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60、第一百六十章

　　虾仁粥这样带咸味儿的粥是我拿手的，玉儿吃起来不带停嘴，可他到底没说一句夸赞的话，只埋头吃着。

　　“爹爹想抱个女儿。”

　　就这么一句话，玉儿再次出门也不让我跟着了。他只让我在家里看看电视，或是看看架子上的闲书，出门前又提醒我不要将手伸进插座里，还有煤气炉眼儿里。我听了瞬觉自己已年至古稀。

　　在他上车前我还是垂死挣扎地、试探那般去拥了拥他。可玉儿仍旧无话，只低眸淡淡地看我。不一会儿他就走了，黑色的汽车真好看，是他自己几年前攒钱买的那辆。听他说过，万重山那会儿正纠结这栋房子的翻修，去挑建材的路上觉得玉儿这车太破便不再开了。（其根本原因是车的外壳太老旧，玉儿又不善保养…）

　　可是玉儿听不得这样的话，他在万家打的工吃的苦都不少，怎么买辆小车都要让他说一声破车了？于是一进装材城别说有多不痛快，后来挑软装更是满口怨气。玉儿知道万重山爱财，偏偏什么都往贵的选。自然了，他是看准眼了选好的，虽如此也用去了万重山大半年收成。看看客厅圆润发亮的红木便知道了。

　　玉儿，原来你也有小气的时候。

　　不过这回的确是我太自私，我亏欠玉儿那么多，怎么还能在他面前说那样让人嫉妒伤心的话，换作是自己也不肯的。没曾想玉儿竟也接受了，只是步步都闪躲着我，也不看我了。

　　玉儿出去后我便卧在沙发里看书，读诗。一开始觉得乏味，后来看了玉儿写在一旁的笔记又有耐心了，遂读了几篇自己喜欢的。从臭狼教我读书那一刻起，我心里便认定了：什么挑不挑的？我喜欢的一定能看下去，不喜欢的看都不会看一眼！

　　不是真的不喜欢，而是自己看不懂，不明白其中所言所写之奥义。且别说玉儿这一墙书有一半都是带着旧书斋味儿的…

　　傍晚宝儿回来时玉儿正好下车，他也是头一个抱她。玉儿抱着宝儿从我身旁走过时有几分冷酷的决绝，我仿佛能听到他在说：

　　‘宝儿，爸比只有你了。’这么一听是会让人想到从前的。从前我总喜欢狐狸多一些。臭狼是狼原身，我的狐崽原身太难炼成，于是玉儿从小肉袋里抱出来的时候我便觉它是不男不女，不像人不像狐狸又不像狼的。可它的的确确是从阴囊上方掏出来的，所以…偏执地觉得它只是我的。进门后万重山予他的厚实拥抱更让我这颗心愈发地闷。

　　遂，用完晚饭便上楼收拾包袱了。我知道这来之不易的亲情是玉儿的幸运所给予的，也明白这躺的不愉快是我自找，且也伤害了玉儿那颗澄澈清明的心。

　　可心里到底放不下他和宝儿，所以宝儿练琴时我便厚着脸皮过去静坐了。玉儿也在一旁坐着，不是沙发的另一边，而是宝儿床尾的长椅。

　　宝儿的曲子安静，我与玉儿也安静。一个时辰后我们父子间竟什么话也没有，我自觉无趣便走回房了。门我虚掩了，躲在被子里偷偷地盼望他能进来。

　　窗台很小，只有我的手臂那么长。可透进来的光和望出去的景色却是大不相同的。关了灯的屋里只有微弱的外头映进来城市的夜景之光，望出去却是远远地一大片繁饶，五光十色，霓虹璀璨。

　　东城，这座我既陌生又熟悉的新时代城市。我终靠在床头上望了许久外面的光景，想要提笔写些什么却发现这儿没有笔墨纸砚。遂又低头看了许久，隔着窗户和泽里的臭狼哀怨了声：

　　“臭狼，我不高兴。”

　　令我惊喜的是，臭狼的心书很快就过来了。胸口的石头顿时震得我肋骨有些疼，静心一看，石面上显现小小几字：

　　“崽子惹岐儿不快？”我没再回他什么，只握着灵玉发呆。怎么会呢？玉儿怎么会惹我生气。

　　我终在霓虹消失后睡下了，夜黑了是该休息。

　　“大狐狸…”

　　我这个人睡前会虚眯一会儿双眼，以至于玉儿推门而入时外头客厅的小灯散出来的白光还是让我眼睛一疼。没等我完全清醒过来玉儿便鞠着手脚钻进了被窝里，轻拥住我又唤了声：

　　“狐狸，大白狐狸”

