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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青蝇 ...

  •   很重的消毒水味道,到处都是,走廊里,病床边,手术刀上。
      卢持很费力地睁开了点眼睛,手术灯直射太过于刺眼,他闭了闭又睁开,看见医生举着手术刀,看着他。
      口罩之上,很凛冽的眉眼,很凶很冷,但挺好看。
      卢持想笑笑缓解紧张气氛,没笑出来。浑身没力气,然后又昏了过去。

      ——

      “魏主任,这小孩儿这次可是偷东西被人追着打,让车给撞的。”
      魏孜翻了翻病历,19岁,卢持。
      吴数见他不说话顿了顿又继续说:“一会儿他醒了,警察是要来调查的。”实在又没忍住,“你说这长这么漂亮,跟个女孩儿似的,劲儿还不小。昨天来的时候伤成那样还想往外蹦,得亏我们几个给拽回来摁住咯。”
      魏孜把病历簿挂回床头,转身往外走。吴数说得正高兴,转头想邀个功,人已经走老远了,吴数一“呸”赶紧撒腿追了上去:“我说魏医……”
      “嘭!”
      人没追上,门差点磕他脑袋上。实习医生小心翼翼地看着吴数闭着眼使劲儿皱了皱眉,才转回头冲他们一群人笑笑:“要习惯。主任嘛,没点脾气怎么当官儿!”
      实习生使劲儿点头:“魏医可真帅!”
      吴数嘴角抽了抽,抱着手看着几个新人:“这人呐,千万可别花痴。你们魏医生手上呢,没人讨得了便宜。”
      实习医生们小声嘀咕了几句就散了。医院这地方可没闲下来的角落,等真正静下来都夜里一两点了,时不时有挂夜诊号的还在护士站里叫护士。
      卢持是听着门外一阵匆忙又混乱的脚步声醒过来的,入眼就是一片漆黑。他侧着脑袋伸手够够水,没够到。嗓子难受得要命,喉咙眼卡得一刺疼儿。但这全身上下也难受,动一动就跟骷髅散架似的响。他也不敢折腾了,使劲儿咽了口唾沫又躺回去。
      病房里闷得过分,什么味儿都有。大夏天的空调开到二十七度,还他妈六张病床都住满了。卢持不是没受过苦,只是全身的疼痛刺激着他脆弱的神经,天亮了肯定还要想办法糊弄那群警察,这些事儿都太糟心了。
      还没想明白,吱哑的房门发出惨叫,掺杂着皮鞋砸地的脆响,不大不小就刺了怀着鬼胎的耳朵。卢持心紧了紧漏掉了一拍,屏着呼吸瞪着那人的身影——常年在社会上混的人警惕性向来高得可怕。
      卢持看见他在每个病床前填了个什么东西,等走到他床前的时候,赶紧闭了眼。

      魏孜停在床尾,笔尖划过纸面,很有力地下笔勾了备份病历。
      “醒了就叫护士。”声音低沉,又刻意压了压,四周寂静里,在卢持耳膜上轻轻刮过。
      什么意思?
      卢持没应,魏孜侧身挡住了窗户,最后一点月光也看不到了。
      “卢持,最后一次了。”
      魏孜第二天再来查房的时候,六号病床已经空了。吴数瞪着眼看着皱在一团的被子,转过头问魏孜:“这小孩儿是跑了?”

      跑是跑不动的,卢持是瘸着腿走回去的。他家在一个废工厂后面。当初这块儿还兴繁着的时候,他爷就在这厂里上班,好赖还是厂子里的大工程师。他这会儿蜷着的地儿就是当初单位分下来给他爷的周转房,工厂倒了,这几栋破楼政府也没管,早就该退的房子也就都没退回去。几栋楼有些年头了,楼梯扶手都已经锈得差不多了,墙上曲曲折折裂开了缝。从前楼里老的老病的病,再不济就是卢持这种混日子等死的,都将就住着。
      卢持走了十多分钟上了顶楼,门是两层的,一层铁的,打开里头还有一道黄色木门。锁是最老的拧锁,一上点劲儿去拧就咯吱叫,叫得惨绝人寰,卢持皱了皱鼻子。
      房间里昨早上忘记关的风扇还摇着头,这风扇也十几年了,跟他差不多大,扇叶上全是灰。他也没开灯,重重地把自己摔进沙发里,睡了。
      梦里光怪陆离,抓不住任何东西,让人心慌。

