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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第一百三十九章 ...

  •   自玉儿回去后我的心情一直不大好,一是因为手机已经联系不上他,二是因为自己快好了的、但是夜间都会发痒的几处口子。

      几乎每夜我都会被这种痒给叫醒,可又不能挠它,难受得直哭喊,好像要用滚烫的水才能把伤处的千万只蚂蚁给冲走才行。

      我同臭狼都要早早起来开铺子,晚上是要好好休息的。如此,我也借这话上楼,去了玉儿房里睡。闻着他枕头的味道好像安心了不少。不是什么香味儿,是有点儿汗味儿和奶臭味儿的,枕头干干涩涩的,虽然躺着不那么柔软,不过,玉儿能把自己的味道留在这里…我很安心。

      许是因为在他房里过夜的原因,我身上的伤都好得差不多了,除了腿伤。

      约莫是玉儿走后的第七日晚,我喝下清火的药汤后准备去院子把衣裳收回来,可才走到水池边肚里就开始绞疼。我一摸,好像不是肚的位置,而是肚里!

      我一心想着小崽子,忙扔下了篓子往屋里走,臭狼才洗好碗,见我这样忙跑出来了,将我扶到了房里。我不住地将他的手握紧了,急声问道:

      “崽子,我怕崽子留不下来…”

      不知为何,臭狼并不敢抬头看我,只默默地弯着脖子给我把脉。这心虚的样子我一看便知道他在瞒我什么,一边肚子疼起来,一边又是他这副掩不尽的愁容。这实在令我心力交瘁,我只能睁开一点眼睛、打开一只耳朵来牵挂着臭狼的答复。

      可我不敢想,我这样傻傻地盼着他的答复竟都盼来了些什么…

      臭狼拿开了手,低着头很小声地说:

      “岐儿,没有崽子,都是我说来哄你的,我怕你不愿意留下来,岐儿,你若是愿意,赶春前咱们要一个”疯了,这只狼疯了。

      听了这些话,我觉得自己的脑袋里好痒,好像有什么虫子那样,不是一只,是千万只,它们寸步不停地在咬我的脑袋,它们往我脑袋里灌了很多炸药那般,我的耳朵听不见了,脑子里疼得炸开了,好像…什么都没有了。就如我的崽子那样,忽然间就没有了。没有它的尸骨,没有它的朱红,也看不到它从肚子里抱出来。因为它从来没有在我的肚里呆过,臭狼说了,他是骗我的。

      臭狼好像看不到我的难过,如常那般平静地抚着我的后脑勺,说我是吃坏了药,定是吃了什么相冲的才会这样疼。说着这些,好像他都已经忘了我的悲哀。

      “好好的崽子…它还在我肚里,怎么说没就没了?臭狼你不是说这是个姑娘吗?你不是说她会平平安安的吗?是因为我喝了药…是因为我…”我也忘了自己的从来没有过这个崽子,忘了这是臭狼的谎言。我接受不了臭狼突然的坦白和请罪,也不敢相信活生生的崽就死在了我的肚子里。

      如果它还在,一年后我就会有一个小女儿。她或许会像我年少时那般活泼,亦或是如臭狼那般,总是很沉准冷静,稳重大方,也许像宝儿,时而文静,时而动若脱兔。

      我想宝儿,也想臭狼编来骗我的这个女儿。他说的话我都会信的,所以他说这是个女儿的时候我便拿了布料给她缝小裙个肚兜,他说这个女儿是狐狸的时候我便去了家里将自己的窝给抱了回来,想着切完了那一刀我能抱着小小的她躺在软软的草团窝里休息,而不是躺在床板上,需要伸直了腿睡。

      可是臭狼三两句话,什么都没有了。我宁愿他骗我久一些,哪怕他说这崽子要怀好久好久,哪怕他再骗我行事,等真地有了崽子后…我是不会怪他的。狐狸崽子是我的,就像玉儿随了他的名姓那般,女儿会跟着我,一直跟着我。我也会将她养在身边直到老死,因为我看过太多太多姑娘,她们都很可爱,很乖巧,都很疼爱爹娘,最主要的是,她们大都温柔。更何况是臭狼这样柔和的人,想必我们的女儿脾气不会差。

      “臭狼,为什么”我自言自语着,循环着这句毫无意义的问句。其实心里都明白,臭狼他这个人总是如此,为了我总是缠这样那样的话或是故事来哄我,或是分散我的注意力。他怕我悲伤至极会伤了身子,可他不知道我不喜欢这样。

      玉儿告诉过我,有些悲伤来时是必须承受的,有些疼痛也是,就像那年我有了他那样。

      现在,一个虚无的崽子没有了,我也可以承受这种悲伤,我也必须接受这个事实。臭狼他只是不知道我有这个胆量而已,在他眼里我永远是带着伤的狐狸,在他眼里我永远都那样懦弱,好像陪着我的只有伤,甚至还部下了结界来保护自己。

      他没有错的,我的确怕他靠近我。

      脑子清醒过来才发觉臭狼的解释太模糊,到底是我没有怀这个崽子,还是这个崽子在我身上没了?我不懂,臭狼他为什么骗我,他为何要用如此残忍的谎话留住我,他为何不懂得舐犊之情?他是不懂得,还是被贪欲迷了心智?

