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狼狐传（生子）》深泊孤舟

109、第一百零九章

　　冬月初一，宝儿出世在一个不算太冷的时候。也不会热，玉儿的伤口会好得快一些。

　　我同臭狼一个端着热水盆一个拿着刀布进去时万重山那小子看傻眼了，很怕地走过来小声地问：“这…上麻药吗，有什么我能帮上的没有”他边说边卷袖子，臭狼摇摇头，苦心劝道：“孩子，你出去外头等吧，等崽子抱出来再来看”

　　话音才落万重山便走去了玉儿手边，声音都发抖了，“不…不用，我在这里陪着”我同臭狼看得出他怕，可是他愿意这样陪着玉儿，玉儿也说，“好，你在这帮我看孩子”玉儿也叫了我，牵着我的手抚了几下，极小声地哀求道：“爹爹跟我说说话好不好？别让玉儿睡着了”玉儿的声音真叫我不舍。

　　这样，唤洗血布的活儿就交给了万重山，我就在玉儿身边站着给臭狼递东西，时不时地跟玉儿说话，小小声的，我怕耽搁了臭狼。

　　一切妥当后，我放血给玉儿，随后喝了半碗稠稠的汤药，很稠，像未煮匀的面疙瘩，絮药都絮絮地，玉儿勉强咽下了，抓着我的手指头喊，

　　“喉咙疼，爹爹…喉咙”

　　我忙摸他手，脸，给他一切我所能给的安慰，可是不出一会儿玉儿的嚎叫还是划破了巽风泽那般…我听到他和臭狼一样的嚎叫，可是这声太凄厉，玉儿眼睛红得流出了血，万重山看得征征地，我同臭狼忙安慰起来，好半晌他才缓过来，拆开一包什么，拿起来软软的湿布走过来给玉儿擦掉了眼血，可是玉儿看着他，眼睛都红了，瞳仁里分辨不出什么，只是嚎叫，不停地嚎叫…无奈，我只好将小臂上的棉布揭开，露出血口让他边吃，交代了万重山，无论怎么样都不要抬头看玉儿。他到底还是年轻，我虽然也厌他，可是…不想他被吓着，若是他的爹在这儿，大抵也不会想让他看见的。

　　“爹爹…啊…爹爹”玉儿咬破了我的心…不是说他真来咬了，我只是真真正正地受到了这种疼。好像整颗心都被他叼起来一层皮那么疼，我不住地说：

　　“玉儿，玉儿…爹爹把心给你，全都给你”

　　“大狐狸，爹爹啊，爹爹”

　　玉儿这么哭着唤了我一会儿，竟猛地坐起来抱着我吃我的血，我同臭狼都惊住了，彼此互相看了会儿才缓过来。

　　“玉儿…他…狐心，玉儿…岐儿不能…不能给他…”臭狼说着，手里的刀捏得更紧了，我想劝他，可他二话不说就往自己手腕上放血，又让万重山去端了药来。我们想让玉儿吃药，可是玉儿抓着我不肯放，哭得很厉害，臭狼掰开他嘴巴时还被药上了几口，可是…可是玉儿是人身…他怎么会…

　　我抱紧玉儿，打探他的嘴巴里…

　　我恨自己…恨自己不够仔细…原来，原来玉儿的后齿已在这一年里慢慢退成了狼牙，他的心肉也慢慢…慢慢成了…我不敢再会想下去，就当那日是十五吧，就当那日小狼玉的元神跑出去了…

　　放开玉儿后，我转头看臭狼的手，手腕上两排小洞，边冒血玉儿边吃，吃了好一会儿才累累地伸出左臂给我，哀哀地求我，“爹爹…玉儿…玉儿”他嘴里含糊，我听不清什么，只能两只手都去安抚他，顺口也让臭狼自己看着点，我或许是离不开玉儿了。

