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317、第三百零八章

　　“谁的？这盒子里的东西，你要送谁这样贵重的礼物？跑到这里藏着…”
　　夜子郎问道，小心拿起榆木匣子看了起来。从他进门便一脸急躁，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解释。这样贵重的东西，除了给几只崽儿，杂七杂八的也算上，夜子郎买的是最多的，给我的也最多。
　　“狐狸，里面是什么？我能不能打开瞧瞧？怎么我也算是你的…”
　　他正想说些什么，可就是憋不出来那几个字了。那个棪子，他可是去哪儿都把‘我爱人’这三个字挂在嘴边，他师傅倒不敢轻易说出口了。不过听先生说，接下来他们有好几十天能在一块儿，准备出泽避暑。
　　“夜子郎，你先闭上眼睛。”
　　我道，夜子郎恍惚笑了，待我拿出镯子时他便笑得藏不住嘴角。溯儿最爱新鲜玩意儿，我只好把匣子给她拿去把玩。
　　“岐儿，你掬着我的手做什么？”
　　他问着，猛地阖紧的眼睛忍不住睁开。就在此时，我终于把镯子给他戴进去了。
　　“这…怎么突然送我这个？岐儿，你真奇怪…”
　　夜子郎有些新奇地摩挲起腕上的镯子，不会儿又看着我发愣。
　　“臭狼，你戴着，很好看…”
　　“真的吗？”
　　“你不信我…”
　　我道，转身把溯儿抱到大座上了。这里除了种花也不种别的了，我不常回来，只有大座上的虎皮毯子还算干净。
　　“岐儿，告诉我，为什么送我这个？你这样，有够反常”
　　夜子郎追问不休，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向他表明自己的心意。其实我倦了，看到溯儿一天一天地长大，不再有别的奢求。枷锁套在我的心上，夜子郎想帮也不能，我何苦为难他？
　　“嘘，小点儿声，溯儿睡着了…”
　　我道，往大座里指了指。溯儿正抱着我的胳膊酣睡，看起来像是在梦里吃着了什么好吃的东西，我好好的一件外衣快被她啃出窟窿了。
　　“岐儿，即便你不说我也明白了，这镯子我会好好戴着。”
　　夜子郎说着，竟抬手将他带了一百多年的镯子给摘下来了，走去房里找了只绒布袋装着。我实在想不到他会接着将身上其余的首饰摘下来。什么玛瑙戒，红耳坠，银发扣都摘下来，又将自己扎了大半个时辰的头发解开了。
　　夜子郎乌黑的头发梳开后卷曲而疏懒地垂顺在肩上，他的眼睛像隼一样深邃，略有起伏的鼻梁衬得他更有神了些，因为时节变换，原本浅褐的瞳孔褪成了青碧，我不禁伸手触了触他染了薄绯的唇，笑道：
　　“很漂亮，像沙漠里引路的蛇。”
　　夜子郎有些惊讶，或许是没想到我会用这样的言语来赞美他，他很高兴，脸红到了耳尖，滚烫的，却又不好意思地回避着。
　　“是毒蛇吗？在古疆，蛇是很吉祥的，在沙漠里，蛇的存活代表着平安，以及生命的希望。”
　　夜子郎问道，小心翼翼地往前进了一步，或许他什么也没想，只是顺其自然地在我手边坐下了。
　　我摇了摇头，发觉再说什么都不适合了，只是抬手轻抚了抚他的背，连日焦躁的彼此都有些疲倦了，何不冷静地坐下来闲聊聊天呢。
　　“岐儿，倘若有一天你离了我，孤身在外，又常常半夜被噩梦吓醒，届时，你会不会希望还有一个夜子郎能够在你身后拥着你，哄着婴孩一般让你再次入眠…”
　　夜子郎说这话时压根不敢抬头看我，我也不敢看他，因为他这三两句话我就喉头发发苦，无比酸楚的泪不受控制地流下，悄无声息地冲走掩盖住过往的阴霾，我再次睁开眼时，夜子郎也红了眼眶，伏下身子虚抱着我。
　　这样的拥抱很不真实，或许是我的神情看起来太过委屈，夜子郎忙得收紧了双臂，急匆匆地拍起了我的背又道：
　　“其实我也明白自己不过是这样的一个人罢了，一辈子都在顾着你，顾着崽子，守着药铺。没别的事做了。玉儿也说，说你是什么回避型人格，我越对你好，越把你放在心上你就越不好受，他说我，就算是神都感化不了爹爹，何必把他留在身边，我说他的爹爹也很需要狼爹陪着，可他却说这不是喜欢，只是依赖，多刺心，岐儿，你的崽子其实说得也不错，他也好心疼我这个狼爹，可是从他还没出世前…我就放不下你了不是吗？”
　　我再也听不下去了，捂死了夜子郎的嘴。夜子郎抑不住自己，不一会儿就压了上来，压得死死的，偏要坐在我腿上。我只管流泪，哭得没力气了，闭上眼想就此休息，可是夜子郎竟然解开了我的衣带，抚着我肚子上一条条的沟壑，不一会便在上面轻轻地落了几个转瞬即逝的吻。
　　“也是，不留下来也不会受这么多苦。”
　　哪怕快到六月天了，我的肚子还是不能受凉，夜子郎忙又把衣带绑回去了。他说，肉胎和妇人的养护一样的，因为肉囊和外皮都有伤口，揣崽儿的时候肚皮也被绷紧，绷得薄了，失去了未揣崽儿前的保护能力不细心就会腰酸背痛，内脏也会受影响。