　　回忆被这声绵软勾起，我只能不停地回他、抚他冒着薄汗的后脑勺。

　　“爹爹在，爹在，不哭了。”我不停地这样安慰他。玉儿其实没有哭，只是快了，那一喉热泪快涌出来了。

　　“爹爹，你带我回家好不好？这里不是我家。”玉儿一抽一抽地说着，整个人趴在我身前发颤。我自是不会拒绝他，不如说…我早就想他跟我回去了。在这里，万重山总是锁着他似的。

　　于是忘却白日种种，拍了拍他的背后还是有些止不住泪。

　　“快十五了，咱们回去吧，有你在你狼爹一定不喝那么多酒，我和臭狼多烧些菜，就咱们一家人。”我勉强回道，开灯后清楚地看见他的面容时心头又涌上一股熟悉的酸楚，甚至是咽喉。

　　“爹爹…爹爹…”玉儿不住地唤我。

　　太热了，他哭得整个后背蒙了层汗，仿佛整个被窝里也是他的热气。我的身子冰，便将衣物都脱了，与他贴在一起，为他纳凉。

　　玉儿的扣子，是我解开的。黑色的塑料圆扣从他脸庞划过，眼下瞬时只剩玉儿一身紧实的瘦削薄肉。

　　“玉儿…”

　　其实这趟来我带了许多话要和他讲，可是都忘了。不是在这有些暧昧的境况下忘的，是在来的路上，高速路边那些汽车的鸣笛声让我忘了。还有玉儿做的菜，玉儿做的菜很合胃口，永远那么香嫩爽滑。

　　很无力，我竟一下儿倒在玉儿肩头起不来。

　　“玉儿啊，书上说…我们这样儿是不伦的…可我们一开始就不是人啊，你是爹爹的小狼玉儿，你告诉我，玉儿，你是不是不喜欢爹爹？”

　　话落，只清楚地听见玉儿压低了声儿抽泣，没一会儿又哭得更厉害。

　　“爹爹，不要哭，你不要哭，狼爹知道了会生我的气…到时候你们都不要我了，我才不要这样儿…”玉儿说着，一只手伸过来揩走了我的泪。我实在想笑他，可又笑不出来，于是说得被涕泪呛着了。

　　“崽子，你看你，爹爹问东你答西…算了，你快躺被窝里，爹爹拿身衣服给你好好裹着。”

　　玉儿不躺进去，我便用一床丝绒被把他裹成了大粽子。

　　衣柜里都是玉儿为我和臭狼准备的衣服，很宽大，就算他已经长大了我也不用怎么拉扯他的胳膊手，一下儿就套进去了。

　　“这身是要给狼爹穿的，我穿过了…他下回来穿不了了。”玉儿边说边搓着鼻头，他从小就有鼻炎，常常发痒，也爱流鼻涕。

　　想了想，我还是给他擤了口鼻涕，随后往垃圾桶里一吐，傻呵呵地朝他笑道：

　　“臭狼有什么好嫌弃的？他不穿爹穿，他自己一年到头换不了几身衣服，爹爱新衣服，爹穿。”

　　许是太愧疚，看着玉儿低着头不说话便把他当小孩儿似的帮他卷多出一大截的袖管儿，两只手都卷好的时候玉儿才完全安静下来，扯了把被角要躺下睡了。

　　“玉儿，家里的兔崽儿快大了，你想不想养一只？老的那只爹爹一直帮你照顾着。”话音刚落我便有些后悔了，只因想起来宝儿小时候曾将老母鸡（几年前玉儿绑了红绳那只）捂进被窝里睡…满床鸡毛鸡屎不堪回首。

　　果然…

　　“爹爹，您还是帮我养着吧，还有那只鸡，大白鹅…哦，老兔子，爹爹，那老兔子也不能吃的，要和狼爹说…”玉儿越说越急，言语里无一不是对家中他养过的牲畜的牵挂。我与臭狼也不是需要每日大鱼大肉杀鸡杀鸭的，便一个劲儿地答应他不会误杀到那几只了。

　　睡前又说了会儿话，玉儿又想把兔子带出来养了。老兔子臭狼舍不得，他便要眼睛最红的那只兔崽儿。

　　“好，好，爹爹帮你抓。”这样安慰几句玉儿才得以安心入睡，可闭眼没多久他又想着宝儿，便也把宝儿抱过来了。宝儿是不容被吵醒的，果然玉儿这一抱宝儿抓破了他的后脖颈。玉儿这样儿太任性，我忍不住训了他一句，谁知这么大人了竟委屈起来，连宝儿在梦中也心疼了，连连拍着他的脸颊以示安慰。

　　玉儿，把所有任性和坏脾气都给爹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