　　说实在的，臭狼第一刀上去时我的心停止了那么一会儿…侧眼看着自己的崽子被那烧得热热的生姜铁刀划破了肉…

　　我是身子受过太多苦的，岐山争斗不断，后又拖累了臭狼冒死回去寻仇，小到至今还未痊愈的内伤大到一只手长的刀疤。会想当年剖玉儿时我只觉肚皮被划了几刀，且我那时的胎位是很外头的，薄薄几刀玉儿就抱出来了，我也懒得没看几眼臭狼对我下手的时候，只是摸到血肉而已…可…可当这一切重现在玉儿身上时我便更觉触目惊心…我看到玉儿被喇开的肚皮怎么也想不到，想不到我的崽子会受这种疼…（虽然一开始玉儿说宝儿是女娃很高兴，可是臭狼说，说我和他和玉儿都不是能给宝儿做主的，她往后若是也愿意要崽子…我们这些人是只能劝而不能硬拦…）

　　万重山看了也低头沉默了会儿，后又往高桌上摆了什么，一直亮着个红点儿。

　　“轻舟，我在给你洗这个棉布呢，没事儿”我看他们对视了会儿，玉儿笑得很奇怪，万重山也是，可是万重山的我看懂了一点点，我觉得他是在心疼玉儿，可是玉儿的…我不明白，玉儿边跟他说话边抓紧我的手，我忙低头亲他额头，一下又一下，边看着臭狼手上的血边安慰他，

　　“爹爹在”

　　臭狼也说，

　　“玉儿啊，不怕，我们都在，都心疼你”

　　我看到臭狼眼里和我一样有泪，玉儿被他划开的肚皮没多少油，不住地往两边绷过去…我看到宝儿的头，宝儿太能动了，因为这个甚至没再下去些，也就是入半盆，导致玉儿的伤口就在胃的边上…宝儿太活泼了，好像脚又在动，玉儿疼得喊着哭…

　　“爹爹…崽子踢我啊…在踢我”他这样不住地开口喊，竟一下都把肚里的东西吐了起来，我忙接过万重山的盆和布，给玉儿吐起来的都擦净了，免得他问到了那味儿又要凸起来，万重山看着忙又倒水来让他漱口，整个人哭得很狼狈。这小子也不是没见他哭过，就是他头一回不要面子地在我们跟前儿哭了，虚抱了抱玉儿才回到边上洗着臭狼丢下去的血布。

　　宝儿是侧着身的，玉儿的红肉被臭狼彻底划开时我都快紧张到死去了…玉儿把药吐了起来，我只能赶着时候给他吃药，等着药有作用时眼睁睁看他流血…鲜红的暗红的，我们仨都默了。我实在看不下去，只好上手顺玉儿的胸口，好让他别太紧张，让他吃下的药更快些。

　　臭狼安慰我，“无事，无事，已经很及时了”看着玉儿疼得闭上了眼睛，我知道臭狼仅仅是安慰，失了魂似地道。

　　“快抱出来吧，我的玉儿要疼昏过去了…我要抱宝儿给玉儿看…给他看看”玉儿已经疼得不想睁眼。

　　想来是看不到我了，我放开了他，放开了他炙热的手心，走过去拍了拍万重山的后背，勉强道，

　　“快去和玉儿说说话”他一听，好像得了什么恩惠似地两脚就跨了过去，抓着玉儿的手不放，不住地亲着玉儿的唇，玉儿的眼，玉儿的眉，他亲玉儿的耳后，吮吸玉儿的唇尖…

　　我不想再看，只拿起床铺里头给宝儿干干净净做的襁褓，有我做的一件外棉包布，有玉儿自己带来的小棉衫，我弯着身展着襁褓，可一回过神还是能看见眼下玉儿的伤口，那么宽，那么多暗暗的血，那么多玉儿疲倦的哀嚎，那么多臭狼的叹息，那时我好怕好怕，好怕玉儿离开我…