      这不是我熟识的臭狼,不是的。

      我推开了他,拿走了…不,是将屋子里许许多多与他有关的东西,将他们都扔到了门外,包括臭狼,随后忙把里头的闩给插上了,把自己关在了里面。

      锁住了自己的人,却控制不住自己的身体。我哀嚎、鸣叫,可这都不能让我疼痛的心更好受一点。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自己也在盼这个崽子,这个平安的、一定会在我的庇护下长成人的崽子。只是臭狼不许,他或是忽然不要它了,或是在这几日的沉默下放弃了我。

      我原可以没有遗憾地离开这里,离开这个荒唐的人世。谁知现在遗憾的事儿多了一桩,臭狼也愈加对不住我。他跪在门口那样愧疚,我死后他会不会每夜每夜地睡不着?

      我不知道,但是,有点儿想知道。我想让他知道自己做了什么荒唐事,可并不想他活得不安生。他是狼王,他是医者。他决不能黑着眼圈去开铺子,不能在给人把脉的时候心慌手抖。他也是玉儿的爹爹,玉儿除我,不能再没有爹爹了。二十年风雨,没有一煞是我同玉儿一起走过的,现在就让我安静的离开吧。

      玉儿,他还有狼爹。没了我,臭狼会很疼他,会将他于我的爱护都给玉儿,这样我的崽子就能一世平安,顺顺利利地走完他仅有的几十年性命。

      “岐儿,你早不能怀崽了,我说过!我舍不得…”臭狼说话总是这样,紧张害怕的时候说话总是断断续续的,说的话我也听不大懂。我的肚囊很好,这么多年过去里头的伤也好全了,有什么不能呢?大概是为了玉儿和我的旧伤,我们才都不愿意再提这事儿。

      臭狼大哭了起来,砰的一下…他不知道是不是磕到了,不知道是撞到了哪里…疼不疼,严不严重…我…

      我再不敢想下去,忙跑去了桌头将门打开了。手边臭狼仍跪在地上,哭得眼里的血丝都爆了,我看他的眼下落着血,心里很不是滋味儿。

      “臭狼”…你怎么能这样?

      我小心地唤了他一句,随后将他身边的衣物和首饰用具都捡了回来,进了房静静地收拾着这些被我赶出门的他的东西,我也顺手抚平了他半个后脑勺的细辫子,好像在收拾我的东西,仔细查探一番他的头皮,看到没有红肿的地方心里的愧疚终于消散了些,终于能安心下来将他的衣裳收回去。

      臭狼就坐在我背后带着一阵一阵的哭腔,好像在逗我笑那样,小声说:

      “岐儿,你种的那些菜出芽了,就是玉儿从外头买的那些,你不是要帮他照看吗,咱们一起去看看,我今儿还没浇菜,顺道浇了,走吧,我知道你不会气我的”。我听了不觉有什么值得回话的,那些菜早都长成菜苗儿了,于是也不想说话,闷头进了被子里。

      他说的没错,我不会气他,我实在没有多余的力气了。

      从前在岐山还能挖个洞把自己藏进去,如今在巽风泽臭狼也不让我去刨土挖洞,说是手上脚上沾了泥脏,怕我在床上地上弄得都是脚印儿。可是我的爪子很痒,很痒,遇到什么害怕的事又或是难过的时候只得一头扎进被窝里,抱着塞满玉儿衣裳的襁褓,枕着从家里叼来的臭狼的旧枕头心里才会稍稍安心一些。

      可也只是一瞬的安心,下一刻等臭狼离开之后我的眼泪就会冒出来,好像我的眼睛它很委屈,在怪我不跑出去让它看看臭狼似地。我不想见他,可是我的眼睛不听话,哭着想要见见臭狼。

      我的心只会觉得发腻,这么多年了。天亮的时候看到的是臭狼,傍晚太阳落下看到的也是臭狼,一天不见,死不了。

      无数次猜想过玉儿若是知道我有崽会是什么心情?表情?甚至是去留…可是一夕之间什么都没了,我的崽子没了,诚实的子郎也不复存在。

      我终究慢慢地走去了院子里,就站在臭狼身边极小声地坦白道:

