洗一番。
　　我气玉儿说着心里话来刺激我，可是他也被我打扰了休息，本可以睡到天亮的。
　　“玉儿，我有些后悔对你狼爹说了那些话，却又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我真的不知道。”
　　看着一边的溯儿，我更烦躁不安了。夜子郎惯会威胁人的，怎么没把溯儿藏起来？
　　“爹爹，我求你睡会儿吧，睡一觉，什么都会好的。”
　　玉儿耐信安抚，我却一刻也不能消停。心里翻江倒海，夜子郎会去哪，除了回家，他还能去哪呢？我一定不能追过去，一旦背着溯儿追回去，我就输了。夜子郎会在心里瞧不起我，玉儿会笑话我一辈子。我一定不能追过去，对。
　　我想了很久，很久，玉儿的话就像耳旁风，我起来又躺下，走到门外去看了看月亮。
　　行尸走肉般，过到了十五。中秋，有团圆之夜的意思吧？白天的时候，我都如常，毕竟还有两个孩子，不能让她们撞见。玉儿见我这般十分困扰，我也不想他为了我分心，便借口，让他回去睡了。
　　十五了，夜子郎好多好多天都没过来。他应该带好多糕点，杀两只鸡鸭来给玉儿吃。他没有，到了晚上，宝儿的奶奶订了菜，玉儿和万重山带着宝儿去吃团圆饭。溯儿也察觉到不对，时常无缘无故哭起来。我好想拿起刀杀了她，也杀了自己。我甚至不能解释，这样痛苦的根源是什么。
　　我在月下跪了许久，溯儿也哭了许久。她闹着要出去玩儿，实在拖不动我，哭累了，跑去后院挖了好几个土坑。跪了这么久，夜子郎还没来，我累了，干脆拿了个椅子来陪溯儿挖土。她高兴得咧嘴笑，一铲接一铲地挖着，我们把沙滩玩具摆成一排，玩了很久。她说：
　　“爹爹，不可以哭哭”
　　我明明没有哭，她不以后怎么形容这种感觉，只是觉得，人不高兴就是在哭。我再也无法忍受这样的疼痛了，抱着小小的她哭了起来，谁知道这一哭差点儿吓着了她，着急地边哭边往我脸上拍，不停地跺着脚。我这才清醒，忙抱起来安抚，
　　“不怕不怕，爹爹是笨蛋，不哭了，爹爹再去拿个轮毂，爹爹陪你玩儿…”
　　我重复安慰着，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