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53、第二百四十六章

　　炙热的七月，家中共有三个节日要置办。一个是乞巧节，一个是吾与狼的生辰，一个是溯儿的周岁礼。
　　凑巧的是，乞巧节也是臭狼的生辰，翻过族谱，我与他貌似是同在七月初七出世。狼王庙自有泽民的香火，我也不爱过生，臭狼只需给我准备个小物件我就高兴。乞巧节是为了女儿过的，家中两个女娃，没有女大人，供奉些香瓜果品，祈愿神女庇佑两个女儿平安长大。
　　为了好好操办，节前我去了祠堂和大家讨论怎么过节。因为接近狼王生辰，臭狼是不能用人身出门的，只能待在家里看顾三个崽。
　　晌午，大家都做在一起喝茶，棪子难得拿笔墨坐在一旁摘记。一旁大多是带着幼崽来的妇人和几位老人，经过一番讨论，我们决定用那位裁衣姐姐的点子，再加以整合。
　　大致流程是早起天亮大家各自在家中祭拜了神女，再将自家儿童带到花市桥边，所有的女娃娃必须带上五色丝带或五色的其他物件，必须系在桥边的竹架上，或是树上。一旁便是寒舍，我会准备好给孩子们吃的五色米团，还有订的茶糕。
　　一开始我想着整个巽风泽的的孩子都来，可是有的家里离花市远，转念一想还是和他们说了，如果实在不能来，至少得把女儿带来，顺道登记一下这年的女娃有几个。
　　才拿起一杯茶，一旁就有个毛头小子攀上了我的背，一股机灵劲儿。
　　“大狐狸，我娘那天要蒸大糕，我能不能自己去，我们都想自己去呢！”
　　我实在没想到这个，忙反手将他从背上抓了下来，谨慎考虑了才说：
　　“不行，你娘不能来，你让你爹陪你来，你要是想来吃东西，不如托别人帮你带。”
　　语罢，他倒是没趣了，跑去晃他爹的胳膊。
　　“好好好，肯定带你去。”
　　得到允准，孩子高兴得都要飞起来。我和棪子也不拖拉了，带好手记便走了回来。
　　宝儿不知道什么缘故，大中午的竟然安静地在厅上练字。棪子低头看她，直念：
　　“旅泊多年岁，老去不知回，忽逢门前客，道发故乡来…”
　　“渠当无绝水？渠字写错了，那个字是巨，不是臣。”
　　棪子也是个活泼的，宝儿看他指点也很高兴，好好地又写了一遍。玉儿是不知道在哪里看电脑了，臭狼在灶边忙活，我走进房内一看…溯儿不知道什么时候爬到了床边的长桌上…
　　“溯意！”
　　真是服了臭狼，我忙上前将她抱进怀里。这狼…就算她睡着也不能走开，好在及时看到…。我这满心紧张不悦总不能对女儿发吧，想了想拿了只毛绒玩偶摔在地上给溯儿看，棉花都扁了。
　　好，溯儿被吓着了，我只能抱到后院哄，怕吵着宝儿。不知道怎么了，看见井水那么干净，想跳下去，只要跳下去，我这肮脏的肉身也就跟着去了。
　　很累，溯儿依旧吵闹，因为我没力气推她去找君儿玩，她无聊。臭狼许是看出来我脸色不大对，一来便把溯儿抱去了。
　　“我来抱，岐儿去看宝儿写字，或是安静会儿。”不容我回应，这人将我从井边牵回了厅上，我觉得总有一天我若是忍不住了会想尽办法自尽的。在这世上受到的苦痛，没人能懂我半分，臭狼也快没有办法了，只能频繁地强调这些孩子，总说有我多好，别人家的爹爹不定这么好说话，这样细心照看，是他们的福气。
　　玉儿劝过我，让我一定不要想得太开，一旦想得开也就什么都能放下了，苦的是他和妹妹。他对我说，他养着一个宝儿已经疲倦，若是我死了，将妹妹托付给他，他不定做到好好教养。而臭狼，他没有那么硬的骨头，多半会让他和溯儿成孤儿。
　　我好倦，靠在墙边歇了会儿，而后切了些果子端到楼上去。
　　屋内没有电灯，玉儿将电脑挪到了外厅窗棂边，看得仔细，听到脚步声转过头看了我一眼，柔和地唤了声：
　　“爹爹，我会自己下去拿的，你不要这么辛苦。”
　　话落，他起身来接过一盘切成薄片的香梨，拿了一块，看着是很喜欢吃，核也嚼碎了吞下。
　　我也盘坐在地席上，见他一边修稿一边吃水果，乐得自在，也放心了，安安静静地陪坐在一旁。
　　“爹爹你看，这个是我给别人设计的家。这个配色是不是很好看？像不像湖边的小屋？”
　　玉儿指着电脑屏幕的3d稿件，像个孩子一样。我实在不太懂这些，给照片贴字已经是我的极限了，所以只能夸他：
　　“玉儿很棒，会这些爹爹看都看不懂的。”
　　“术业有专攻，你们说了，我不是做大夫的料。”
　　我依旧说不出来话，多希望就这样做个哑巴，装聋作哑地坐在玉儿身边。对他来说，我是个很开明的父亲，只是不太合格，没有臭狼稳重。但是玉儿说，人类的大多数孩子对孩子妈妈也是这种感觉，不是很好，也不是最好的，但是孩子最喜欢，因为在肚子里待过。
　　我也和他坦白，我不过是畜生，因为从小就没有得到过狐亲的疼爱，所以喜不喜欢在我的脑子里是很模糊的。
　　玉儿十分惊讶。
　　“所以狼爹总说爹爹笨，。”