      “臭狼,我来看看你,明天我就回岐山了,老狐狸说过,这是他欠我的”其实,我也不愿意提起来老狐狸这个人,只是突然想起他入了梦的一句话,他说,“狐岐,回家吧,你下回进山我一定不让人追着你了,岐山也是你的,大家都知道”。

      因为臭狼,连我回去岐山都要找一个理由、借口。我只是想回去打扫打扫家里,去桥头给爹娘上柱香,他们的神龛一定落了灰了。

      人很奇怪,总是在难过不顺的时候想念爹娘。我成人时阿娘被害,长大了,却还是接受不了她已经死了的事实。梦中她还是笑着的,眼睛永远都是弯弯地、水光水光的。

      忽然,臭狼拉住了我的胳膊,好像很急很紧张,好一会儿才说:

      “我一定要和你去,顺道把爹娘的牌位带回来,岐儿…是我不好,我早该这么做的”我摇摇头,还是回绝了他。

      “路那么远,跋山涉水,我不想爹娘太颠簸,恩怨都解了,我只想请他们回家,我陪陪他们的魂灵。”我执着于此,臭狼也无法再说什么,放开我继续埋头浇菜。晚饭后提议等入夏再陪我去,因为玉儿不定时地回家,我答应了他。

      之后我同他便没什么话说了,夜里也不抱着他睡了,更不会找不到他便哭。其实在这种境况下,找到他只会哭得更厉害,我都是带着泪过夜的,很怕搅醒了他。

      夏初。

      知了好像住在了我耳朵里,没完没了地响着。蛐蛐是在房子缝里的,人落下脚它们就会跳着搬家。但是狐狸蹲下来它们就会跳到狐狸身上。我怕他们咬我,只好舔舔自己的脚趾,三蹦两蹦地回家了。

      雨水还是有的,晴儿的时候也多。我同臭狼挑了初七这日去了山上。篓子,锄把子,水、面饼子,钩子绳儿都带上了,臭狼说他可是去采药的,让我别跟着,我知道他是在顾及我的腿伤,只好一笑而过,贴了三段膏药才敢上山,也对他说:

      “臭狼,我不想一个人呆着”这时我才知道,原来这种担惊受怕就是孤独,所以哪怕是我所嫌弃的臭狼我也会跟着他,因为他在,人不是一个人了,心也不是一颗的了。

      这回采的药材不多,唯有百部、薜荔、猪毛蒿、首乌、鬼针草、海金沙、猪毛蒿这几样。这些很好认,爷好找。我帮着臭狼这儿挑挑那儿拔拔,不一会儿便抓了一大把进了篓子里,又拿绳子捆了些干荆条和杉树皮,是要背回去烧的。

      臭狼总不会离我太远,我走到哪儿他也背着篓子到哪儿,见我不走了便停下脚找药材,好像在提醒我,‘岐儿,可别走丢了’,于是我也不敢乱走,找了块树干坐着,等他将药材取来。

      原先是只采那几样的,臭狼想了想,一些用来制药膏的药材快没有了便也顺道抓了两三把,这些可比下火药清肺药难找,臭狼一弯腰便是大半个时辰,我忙放下来干柴同他一起找,谁知他又说我会认错,不让我找。无奈,我只得抢了一株他手里的三七,看了直叹气:

      “田七哪里是这个时候的,难怪不好找”说完,我也同臭狼一般弯下腰放直了眼睛找,忽听他呵呵的笑了,“不好找也要找到啊,医家就是如此,是你偏要跟来的”。

      我回了句有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喜欢这些药草”心说谁让你当年救我?可转念一想,他救我并没有错,错的是与我这个什么也不懂的结作契兄弟。

      救人是医者的天职,我的确不能怪臭狼的善举。我也不能否认自己心中的担忧,害怕他再遇到一个与我相像的人。当这个念头越来越重时我就想离开,想着他能再遇到一个真正值得他喜欢的人,想成全他的痴心,而不是一年又一年地将情意浪费在我身上,也怕‘情蛊入身’。

      好在,我们在下山前都没有发生什么争执或是令彼此很委屈的事。我们吃了五个饼子和一壶烧酒,边吃边下山,吃完的时候已经到家了,天气很好,我们忙着将药材分离开,好像都忘了先前的不快。

      臭狼偷偷地拿了一朵鬼针草花儿放在我头顶,笑说:
      “顶花儿狐狸,狐狸顶花儿…”我也哼哼地笑了,随后去了灶房里,在他的打起来晾凉的粥里添了一些自己腌的雪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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