　　玉儿疼得顾不上羞不羞，两只腿不住地往底下踩，遮凤儿的棉布掉了下去，我忙拉起来他的宽裤子，给他遮掉了凤儿和毛毛，碰触到玉儿的腿时我不住地落泪，玉儿的腿好凉，好冰，好像岐山的雪水那样冰凉，我和他身上的味道都异常的相似，一股松树木头味儿，越来越重，越来越重，闻着，我知道玉儿也出了很多汗，可是万重山不懂，他只是俯下身抱着玉儿亲昵，一点儿也不知道去揉把面巾给他擦擦身子…

　　我帮臭狼扒着玉儿的肚皮，空不出手，只是看他这样好像能让玉儿哭得小声些也就算了，小声道，

　　“给玉儿擦擦脸”万重山听了，伸手拿了一包能抽出来棉巾的什么小心给玉儿擦了一遍（后来听他们说是湿纸巾，擦完就能丢了）。

　　“轻舟，醒醒，孩子要抱出来了”万重山不住地嘲玉儿喊，玉儿听得耳朵都竖了起来，不一会儿勉强睁了眼往肚子看，哭道：

　　“脑袋…宝儿”

　　“不哭了，玉儿，不能哭”我忙安慰起玉儿，不是忌讳什么，我只是怕他哭起来疼得更厉害。

　　宝儿被包在肉囊里，紧实得很，臭狼两只手进去抓了好一会儿才抓出来，期间他一直心书给我，

　　“岐儿，子郎对不住你，对不住咱们的崽子…一早不该要玉儿的…是我…都是我错了”我没回他，拿过棉布小心给他擦了满额头的汗。

　　“看到了吗，重山…小宝儿眯着眼”宝儿的小脑袋出来时玉儿就不住地指着说了，万重山泪泪地，握紧他的手安慰，

　　“轻舟，我看到了…是…是，我好高兴，咱们有孩子了”万重山哭着，玉儿也哭着，可是玉儿却伸手拂去了他的泪，哭笑着说：

　　“狼爹说过…做人父亲了…就不要哭了，重山…咱们都当爸爸了，不哭了”当时我听着十分不解，为什么呢？为什么臭狼要告诉玉儿这个？

　　顾着手里流着血的玉儿，我没问。

　　宝儿被臭狼整个从肉囊里拉出来时我又一次心惊。一是玉儿两边猪肚似地又大又软的肚皮，二十宝儿的右腿…趁着万重山和玉儿都相互安慰着我忙说了，

　　“玉儿等等，爹爹要给宝儿洗澡呢，一会儿包了衣裳再抱给你…”臭狼也有些怕玉儿激动，忙符合着说了两句，随后着手缝玉儿的两个口子，我仔细看过玉儿的肉囊，破了三道口子…两道小的一道大的…

　　臭狼缝得很棘手，边缝着，两只脚不住地颤…我怕宝儿着凉便先给她洗了。

　　宝儿被我小心托在手里，小小地一只，软软地躺在我手臂上，我很小心地给他洗了血水，用嘴巴吃走了她鼻子里堵着的腥臭的东西。

　　哇哇地，宝儿哭了。第一声啼哭，玉儿也哭了，抓着万重山的手臂看宝儿，恨不得立马下来抱她…我知道，那年我也这样，可是臭狼不让，臭狼吓我说，“岐儿，你下来肠子肚子就都掉出来了，我想着五脏六腑掉一地的场面便愣住了，那时也没那么仔细地给玉儿洗身子，就是臭狼胡乱擦擦，赶着给我缝口子，吸了鼻水襁褓包了就抱到我胳肢窝下了，宝儿这时有万重山在，我能空出来给她洗。

　　我拿棉纱给她洗到小肚子下看了，真真是玉儿说的小女娃。我不住地高兴，嘲玉儿笑道：

　　“玉儿…崽真是女娃儿，眼睛好像你的，好像玉儿的”玉儿就要低头看得更近一些，我忙掩住了宝儿全是狼胎毛的右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