　　我像是在看一个傻子一样，我也是个傻子。我们拥在一起，在大座上滚了滚，总算好多了。我本想开口说喜欢的，可是想到前两次的失败…
　　其实夜子郎听了都十分高兴，可是他总说不是真正的喜欢，连我自己也分不清是喜欢还是依赖。现在，我不提夜子郎也能明白，我实在给不了他什么，那么就给他力所能及的，让他自己去感受，感受这到底算不算喜欢。
　　“不知道这小狐狸要睡到什么时候。”
　　夜子郎笑了，伸手拽了拽被我们滚皱了的虎皮毯子。这没有干净的小毯子，我便脱下来外衣包住了溯儿，小心将她抱在怀里。
　　崽儿毕竟长大了，打横抱在手上就是会酸疼的，我又怕她哭，只好一手轻拍着她的背。
　　夜子郎拿起溯儿的水瓶，笑问：
　　“去哪儿啊？”
　　“从旧家到新家。”
　　我道，说完自己也笑了。这话用巽风泽的话说出来有那么点儿绕口令的意思。
　　“成，舌头别打结了。”
　　夜子郎拍了拍我的肩，随后我们便锁了门走了。没溯儿的时候每天都在操心玉儿，以为有了溯儿不用为了玉儿伤心了，结果一样操心难过。
　　“流这么多汗？来得太着急，都忘了垫块纱巾了。”
　　夜子郎说道，我忙指了指自己的口袋，夜子郎便把里头的帕子拿出来了。
　　“醒着的时候怪折磨人的，睡着了我就想她快点儿醒，回去煮些瘦肉汤给她喝。”
　　夜子郎说着，正给她垫巾子呢，这崽儿突然就睁开眼睛了，刚醒来睡得不知天南地北，左看右看了一会儿，又抓着我的领口睡着了。
　　“狼，她听见了是不是？”
　　我道，夜子郎摇了摇头，我们又开始往前走，只听他笑道：
　　“不知道，我只知道我小时候睡着了得挨顿打才起得来，长大后有段日子睡得很不踏实，直到遇见了你之后才好起来的，这几个崽子也算好带的了，我那日去族亲家，他有个孙儿，一到夜半就大哭，简直是个夜哭郎，对了，他娘还问我咱们溯儿哭不哭，她说崽子一哭他们一家人都跑来哄。”
　　“这怎么行？”
　　我道，夜子郎也点头：
　　“是啊，我也说你们这可不行，看看是不是饭喂多了，她说顿顿喂满一碗呢，不吃这么多又怕他饿着。”
　　夜子郎一边晃悠着路边折的节节高，一边揉自己的头顶，到家之前终于想出来了。
　　“岐儿，去岐山吧，岐山这个时候特别凉快，雪不那么厚了，听说岐王死后山脚修了小道，咱去住两天吧，回来整好割粮。”
　　夜子郎开始比我怕热了，想到玉儿要拿推子来给我们推头发他就犯怵。
　　“铺子怎么办，没人煮凉茶了。”
　　“就去两天，岐儿，去两天，要不我住井里去了，你真的忍心看我变成水鬼！”
　　我道，想起过去的事还是十分犹豫。夜子郎抓起我的发尾晃了晃，缠着我答应。夜子郎求人时像小孩儿，生气时却不像小孩儿好哄，拗不过，我只好点头：
　　“好吧，不过我不收拾行李，吃的你自己看着带吧，赶路腿会酸，你也不怕前边抱着溯儿后边背着我。”
　　我道，一扭头看夜子郎已经往菜场上跑了，边跑边喊：
　　“溯儿自己走吧，用不着抱着。我去告诉棪子，让他帮我喂鸡！”
　　溯儿也醒了，惺忪的双眼盯着我看，我也走累了，在桥边的小亭边坐下了。巽风泽像桃花源，至少在我心里是，虽然人不多，但是动物多。虽然花街上开了太多店铺，可是大家能吃，铜板就是得流通起来才值钱。我绝对不是为了让自己留下来而一而再再而三地强调它的好，只是觉得，我若不在了，夜子郎和绣楼、棪子、千千万万的族亲，倘若有一天他们守不住怎么办？我已经明白，夜子郎所教会我的不只是活下去那么简单。他若只是自私地想圈养一个人，又怎么会教他一步步地撕破牢笼呢？他教我医术，教我认字读书，难道只是为了让我活下去吗？不是的，我会捕猎，伤好后是饿不死的，可是夜子郎偏偏告诉我许多，用他们，这整个巽风泽的血泪过往来告诉我，看，曾经也是满目疮痍的土地，终于重获新生。可，他是泽主，他不能让这里只得短暂的安宁。
　　于是棪子，绣楼，我，我们三个，是他最理想的承接。神山若是将岐山也指给他，我们之中便有一人不得不受他安排。还好，岐山实在物资匮乏，世人偶有久住，为等雪莲根。常有禽兽出没也难于抓捕。
　　溯儿还不到两周，能说的话比同龄崽儿多，我坐着不过一刻，她已经不耐烦地拍着我的胳膊要回家。我将她放在地上，她又跺了跺脚，生气着说：
　　“爹爹，抱抱才可以回家！”
　　她或许是怕自己过桥，走到桥头了哭着要我抱她起来，一把抱到肩上她直贴着我不敢看。我实在担心她受惊吓，只好像抱婴孩一般抱她。崽子被我高高抱在怀里地时间只有短短的三年，如此的有限，长大后，我不仅抱不动她，她也不如孩提直接可爱。吃顿饭，吃什么菜都要让人费尽心思，夜子郎虽然唠叨却也有耐性，崽子若真的让他一人照顾，我也能放心。
　　“溯儿，天都快黑了，你看河里的月亮白不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