      卢持这人有两个特点。
      一是穷,真挺穷。以前没成年,人不要他打工,他就偷。哪家都偷过,楼上楼下,左邻右舍,还有路口卖包子的阿婆和市场杀猪的张屠夫。不过隔几天他要有钱了,还会还点给阿婆。
      后来偶然的机会,被介绍去酒吧唱唱歌卖卖酒,吃饭不太愁,但偶尔看到好东西也得偷点攒着点还债。
      二是漂亮,猫一样的模样。男生女相不是好事儿,两三岁他奶奶就说过。这么多年下来,卢持也明白了这真就不是好事儿。长得出众的人最好贱养,太过张扬会招祸,挡都挡不住。
      这两年他把头发养到了刚及脖子的长度,有点自然卷。不仔细看,还真当是个女生。

      刚入夏,沿海城市就热得让人心直挠痒,躺那儿的时候,腿脚都像灌满了热汤,又涨又痒。
      卢持睡着没一会儿就大汗淋漓。醒的时候工厂里的野猫正蹲他胸口上舔他脸,卢持挣扎着睁开眼使劲儿摸了把它:“这么高你又给我翻进来,小心老子下次关阳台门。”
      猫呜咽了几声,有点委屈。卢持又挠了挠它,撑起身去取猫粮。这猫也跟着他,眼睛胡溜溜地看着他把猫粮倒地上。
      “吃吧,我俩总有一个得吃饱。”
      猫三下五除二吃完脚掌抹了两把脸,回头理了理毛。把自己打整得差不多了,才要舔不舔地碰了一下他垂在膝盖边儿上的手指,头都不回一个又跑了。
      “这小不要脸的…嘶…”卢持站起身半边身子跟通电似的抖了抖,这一起身还扯肋骨了。昨儿听说是骨裂了他还不太信,医生嘛动不动就“您还有三个月,好好玩儿去吧”,不过今儿一疼他真觉得有那么回事儿了。
      其实这次他还真没偷东西,那群人追他,他得跑。人开着车追的,自然而然就撞了上去。
      卢持又躺回沙发想了想,打了个电话给魏孜,至少还得谢谢他孜孜不倦地救自己。
      “喂,你好。”
      “是我,”卢持嗓子有点发紧:“魏医生今天几点下班?”
      魏孜转头看了眼会议室里还在讲话的院长:“有事儿?”
      “没,几点吧?”
      “六点。”魏孜说完就挂了电话,推门走进会议室。
      吴数看着这个人大大方方走出去又挺直腰板走回来,简直心惊胆战。院长不开除这么狂的人真天理难容,“谁让我们魏大主任特意跑出去接电话啊?”
      “病人。”魏孜没看他,手上整理着笔记。
      “女病人?”吴数一笑,一脸不懂装懂的损样儿。
      魏孜没说话。
      这厮又见魏孜难得不噎人,“啧”了一声刚想开口再逗两句开心开心,就听见站台讲话的院长使劲儿扣了把桌子:“有的同志,每天就盼着下班,工作一点也不积极,比如吴数!”
      吴数一愣,尴尬地偏过头,绕开四周滚滚而来的目光。

