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的鱼塘很热闹》咬虫子的桃花

2、要人

　　那时候他刚给自己凝聚出一个人形实体，正站在古老宫殿前的御池前临水照影。
　　澄澈如镜的水映出他的眉目，乌黑柔顺的长发不扎不束轻飘飘地披散在他肩头。
　　水中的灵鱼发现在池边的人，仰首看清那一刻，它们竟像是喝醉了一般迷糊糊浮上去亲吻那水面上虚无的人影。

　　“你是谁？”
　　一道冰冷却如珠落玉盘的男人声音传来，瞬间惊醒那些那些迷醉的灵鱼，它们尾巴一甩在水面打出朵朵水花，恋恋不舍地没入水中深处。
　　玉灵髓随手在水面一抚，抬手往脸上一抹，一块水凝成的半透不透的面具便遮住了他的面容。

　　他这才侧身看向来人，对方的模样却叫他一愣。
　　尊贵清华，从头到脚都无可挑剔，仅仅立在那里就教天地失色，而他是唯一的高不可攀。
　　万物有正邪有黑白，而这个人是正道中的最高贵最受敬畏的楷模，是坦荡光明的化身，是天道许可的仙道第一人，主宰茫茫广阔仙界的一切。
　　扶世仙尊……玉灵髓从脑子里翻出这个名字，然后脸色不由得变得古怪。
　　扶世仙尊啊……算起来也是他的熟人。

　　他在这个世界，七个碎片中的一个，就是眼前这位仙尊的师尊。
　　而那个碎片，乃为上古仙魔神妖鬼和人类六道未分、混沌纪元的一位大能，后来六道分离之后，他被被定义为邪派老祖之一，人人谈之色变。
　　无人知晓仙尊曾有这样一位师尊，因为知道的人都死了。

　　“把师尊还给我！”
　　在玉灵髓寻思的短短空隙中，不知那仙尊想到了什么，脸色愈加冰寒冷酷，配上那巍巍威严，仿佛下一刻就要把他给裁决了。
　　玉灵髓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仙尊来势汹汹，说话却让他觉得没头没尾。而他这默不吭声，竟把仙尊激出了怒容。

　　要知道这在高处俯瞰一切的人，喜怒向来难辨，可此时此刻仙尊显然已经濒临失控。
　　受他情绪引动，天上立刻生了异象，浓云翻涌，雷鸣电闪，狂风大作，一派末日绝境的景象。
　　玉灵髓却觉浑身舒畅，仙尊狂烈躁动极为激烈的情绪被他感知，让他整个人像是在吃热辣鲜香的麻辣香锅！
　　他几乎要露出陶醉的表情了，好在他知道眼前杵着一个麻烦人。

　　他正想说点什么，却又被突然生出的另一番动静给打断，只见天象之变更加恐怖，天穹像是裂了一道口子，其后露出一只巨眼，猩红的眼珠子咕噜噜转动，盯住玉灵髓之后眨动了两下，然一切像是被巨兽一口吞没，黑暗遮蔽了天空，有清脆奇特的铃铛声传来。
　　仙尊和玉灵髓的脸色都变了。
　　仙尊戒备地盯着天穹，似透过黑暗看见了远方。而玉灵髓则是察觉到了一个不妙的现实。
　　他感知了一下那红锁链，这一刻竟看明白了更多东西——七条锁链其中之一的另一端，链接的竟然是这个扶世仙尊！
　　玉灵髓听着那还没停息的铃铛声，一点也不意外地看到那终于现身的男人。

　　男人立在仙尊的对面，他们中间则隔着一个玉灵髓。
　　男人穿得可不像仙尊那般严正贵雅，这人赤着双脚，左脚脖子上套了一个铃铛，方才那叮铃铃像是小姑娘到来的声音就是它发出的。
　　这个男人可一点都不觉得带个小姑娘才喜欢的铃铛有什么不妥。他大袖宽袍，胸口衣襟十分开放，大片胸肌大喇喇地彰显着存在，长发委垂到地上，活像野蛮自由地生长了很多年。
　　无疑，这个天上人间只此一款的绝版男人。他那张脸跟仙尊比也丝毫不逊色。

　　玉灵髓目光与之相对，一瞬仿佛看到了尸山血海，他倒是一点都不畏惧，只是头疼更甚。
　　执掌死亡的神，神界货真价实一点水分也无的神王，当年凭借一己之力杀上神界，杀得神界神口凋敝，差点绝种的一尊真杀神。
　　这个神，找到这里怕是没有别的事……
　　“我来接我的义父。”
　　果然——
　　玉灵髓一点都不意外。

　　他的某个唯恐天下不乱的碎片，乃搞事精本精，当年收了个有神王潜力的落难幼神当义子，害他好长时间盯着那碎片担心对方玩脱了把自己玩死。
　　他更不意外看到神王出现后，红锁链之一显示一端连着对方。
　　仙尊和神王互相对视了一眼，然后目光分离都紧紧集中在玉灵髓身上。
　　三个人对峙了片刻，玉灵髓能看出这两人都在忍耐力崩溃的边缘。
　　他的碎片到底做了什么？他大感不解。
　　玉灵髓悄悄撩了一口神王身上的情绪尝了尝，口味跟仙尊不一样，像是焖了很久的炖肉，十分美味。

