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204、第一百九十六章

　　“照顾这崽子大半年了，我觉着累人，可这崽子是岐儿的，我想想也就不累了。虽然将近三个月你才好全，但远远比那时剖玉儿好多了。岐儿若是还想再要一个，再等等，等她长大些，我照顾小的，岐儿照顾大的…不要太急了，皮肉好了，肉囊要好好养着”
　　臭狼想的很多，说着又摸起我肚子上的两条交错在一起的疤，看不清他的眼里是遗憾还是心疼，只知道他愿意，满心满肺的情愿。可我不想…
　　“咱们院子里还有那么多鸡鸭鹅兔，还有…我不想，我只想陪她，想仔细照顾她长大。臭狼既然愿意我便更不会想着，不说这个…要不我来作臭狼的崽子，臭狼也作我的崽子…”我又小声了些，女儿看起来就快睡着了。她睡前总喜欢往我胸口靠，很神奇。
　　“真是呆，还这么乱说话。实在这崽子出世后我才有些放下心，玉儿那时我为了找药，拿着衣裳钱袋就出去了。留岐儿在家，愧疚到现在照顾了宝儿和溯儿，不知道还不还得了。”臭狼絮絮地说着，我听得很认真，便也认真回他：
　　“自然是还不了，再怎么补偿也会有遗憾。臭狼对我是这样，我对玉儿也是这样。可是现在不一样了，我还有溯儿。溯儿是我的，可她也和臭狼亲，不是比玉儿那会儿好多了吗？玉儿可是叫声狼爹都为难的，我知道的，玉儿不喜欢臭狼，谁让臭狼总是在他面前欺负我…”
　　“我好高兴，岐儿本来就聪明，现在让人更喜欢岐儿了。喜欢岐儿这么多年，只有这一年让我觉得自己没让岐儿吃好，从前吃的都不好，否则岐儿早变得聪明了是不是？”
　　“那是臭狼傻，哪有人吃了东西就变聪明，鸡不是满地啄东西吃，它怎么不懂得跑呢？”我不再和他说下去，只知道自己快要睡过去了便抱着女儿往他身边靠去，睡前我一直看着门，十分害怕那些没成型的动物会跑进来。就这么怕着，扛着困劲儿硬生生地从暖和被窝里出来了。
　　“那么冷就别去外头尿了，往壶里尿也一样的。”臭狼说着也起身了，找尿壶。
　　从房间到外头是有两层门的，一个大门，一个房门。我心里是十分怕那只野物的，臭狼拦着不让出去我便吓哭了。
　　“大门关好了吗？小门呢？窗子有没有锁起来…”我哭得眼睛酸疼，就像突然从噩梦中醒了那般，臭狼吓得直往我身上披了氅子，又牵着我去检查门窗。
　　“你看，都锁好的，这个门栓这么重不会有人闯进来的。再说岐儿怕什么？岐儿是舍不得下手，否则一爪子过去不得让人哭爹喊娘么？”臭狼边说边把我往屋里牵，女儿一个人在榻上睡得流汗。臭狼抱起来擦了擦背又放回去了，又沉声起来：
　　“要不这几天不抱她出门了，咱们先打个电话让玉儿晚些回来。再怎么样我都在这儿，岐儿不怕…”
　　我一听臭狼这话眼睛酸得更厉害，他想的和我一样。溯儿是肉胎崽子，平日许多东西是不能碰的。皮肤又嫩又浅，倘若是吃了什么倒不要紧，若是有些虫子或是毒的东西沾染便棘手了，否则臭狼也不会勤洗澡，他就怕自己身上有跳蚤咬着女儿，有脏东西染了。
　　“好，臭狼打吧，我嗓子哑哑的”我道，又把手机扔给了臭狼。
　　信号太差，打过去那段铃声都有些沙沙地，很久后我们才听到宝儿说：
　　“是不是阿爷？！爸比睡着啦，我拿给爸爸接电话！”
　　我一听小活宝的声儿吵着哭得更大声了，谁知又是万重山来接电话，臭狼只好捂了捂我的嘴，又往电话那头客套：
