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九封遗书》扇书生

6、初始值崩坏

　　这是王管家第一次见到这个孩子闹脾气。他长得乖巧，闹脾气的方式也乖巧，只是冷静地推拒着端上桌的早餐，一遍一遍语调平静地重复着“要见老师。”

　　——这可真是要造反了！

　　裴缺是女主人米洛娘家的侄子，算是寄养，他那对非常有钱且忙碌的父母会按月打来不菲的生活费。但米洛并不是看在这笔生活费的面子上才关心这个子侄的。她如今是个大红大紫的女演员，出于对事业的追求和某些其他原因，或许这辈子都不会要孩子——也许是因为这个，米洛对裴缺倾注的关心远超一般子侄。

　　但米洛并不是总在家的。

　　——天知道这小崽子是不是诚心挑米洛回来的时候发脾气的。王管家气得牙痒痒。

　　他正思考着如往常一般恐吓几句后，这事被捅到女主人那里的概率有多大，却见那个坐在椅子上的孩子扭过了头，望着门口的方向露出了一个甜笑。

　　“我听说你在闹绝食？”褚珏走进来，十分自然地拉开一张椅子，坐在了小孩旁边。他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完全没有什么哄小孩的意思，甚至因为某些细微地语气习惯听起来很是嘲讽。但坐在隔壁的小孩好像并不在乎，还朝他眨巴眨巴眼睛，露出一个更加阳光灿烂的笑来。

　　褚珏端起牛奶塞进小孩手里：“先说好，我不知道要怎么喂你吃饭。”

　　“没关系，我自己可以的。”小孩说。

　　“……”

　　与此同时，女主人和男主人也在客厅里吃着早餐。

　　“说起来，小洛，”男主人递给女主人一杯豆浆，温声道，“我给裴缺那孩子面试了一个新的家教，正好你回来了，一会你不忙的话可以见见。”

　　“家教吗？之前的老师不是教得挺好的？”米洛道。

　　“他两个月前给我打了辞职申请，当时你在拍电影比较忙，我就没因为这件事打扰你。”男主人亲昵地替米洛将一缕碎发别到耳后，“新老师我最近这段时间一直在物色，前两天才敲定人选，就等你批准了。”

　　米洛被丈夫的说法逗笑了：“什么批准不批准的，家里的事你做主就好。”她面上笑着，绕过面前的豆浆，伸手拿了一只水煮鸡蛋。

　　裴小少爷的新家庭教师是个年纪不大的姑娘，自称是从N国留学归来，读的是幼教专业，看起来很温柔。褚珏带着小孩在书房上课的时候，男女主人带着这位新老师敲响了书房的门。褚珏拿着书的手微微一顿，起身打开了房门。

　　“……裴缺，来见见你的新老师。”男主人道。

　　“可是我已经有老师了。”裴缺望着这个叔叔，有些排斥。他颇有些不安地看向褚珏，期待他能给出什么反应，但只得到了沉默。他只好看看桌子上那本书，低下头重复道，“我已经有老师了。”

　　“褚老师下个月就不教你了。”男主人好脾气道，“让李老师这个月和褚老师一起教你好不好？”

　　“褚老师为什么，不教我了？”小孩问道。

　　回答他的是褚珏一个礼貌的微笑。

　　“褚老师有重要的事要去做。”男主人答。

　　“米洛姐姐，裴老师不教我了吗？”

　　小孩豆大的泪珠扑簌落下，男主人脸上的笑微微一凝。

　　米洛简直对乖小孩的眼泪毫无抵抗力，见侄子豆大的泪珠一颗一颗地往下掉，连忙上前拥住小孩，轻柔地拍抚着他的后背：“乐乐不喜欢新老师吗？”

　　吧嗒吧嗒掉眼泪的小孩没有说话，只把头轻轻靠在了米洛的肩膀上。

　　“小少爷可能只是一时不适应，也许熟悉两天就会好了，夫人不用这么着急。”李粒在一旁轻轻说道，声音温温柔柔的，十分好听。男主人赞许地看了她一眼，惹得这位年轻姑娘腼腆地垂头笑了笑。一旁，被忽视的褚珏划掉系统下放的初始值页面，耳边是莫里斯的声音语气平板的朗读音，冷眼观察着书房内每个人的一举一动。