　　既然已经来了两，玉灵髓一点都不奇怪会来第三个。
　　当一团遮天蔽日的黑雾腾起，迅速落到汇聚成一个人形，那人转过身露出样子时，尽管玉灵髓有心理准备，也还是感叹卿本佳人，奈何入魔呢？
　　而且还是个令他一想起就容易想歪的……魔仙。
　　都怪他穿越的地方太多了，不想积累不想接触都不行，巴拉拉小魔仙真心很魔性。

　　作为古往今来第一个长命的魔仙，琉岚当然是非常特别的。他以魔飞升成为仙，却仍旧是魔。
　　但凡是见到琉岚的人，都会误把他当做仙。因为没有哪个魔会长成他那副冰清玉纯温柔和润的样子。
　　此时琉岚正用他那双堕魔后仍旧澄澈的眼眸静静地望着玉灵髓。瞧着十分从容，比前两个一来就快要发疯的男人看起来冷静多了，但玉灵髓了解他，这人眼角那点点缕缕却越来越艳丽的红色魔纹，已经泄露这个人的心绪。

　　琉岚可不是那两个素来高位习惯惜字如金的仙尊和神尊。他道：“前辈，不论以什么代价，晚辈都愿意换回我界之主魔君元无尘。”
　　这话玉灵髓接不住。这琉岚很多行事，让他是看不懂的。想当初琉岚还是修行界众人仰慕的天骄第一，有那么多人可以结交，他偏偏就把一个魔界的少主当成了至交好友，甚至为了对方堕魔？

　　虽然那个曾经的魔界少主现在的魔君元无尘也是玉灵髓的碎片，可正是如此，他很清楚那碎片乃冷心冷清之人，天生无情冷血。
　　魔乃被欲望纠缠的生物，天生沉沦欲海，而元无成是天生的魔，却修的无情道！
　　修仙之人尚且不敢随意触碰无情之道，一个魔竟敢去尝试还能入道。

　　琉岚再度开口：“前辈若是为了提升修为才拿我魔界之主作为炉鼎，何不换一更好的？前辈看我如何？”
　　魔仙修为远高于魔君。只不过由魔成仙，这样的魔仙时刻都处在易爆的危险中。

　　玉灵髓摆摆手，感知着拴在魔仙身上的红锁链，冷淡地道：“你先别多说，我有些话要问你们。”
　　一边说一边偷尝琉岚的情绪。
　　嘶，吃了热辣辣的火锅之后再吃冰激凌的感觉。
　　仙尊和神王看过来，玉灵髓道：“还差四个人呢。”
　　等都来了，他一起问，比一个一个问省事多了。

　　果然，不许他们多等，又一波人到来，第四波到的人，竟一次性来了俩，不，来了三。
　　原本他以为是坐骑的巨大九尾妖狐，一落地就把用尾巴卷着的两个男人甩到了地上，然后摇身一变化成了一个女人。
　　不过一开口却是个男人声音。那九尾狐妖扫了一圈，嗓音勾人且缠绵，带着惑人的意味质问玉灵髓：“你是哪里来的老怪物，抢了这些家伙的人不够，还来抢我的炉鼎？”
　　玉灵髓：“……”
　　他当然认识这只骚狐狸。女装大佬当了妖后报了仇后难道还不满足，竟然也追了过来问他要人？
　　九尾狐妖花初跟他那块碎片有大仇，他应该没记错？

　　另外两个被狐狸带过来的人，没前面这四个仙神魔妖的威风，气势却绝不弱。
　　他们是人类，在凡尘之中，属于顶尖的存在，因为他们同时还是帝王。
　　现今这世界中人类有纯血人种和特殊人种。
　　虽占着纯血二字，这些血统纯粹的人类其实就是普通凡人。
　　特殊人种生来就拥有特殊天赋，却输在数量不及普通人多，当然被欺压排挤了很多年。
　　双方本为同根生，总是相煎太急的后果就是矛盾升级，最终两边交锋不断。如此双方之中自然会诞生他们的领袖，即他们的帝王。
　　作为纯血人种的帝王，姬承命人中龙凤，自是仪表非凡，气度尊华。
　　而特殊人中的帝王，离容颇有些妖孽风姿，一看就像不好相与，锋利得像一把时刻出鞘的剑，攻击性很强。
　　他们两个人，千金之子，本该高居九重，现在单枪匹马跑到这神魔仙妖四界大佬齐出的地方，很容易出事故。
　　而在人界，有天道规矩，这些非人类生物的大佬根本不敢轻易对他们下手。
　　跑这里来完全走出了安全区域，来趟刀山火海。