　　“也没什么，我这里近期不方便让人过来，等玉儿醒了你和玉儿说一声，干净了我再去接你们回来。你把手机给宝儿，让她和狐狸说会儿。”
　　臭狼这么一通完全没给万重山说话的间隙，万重山只得答好，随后我们便和宝儿聊了起来。在和宝儿的通话中，我听得出来她很是开心的，一直待在万重山身边说说笑笑。问她玉儿怎么这么时候睡着了，她说万重山让休息的，晚点儿要和爷爷奶奶一块儿去吃饭。我想带着孩子出门万重山得准备有的没的，便交代他几句，别喝酒等等便挂了。
　　这通电话后我同臭狼都很开心的，想着宝儿高兴就好了，玉儿总放不下，谁也劝不了。人生世间，万千人擦肩而过，大概就是有人注定要拽住手。死死地不放就能不离开，淡淡地看着就如止渴饮鸩。玉儿有宝儿前是如此，万重山再补偿些他心里就乐开了花。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都没变。我好像又看到当年玉儿摸着肋间倚在万重山怀里的模样，那样期盼着与他的崽子，好想一眼就能看穿三年五年后的光景。现在他们都三十出头，想来是比二十几岁时还要认真不少。
　　“臭狼，我想玉儿了。”我头疼的很，臭狼也只能洗了把棉布给我擦泪，又笑我：
　　“等玉儿回来我告诉他，你爹爹每晚都哭着要找你，岐儿拜拜到时候玉儿会怎么想？肯定是又愧疚又难受，你愿意他难受吗？”我霎时恼了：
　　“我不想了还不行吗，总说这样让人心疼的话。”
　　“不气了”
　　“不气了”
　　“岐儿”
　　连连唤了几声我都没回话，只盯着臭狼的耳坠看，看它晃着，那么小一个物件在臭狼的耳朵边晃着。我听不清臭狼在说什么，也差点忘了我们之间还有个女儿躺着，伸手就摸到了臭狼的腰。隔着薄薄的棉衫，臭狼静了，又抬手扶住我的脸，
　　“我看岐儿总是不高兴，是不是因为我做的多了，岐儿做的少了，所以岐儿觉得我过分，讨厌我了。若是换了原身锁结岐儿一定更难受，可是岐儿，你这样就很高兴了对不对？只是不愿意说…我会不会太壮了，再瘦一些岐儿会不会喜欢…”
　　这夜风清露轻，我睡过去了，一直牵着臭狼。第二天也不知怎么回事儿，我同女儿都低烧了。女儿还好，我探着额头不觉得她有什么，只是我自己竟然没什么力气，也没精神起来。饭菜都是臭狼去做，女儿也是他喂。我迷迷糊糊看不清他，也醒不过来。到了夜时女儿就被臭狼抱到摇篮里睡，他反而上来铺好了床，趁我病要我命，又是关窗又是扯裤头绳儿。我脑子一乱才想起来昨夜里提了一嘴口渴，臭狼倒腾半天说是有个新茶要让我尝尝，此时想来，应是里头下了药。
　　我又一次在他怀里崩溃，好像心塌了，什么都塌得不剩了。我明确地告诉臭狼，我很疼，我的身体很疼，我的心也很疼。就在我以为臭狼又要说自己已经提前吃了药的时候，他只是静静地从背后抱着我说：
　　“岐儿，我只是想让你哭出来，不要生气好不好？你看你眼头都有细纹了。”
　　怎么也没想到会因为他这句话哭得喘不上气儿，一是伤心，二是再看臭狼眼尾若隐若现的细纹才觉时光飞快。
　　“青青陵上柏磊磊涧中石…”我边念着这句，抬头看着臭狼的眼尾，总觉得他快要死了。好像是因为他已经陪了我好多好多个轮回，他要走了那样。我越想越伤心，忽听臭狼笑了一声，接道：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里没有远行客，我的岐儿一直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