　　我没有坦白，其实我也有过喜欢。只不过是这个人是我的玉儿，我亲生的玉儿，短暂的喜欢像一层薄纱，差一点点将我拢进去了。而今我也被恨意吞噬，有时候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忽然觉得很陌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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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乞巧将至，我还是听了臭狼的，乖乖躺下睡了，玉儿陪在身边，我睡了很久，醒来后他还在，不过已经是晚饭了。
　　很像的一股酱油鸡蛋味儿，我爱吃这个，一爬起来就往玉儿碗里看。臭狼把蛋煎得干干巴巴地，淋上酱油焖老，吃起来頗有较劲。玉儿实在不好意思，用筷子头夹起一块送到我嘴边。
　　“爹爹你快下去洗把脸吃饭吧，溯儿哭着要你喂她吃饭。”
　　我狠吞了两口，还是下去了。快七夕了，玉儿一个人会不会无聊？
　　“臭狼，臭狼！去买些烟花爆竹，给孩子们玩儿吧！”
　　我道，兴奋地抱起溯儿摇晃。小孩儿经不住逗，举两下晃两下就高兴了。
　　“得，让玉儿自己去买，咱们也不知道他喜欢什么样儿小烟花。”
　　原本钱已经捏在臭狼手机了，宝儿听了也不吃饭了，拽着臭狼的胳膊就说：
　　“阿爷阿爷，我知道，小舟喜欢哪个彩色的烟花，你带我去买吧？”
　　臭狼才点头，她立马撒手跑去穿好鞋子，又朝楼上大喊了声：
　　“小舟！阿爷带我买烟花，我没有自己出去哦！”玉儿没忙完，只能大声往楼下喊了声快去快去。
　　饭桌空了，剩下两碗没吃完的凉粥。我盛了碗热的，放了点儿臭狼做的酱瓜。来夏青瓜多得吃不完，后山的棚子都长满了，臭狼拿来腌成酱瓜有时候不炒菜救吃点儿，也下饭。
　　溯儿还是闹腾，只是我有些麻木了，只好扯出来一个笑给她。我实在是个很坏的狐狸，在我意识到后，我也没有想过去改变。我找不到一种潇洒为自己开脱，也没有山无棱，天地合，才敢与君绝的毅气。
　　如今玉儿回来，他和我的女儿都跟在亲人身边，我倒少了许多胡思乱想。倘若当年臭狼救的是正常人，他会有很美好圆满的人生，至少，我还没见过哪位娘亲把六岁的孩子放养放丢了。
　　儿时，塌上铺的是灯心草编的席子。长长的灯心草一节节拍得整齐，雪化了躺在上头冰冰凉的，干爽整洁。后来席子老了，脆脆的，断了一节又一节。席子不知道去了哪里，我找不到家。岐儿，其实很需要一个家。我想的是，我可以撑起来，为我的家遮风挡雨。我慢慢地和臭狼过着日子，他教会我做饭，教会我看天气，教会我可以像常人一样生存。
　　现在我可以自己照顾女儿了，我知道她不能喝鸭汤，知道天热了她该穿什么衣裳，知道她的头发什么时候修，知道她半夜哭得厉害是为什么。我想，我不太需要臭狼了。我很难过，我好像从一个大人变成了另一个大人。
　　开夏，我们忙着收药，制药，还有场里半年一次的清点。忙着忙着，臭狼也来不及想我们该去哪里走走，他只是给了我一个用竹山编的蝈蝈笼子。我不知道给他什么，只好用唾液清洗他指腹以及手背上的划痕。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我总是对他说，臭狼，我好累啊。
　　臭狼，我不想活了。可是女儿怎么办，我做不到和自己的人生和解，那溯儿呢。她可是在我的期待下来到这个世间，等她长大，她会恨我，恨我不爱她。我不知道，也看不懂。我这种人，大概是旁人眼里最厌恶的。我想带着溯儿跑的强烈意愿得不到成全，所以越来越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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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七夕，夜里睡得不好。臭狼起了个大早，照旧唠叨，天亮就把在小床呼呼大睡的玉儿喊了起来。我要去宗祠组织孩子们用‘乞巧饭’，两只崽子就让臭狼照顾了。怕他忙不过来，我就把溯儿背了出来。宝儿知道了，偷偷地跑了出来，手里还捏着一瓶热腾腾的豆奶，追着我问：
　　“阿爷，带我去玩好不好？狼爷爷说你要去玩儿！”
　　一大早，我也没吃，牵着她好说歹说给牵了回来。玉儿不知怎地生起气，说臭狼讲究这么多规矩做什么。他不在这里长大，天亮就起来，宝儿也没睡够，非要起来做什么甜豆糕。
　　臭狼伤心，骂了他两句继续做他的豆糕。我有些为难，夹在中间，根本不知道为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