      卢持算了算钱,摸了一百五出来去菜市场。超市他去不起,现在的超市三五百进去,泡泡都不给冒一个。
      张屠夫看着卢持笑着走过来,赶紧盖上钱匣子,叉着腰站在猪肉挂旁边。
      卢持“哎呀”了一声:“张叔你说你这干嘛啊?防我呢?”
      张屠夫冷哼了一声,心想倒好意思问。
      “给来斤排骨吧。”
      张屠夫没动,不知道这小孩儿又打什么鬼主意。卢持无奈,低下头掏掏口袋摸出张红票子在他面前弹了弹:“给钱的!”
      张屠夫听见这几声脆响立即笑开了,赶紧转身去取排骨,“你这小子,你说把你张叔想成什么人了。”
      卢持含糊地应了声,看着他把排骨宰了块儿,又补了钱。
      “排骨都35一斤了?”明目张胆抢钱呢吧?
      张屠夫皱皱鼻子:“卢持你多久没买肉了?今年猪肉统一涨价了。”
      卢持忍了忍:“猪肉涨价关排骨什么事儿?”
      张屠夫叹了口气:“算了算了,收你30一斤,看你爷爷面子上。”他又从钱匣子里摸了十块塞给卢持。
      卢持咬着舌尖点了点头,“谢了叔,下次还来。”
      张屠夫站在店门口冲他背影吼:“给老子带钱来哈!”
      “知道!”
      卢持逛了半天,买了瓣冬瓜,一把藤藤儿菜,还有一斤卤肉。路过水果摊,里面坐着个小女孩儿,顶多三四年级,正做作业。卢持已经走过了,又转回来问她西瓜怎么卖,小女孩儿挺热情,给他挑了一个装上。
      “十块八。”
      卢持递了十五过去,“别找了。”
      他这搭上公交车才两点多,六点还早。公交车上大爷大妈多,卢持也不好意思坐着,一脸冷漠地拎着一大堆东西靠着扶手站了二十多站。
      魏孜住的是高档小区,东南西北哪个门都是保安,还得要刷卡,没卡不让进。卢持等了半天都没来人进去,他这才叹口气笑着走到保安边儿上,递了根烟过去:“哥,帮开个门呗。”
      保安接过烟笑笑:“又没带卡?诶,你这腿怎么了?”他对这人印象深。长得漂亮,不像个男孩儿,应该是今年搬过来的。
      “不小心被车撞了,谢谢哥啊。”还没等门完全打开,他就缩了进去。人太瘦了,挤都不用挤。
      “哟这…你注意安全啊!”
      卢持上了电梯乘到二十楼,这种一梯一户的户型,很少遇见人。他走到门口摸了摸垫子,钥匙还压在那下面。魏孜家就是很简单的装潢,没什么多余的家具,所有的都是生活必需。
      卢持把瓜塞进冰箱,转身走进厨房炒青菜,又翻了半天弄出两个番茄炒了个鸡蛋,排骨还在炉子上炖着,跟着汤泡儿咕嘟咕嘟地翻。
      卢持坐在餐桌前,对着落地窗开始算钱。还有三百不到,得想办法再搞点钱,他还想多给魏孜做几顿饭。

      魏孜刚开门就闻到味儿,愣了愣往里走。卢持笑得贱兮兮地凑上来:“魏医生。”
      魏孜抬头看了他一眼,没应,扯了扯领带往里走。
      “魏医生,饭好了。”
      魏孜没理他,直接进了卧室取衣服去洗澡。卢持慢慢点了点头,转身又坐了下去看电视。
      魏孜走出来的时候看他还在,排骨汤盛好了放在桌上,还冒着热气,菜像又热了一遍。
      “魏医生,吃饭!”
      魏孜皱皱眉:“哪儿偷的钱买菜?”
      卢持笑:“我赚的。”
      魏孜不信,还是坐了下来。卢持也坐过去,两个人面对面吃饭,谁都没说话。
      吃完卢持起身要收拾,魏孜抬眼看他:“坐下。”
      卢持又笑放下筷子坐了下来,“什么事儿啊魏医生?”
      魏孜揉了揉眉心有点无奈,“你也十九快二十了,去找份正经工作。”
      卢持点了点头从善如流。
      魏孜更无奈了,“我给你找了个,电脑城学修电脑,”他推过去一张名片,“明天就去吧。”
      魏孜说完站起身往卧室走,“还有,以后好好生活,”他背对着他,“少来我这儿了。”
      卢持的笑僵在脸上,过了很久“嗯”了声,拿起名片小心地放进口袋里起身往外走。
      魏孜就是这种人,自己做好一切决定了,还得在通知你之前问问你的意见。正好,卢持就是没意见的人,最好有个人手把手教他怎么走路。
      所以魏孜想他怎么做,他就顺着他。
      卢持没再留,把菜给他罩上就走,瘸着条腿到门口还扯了个笑向保安点点头。
      “还出去啊?”
      “买点水果。”
      “早点回来啊,晚上这片儿小偷挺多的。”
      “嗯,谢了。”
      卢持走了出去,站在转过街角的公交站,点了根烟咬着。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来这儿的时候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章 青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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