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错意》乌巴斯

4、青蝇

　　卢持走进去坐在沙发上，一眼就看到电视机柜上摆着的他们一家人照片。方婷婷见他一直看着那些照片心里有些难受，放轻了声音问他：“小持来找我是有什么事儿吗？”
　　卢持收回视线，起身接过水杯笑着应：“就来看看您。”
　　她的女儿大概才读二三年级长得很可爱，照片旁边还放着她丈夫每次参加公开课的获奖证书和奖杯，看起来家庭美满和睦。
　　卢持噎下了想说的话。
　　方婷婷低着头飞快地眨眼睛笑了笑：“小持，你是想问当年那件事儿吧？”
　　卢持愣了愣没有立即回答，看着方婷婷有些无措的样子，“您想说什么？”
　　“如果你想问，其实我知道的一切都没什么意义了。”
　　卢持捏紧杯子，也没说话也没动。方婷婷能说出这些话做到这一步，是他进这道门之后没料到的。
　　她看起来不像是在骗人。

　　两人沉默了一会儿，他抬头看看窗外，又笑着转头看方婷婷，“婷婷姐，快下雨了，我就先走了。”
　　方婷婷也跟着他起身，“卢持，一定要注意自己平时接触的人。”
　　卢持没转身背对着她点了点头，“知道了，谢谢姐。我先走了。”
　　“等等，”方婷婷抽出一张纸写了点什么递过去，“我的号码。”
　　卢持接过来看了一眼，叠好放进了口袋里，“谢谢。”
　　“去吧。”
　　方婷婷不知道这个孩子知道些什么，也不知道他有多大的能力和毅力去对抗未知。
　　但如果他需要的话，她会帮他。

　　——

　　卢持看了看天，是要下雨了。乌云密布，不过才三点，就暗了下来，想了想还是坐上公交去酒吧，反正也没地方去，等到七点营业也没多久了。
　　他坐在后排塞上耳机想着之后的事儿，抬头就看到一个男人从车头移到了后车门。车上人多，前前后后塞满了人，卢持抱着手笑着看那个人，同行啊。
　　男人抓着扶手贴在一个老人背后，老人背着书包，牵着个小孩儿，正低着头教孩子背诗，卢持晃了晃神。
　　男人眼珠子乱转，四处瞟了瞟，确定没人注意才伸出手……

　　“哎哟！你干嘛啊？”
　　卢持面无表情，反拧着男人的手，他也只得就着卢持的力量跪了下来。车上所有人都转过了头看着他俩。
　　“你说我干嘛？”
　　四周的人都散开，老人也回头看着卢持，愣了愣又脱下书包翻过来看，拉链已经开了，自己的钱包掉在了男人膝盖边上。
　　“你放手！”男人脸扭曲了，卢持看着瘦，劲儿是真不小。
　　司机听见动静儿也把车靠边停了下来
　　“说吧，怎么处理？”
　　男人愣了愣，这还能选择的？
　　卢持见没声儿，皱着眉抬起头看那老人，“问你呢？”
　　老人被吓了一下，小孩儿也抱着他的腿哭，他一下慌了神。这人到底好人还是坏人，怎么这么凶，“那…那个，算了吧。”
　　司机走上前来，看了看这局面，“爷爷这可不能算啊，这还好有人发现。你今天放过他，明儿他还能偷！”
　　卢持突然笑了笑，这话说的在理，“你不放过他，他明天也偷。”毕竟人得吃饭。
　　老人张张嘴，有点迷茫，“那要不，打个110？”他小心翼翼看了眼卢持。
　　卢持很无语，被拽着的男人更无语，放不放的能不能先松开我，“疼啊大哥。”
　　卢持把他往前一推松开手，“报警吧。”男人向前一扑趴在地上，半天没动。
　　卢持说完就从前门下了车，要是在堰桥遇到曹和，这才倒了血霉。
　　老头低下头教小孙子说谢谢。小孩儿的嗓门又大又亮，越过一车的人使劲儿喊“谢谢叔叔”！
　　卢持正下着楼梯，步子悬在空中顿了顿，嫌弃地撇撇嘴，小声嘀咕了几句，想想又大声地喊了回去，“不用谢！”
　　不过这事儿他得记下来，下次去警察局好好跟曹和聊聊——好市民卢持为民除害，与同行自相残杀。卢持满意地点了点头，够当新闻标题了。