　　——这个副本，可真是，常看常新啊。

　　……

　　……

　　……

　　“今天登出了一个，”萧圆圆往嘴里塞了一颗草莓，一脸的痛不欲生。

　　“初始值崩坏？”

　　初始值即为各职员登入的初始身份的量化数值，而一旦职员做出了严重背离副本主线和初始设定的行为，即有可能造成初始值崩坏——这也是三部死亡率久居不下的原因之一。

　　萧圆圆点了点头：“那姑娘洗碗的时候好像被旁边人碰了一下，打碎了一个盘子。领班说要辞退她，她就和其他人打起来了。”

　　“如果只是这样至多会造成初始值偏移，”褚珏道，“她还做了什么？”

　　“我觉得或许不是因为她做了什么。”萧圆圆撇撇嘴，这个表情使她看起来越发果得年幼，“撕打过程中，她身上掉出了一枚蓝宝石戒指。”

　　“——女主人的。”萧圆圆补充道，“王管家没惊动两位主人，直接把人送公了。前脚送出大门后脚我就收到了登出信息，鬼知道发生了什么。”

　　女仆出于某种原因——也许是缺钱，或者是纯粹的贪婪，偷窃了女主人的财物——这看起来似乎十分合理，但这种合理事件发生在三部作为执行者的职员身上却显得尤为可笑。且不说别的，副本世界的物品无法带出算是基本常识、体系内负责清理废弃数据的人工智障都知道的常识。

　　褚珏一边思索一边在虚拟页面上写执行日志，助手莫里斯尽职尽责地将内容进行着整理和备份。萧圆圆还在一口一口吃着草莓。

　　“你觉得是有人对同伴动了手脚？”褚珏问道。

　　“等一会菜鸟们到了再说吧。”萧圆圆道，手中盛满草莓的玻璃碗却突然碎裂，饱满多汁的果实滚落在地毯上，肉眼可见干瘪腐烂，随即和玻璃碗的碎片一起虚化消失。走廊尽头响起了沉重利器被拖曳的声音。

　　褚珏和萧圆圆对视一眼：“应该是过渡期的女主人。先回房间。”

　　“……”

　　这一晚，女主人并没有再次敲响褚珏的房门。也许是上次在他这里碰了个软钉子的缘故，这位女士虽然不会有过渡期的记忆，但某些并不美妙的潜意识仍令她避开了这扇房门。她跳过了褚珏的房间从一楼一路敲到三楼。萧圆圆自己回了设定的家，依照褚珏对她作息的了解此时恐怕已经睡着了。褚珏盯着不断闪烁的应试者名单坐在沉默地坐在扶手椅里。黎明之前，又一条登出信息被程序自动发送到了引导者的邮箱里。门外一片安静，没有任何声音。

　　早上起来看到通知信息的萧圆圆看起来比一夜没睡的褚珏的精神状态更加糟糕。沉默地洗漱后，二人各自遵循自己的设定忙碌了起来。户外活动的时候，褚珏坐在一旁看着新来的家教李粒陪着裴缺在草地上搭积木，莫里斯提示收到了萧圆圆的信息通讯。

　　[萧圆圆：问过和昨晚登出的人共事的新人了，他们说昨日一切正常——唯一特别的就是那人昨天晚餐端盘子时不小心把汤汁洒在NPC身上了。]

　　系统内通讯是归属在引导者职能下的特权，不受副本内任何等级的NPC感知。褚珏在意法中打开操控，蓝色的电子数据在他的瞳孔中迅速淌过。

　　[褚珏：哪个NPC？]

　　别墅的草坪有园丁按时修整，草叶整齐地保持五厘米左右的高度。新任家教小姐和小孩一起直接跪坐在草地上。裴缺的搭建积木小房子摇摇欲坠，李粒温柔地笑着，不知道在他耳边轻声说了什么，将一块较大红色的长方体木块替换掉了原先的底座。这一次，小孩的积木房子变得十分稳固。莫里斯将萧圆圆新的通讯信息读给褚珏听：

　　[萧圆圆：你那个小朋友的新家教，李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