　　姬承命却似满不在乎，只是紧皱眉头，在打量了一番玉灵髓之后，以帝王之躯向他行礼道：“毓清只是一介凡人，稍有些奇异罢了，不知老祖为何要抓走他，若老祖愿意让我带走他，我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毓清曾为凡人帝王，姬承命的帝王之位就是其父从毓清手中篡夺而来。

　　玉灵髓看了看这背叛了祖宗的人间帝王，再看向离容，终于忍不住好奇地问道：“你一直与白忘归争权，想彻底废了他这个国师，如今他在我手中，以后永远都不会再威胁你，你来此处所为是何？难不成想亲眼看到我杀死他？”

　　这话问得似乎很诛心。因为离容听了脸色一白似有摇摇欲坠之感，然而他很快就稳住了，冷着脸硬邦邦道：“我与他之间的事，与你何干？你以为你把他抓走是在帮我？如果是，那你把他还给我。”
　　这家伙果然如当初所见，是个嘴贱之人。玉灵髓腹诽。

　　“你说你有话要问我等，现在就可以说了。”那边神王的耐心告罄，向前迈一步，大有玉灵髓再墨迹，就要跟他动手。
　　仙尊扶世显然跟神王有一样的想法。这两人的实力现在可以说是几个土著中最强的，当然是很有自信可以打架。

　　妖后花初更狡诈。他左右看了看，对着玉灵髓笑竟笑嘻嘻道：“哎，我也不怕丢脸。反正你要是不把人还给我，我就抹自己的脖子，反正誓约之下，凤妫要为我挡伤害。我的炉鼎要死也死在我手里，死在别人身下我可不允许。”
　　这话一出，其余几个土著都是表情一僵。

　　玉灵髓这才意识到问题超出他所以为的严重。
　　那誓约难道还有做替身的作用？
　　他赶紧仔细体悟体悟。也不知是那誓约太具有隐蔽性，又或者是那场沉睡的后遗症，玉灵髓在有了提醒的状况下，才发现这誓约有双向替伤替死的功能。
　　也就是说，这群人受伤，他的碎片要倒霉，严重了碎片毁了就会祸及到他！
　　反之他要是受到伤害，这群土著都得替他。

　　玉灵髓本来还有点漫不经心，这会儿就变得严肃了许多。
　　他一摆手，蛮横地示意这群土著给他闭嘴，然后一扫周围，有点恼火地道：“来都来了，躲着作甚？鬼界之主，你也是来问我要师父的？”
　　他这话一落，已经到场的六个各界大佬神色剧变，都露出忌惮的表情，那魔仙琉岚大声道：“鬼祖！想必你应该很清楚——这里任何人你都不能伤害，否则你想要的人恐也会受损！”

　　玉灵髓眯起眼。
　　他是主体，他受损，碎片必然会受损。反之，碎片则必须到毁灭的程度才能伤害到他这个主体。
　　这些土著看来心头很有数。

　　被称为鬼祖的家伙来得悄无声息，他从影子中钻出，当他的气息流散开去，周围所有生命都立刻凋零，然后化为一些丑陋恶心的怪物。
　　其余几个人立刻各展神通屏蔽那侵蚀生命将一切化为鬼物的厉害鬼气。
　　而在鬼祖抬起头，看向他们时，几个人立刻封闭视觉。

　　但凡对鬼界之主有点认识的人都知道，鬼祖乃一无差别要命的艳鬼，长眼睛的生物一看到他，就会被迷惑，要么成为鬼祖的傀儡任他所为要么成为石头被鬼祖碎成粉末。
　　他们作为各界的大佬，自然不会沦落到那种地步，可是看一眼鬼祖，多少会影响他们。

　　在这种时刻，他们决不能掉以轻心。
　　至于玉灵髓，这群人能看得出来，鬼祖奈何不了对方。

　　的确，玉灵髓一点都不畏惧。他与鬼祖相视，心中的感觉是与看见其他六个土著时完全不一样。
　　如果说其他六个土著接触到都是他的碎片，那么鬼祖可是直接与他这个主体接触过的土著。

　　他在心中想，这家伙还记得他么？想来是不记得了。
　　当初，这人的记性可不好，当初在鬼界，他教这家伙说话，一千年，也才教会对方记住一个玉字。

　　鬼祖直勾勾盯着人，整个人笼罩在一团灰色鬼气中，他的身形若隐若现，越是教人看不清越是勾人心。
　　他没向其他人那般向玉灵髓讨要人，而是问了一个十分不符合他身份的问题：“你喜欢手镯么？”
　　说着他看向玉灵髓空空的没有任何装饰的手腕，那里的肌骨如玉。
　　玉灵髓一愣。一时间没跟上对方的思路。

　　“如果你喜欢，我可以送你一个，只要你答应我，一定时时刻刻带在手上不要摘下。”
　　鬼祖说完这话就倏忽消失，只留下一个墨灰色镯子悬在玉灵髓眼前。

　　他视线凝在镯子的花纹上，那即像鱼尾又像蛇尾的线条，让他十分眼熟。
　　玉灵髓很快就意识到，对方哪里是送镯子给他，分明就是把自己变成了个镯子送给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