　　下了车走了一段，卢持才懵了？这下早了啊，还好巧不巧就是这么巧地停在了魏孜医院门口。
　　他皱皱鼻子伸手揉了揉，魏孜不就在这儿上班？
　　路过，去看看。
　　卢持手插着兜慢慢悠悠走进了医院。他一直很排斥这地方，原因很多，总结一下就是又贵又晦气。
　　人来人往大多面色焦虑，卢持穿过排队缴费的人，走到大厅正中央侧着身子靠在咨询台上，“护士姐姐，你们这儿有个特别帅的医生吗？”
　　小护士看了眼卢持，轻声细语地回他：“您说的是哪位？”
　　卢持撅撅嘴，像是在思考，“最帅的那个，但没我帅。”
　　小护士一脸疑惑，正要接着问，就看见卢持身后拿着住院薄的男人，“魏医生。”
　　卢持听小护士喊人顺着转过了头，魏孜穿着白大褂黑皮鞋，还是戴着那副金丝框眼镜，头发梳得整整齐齐，就是脸色不大好看，卢持站直身子规规矩矩地跟着叫“魏医生”。
　　魏孜没应，把住院薄交给了小护士又交代了两句，才转过身向外走去，“过来。”
　　卢持勾了勾嘴角，转过身手撑在台面上看着小护士，“帅吧？”
　　“快点。”魏孜没回头，语气淡淡。
　　“来了！”卢持没等人回答眨了眨眼，转身跑了两步跟上魏孜。
　　魏孜比卢持要高一些，也瘦，但不像卢持这种精干的瘦。他有些病态，白大褂里空荡荡的，风一吹就往里面灌，鼓得有些滑稽。
　　两人停在医院花园里，魏孜才转过身认认真真地看了他一眼，“来干嘛？”
　　卢持飞快地眨眨眼，仔细思考怎么说，“公交正好停这儿了。”
　　妈的，好傻逼。卢持想要继续解释，但好像解释一下更傻逼。
　　“嗯？”魏孜脸上的表情明显觉得他傻逼了。
　　“就…就正好停这儿了，我……”
　　“诶！”卢持话还没说完，旁边一位大妈松开推轮椅的手掰正卢持，“老张！你看这就是俺跟你说的好人！真莫想到，这大城市里好人也这么多。”
　　卢持艰难地想要转头看魏孜，但这位操着一口纯正陕北腔的大妈抱得还挺紧，“大…大妈，你…”
　　大妈退了一步，拍了卢持一巴掌，“小伙子！刚才在公交车上你做的真好啊！那小偷胆子也真肥！还好你把他抓住了！”
　　卢持被拍得退了两步，他很无语很无语，魏孜抱着手站旁边看戏似的。好容易大妈松开他走了，卢持才转过头无奈地看着魏孜歪歪脑袋。
　　“贼喊捉贼？”
　　卢持想翻白眼没敢。
　　他卢持什么人啊，从小到大哪里没混过，就在这魏孜面前始终被他压了一头，这难道就是成熟男人才有的魅力？
　　魏孜没理他如此精彩的面部表情，又问道：“来这儿邀功的？”
　　卢持转过头的时候一脸“我见义勇为了，快点夸你大爷我”的样子，真挺弱智！
　　卢持瞪了瞪眼睛，“我可没啊。”
　　魏孜点点头，看卢持又穿着前几天的卫衣。下雨的运城就像入了秋，冷都是在骨子里的，“冷不冷？”
　　卢持摘下连衣帽，挺了挺胸，“我看起来很冷吗？”
　　“嗯，”魏孜低着头，把一直拽手里把玩的钢笔插进胸前的口袋里，“吃了吗？”
　　卢持觉得魏孜真的很有母亲的感觉，总在关心一些有的没的问题，卢持摇摇头。
　　“饿吗？”
　　卢持摇摇头，看了眼魏孜又点了点头。
　　魏孜笑了笑，“那你等会儿，我快下班了。”
　　卢持看了眼表，那今天就晚一会儿去呗。魏孜转身回办公室，卢持才掏出手机打给徐万里，他是酒吧的老板。
　　“喂？徐老板，今晚能从9点开始吗？”
　　“嗯，有点事儿。”
　　“没打架，私事儿。”
　　徐万里嘿嘿笑了一声打趣他，“追妹子？”
　　卢持想了想抬头看看还没走远的魏孜，“没，跟一哥们儿吃个饭。”

　　正好站在一旁跟病人家属交流的吴数愣了愣，刚那是魏孜？这丫什么时候养了个儿子？
　　“那就这样！您有事儿来办公室找我哈。”吴数按住家属的手，堆了一脸笑。
　　“谢谢吴医生了，辛苦你了啊。”
　　吴数点头点头：“没事儿没事儿！”赶紧撒了手追上魏孜，一把搂住他肩膀，又不太够得着，魏孜撇过眼看他，“是了是了！这才是魏孜！”
　　“有病？”魏孜也不是面无表情，就是像刚从冰箱里取了张脸贴上似的，冷的不行，看着他不自觉就会被震住，所以新来的实习生对他怕到不行。
　　“你儿子？”那小子看着太嫩了，长得又漂亮，一眼就能看出才十五六，但不像中学生身上带着股书卷气。
　　魏孜皱了皱眉满眼疑惑，停下来拎开吴数的手。
　　“你别以为我没听见啊！你魏孜什么时候那么关心人了？”
　　魏孜摇摇头，“我爸同事的孩子，照顾他一下。”
　　吴数愣了愣，魏孜父亲的事儿在七年前是轰动全市的，他向来不会轻易提起，“噢。”

　　魏孜下班了是从陕北大妈边儿上找到的卢持，他正跟大妈示范刚才在公交车上拧人手腕的技巧，大妈看的还挺带劲儿！
　　“卢持。”魏孜声音很温柔。
　　卢持手抖了抖，“来了，”他冲大妈笑笑，“阿姨我去吃个饭啊。”
　　大妈看着他有些舍不得，皱着眉瞪魏孜一眼，“啥时候还能再见你啊？”
　　卢持边走边回头挥手，冲大妈笑得一脸纯真。

　　魏孜去停车场取车，卢持就站在出口等他，反复在想方婷婷的话。
　　“卢持？”魏孜打开窗伸过头看他，“上车。”
　　“噢，来了。”
　　上了主路两人还是沉默，卢持提着口气端端正正地坐着，他这十七年都没这么费劲儿坐过。主要是魏孜这个人做什么都很认真，在他旁边总感觉要讲礼貌有规矩，“吃什么？”
　　卢持回过神，看了眼魏孜的侧脸，“都行吧。”
　　“外面吃？”
　　卢持点头。
　　“你今天看起来不是很开心？”从到医院他就总爱走神。
　　卢持舔了舔嘴角笑笑，“没。忙于生计，使人憔悴。”
　　“很累？”魏孜转过头看他，黑眼圈确实挺重的。
　　卢持不太想说话的，“是吧。”
　　魏孜见他这样，也没再和他搭话。他本来就不擅长和人聊天，也不会主动去和人聊天，这是极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