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这些年》朝北的窗

4、第四章

　　“回来了吗？”晓晔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深吸了好几口气才打出这行字。
　　三秒后，何承崧电话进来：“晓晔，太巧了，我刚到宿舍楼下，正想联系你。”
　　他语气里显而易见的喜悦和迫不及待。

　　晓晔忍不住热泪盈眶。

　　想见的人正好也想见你，竟是如此欢欣的一件事。

　　晓晔吸吸鼻子：“我在颐和园，马上进地铁站，有没有空逛逛？”
　　“当然有。我在畅春园这边，你出了地铁别动，我骑车去接你。”
　　地铁站到畅春园说远不远说近不近，骑自行车最便利。
　　“好。”

　　何承崧外套依旧是一件卫衣，图案和上次一样，只是略微厚一点。
　　“不冻吗？。”
　　三九天，不戴手套从畅春园骑到圆明园地铁站，骨头都能冻脆。
　　“没事，这个温度一点也不冷。”何承崧拍拍自行车后座，“上来吧。”
　　自行车车轱辘和铃铛已经锈迹斑斑，座椅也磨损严重，显得发亮的皮后座更加醒目。
　　“怎么了？稍等，我再擦擦。”
　　虽然擦过并消毒了三四遍，何承崧依然觉得还有哪些地方没完全清洁到，晓晔嫌脏，毕竟学医的在卫生方面更讲究一点。
　　“不是。车子挺干净的。”晓晔摆手，“我只是想知道，你一直骑这辆车吗？”
　　“嗯。大一买的二手，当时还挺新的，现在旧了，不过性能不受影响，暑假还骑去过妙峰山。”
　　“你很喜欢山地骑行？”
　　“被我爸带的，他很喜欢。”
　　“这样的话，山地车安后座不是更奇怪吗？”
　　“是吗？”何承崧浅笑。
　　晓晔舅舅家开自行车专卖店，她见过同款车，知道即便是二手的也价值不菲，而且......
　　“山地骑行车，安了座椅就报废了。什么时候安的？”
　　不会为了接她刚安的吧。那也太不好意思了。
　　“有一段时间了。”何承崧一点不像长途飞行刚下机，眼睛亮亮的，像晴朗夏夜闪光的星。
　　“看起来像刚安的。”
　　“哦，没人坐，落了不少灰，来之前简单拾掇了一下。”
　　晓晔往下看了看，不会接触到的支架也纤尘不染。

　　他说的简单拾掇可一点不简单。

　　她压抑着极速上升的心跳，又问：“什么时候安的还记得吗？”
　　也许还来得及找师傅再免费改回去。
　　何承崧掏出酒精消毒巾擦着座椅：“就那天晚上。”
　　就是他说有喜欢的女孩却被她一番长篇大论给怼回去那天晚上。

　　他没有放弃，甚至没有因晓晔长时间不回信息而有丝毫生气。

　　他的耳朵尖红彤彤的，晓晔脸开始热得发烫。

　　“其实，”何承崧手下仍旧忙着，低低纠正，“在中秋节一起吃月饼之后。”
　　那时，她以为他们不过是谈得来的校友，不曾想过有朝一日和何承崧会有这么亲密的对话。

　　“走吧！”
　　晓晔迷迷瞪瞪地坐到座椅上，风从耳边吹过，传来何承崧断断续续的声音。
　　“比起孤身山地骑行，我更愿意和喜欢的人走街串巷。”
　　所以，即便免费，他也不会再改回去了。
　　晓晔松开把着自行车的手，手指慢慢触上前面浅色卫衣，试探了几秒，紧紧地拽住。
　　何承崧停顿了一下，略微回了一下头，接着欢快地蹬起来。

　　“怎么了？好像有点不开心。”
　　到了园子里，何承崧推着自行车，晓晔精神萎靡，瞳孔涣散，神思飘忽，好像灵魂没跟着一起来。
　　“有点。”晓晔踢着花坛边一块小石子，何止今天不开心，最近都不开心，病人病人没管好，文章文章很失败，丧得不能再丧了。
　　“对不起，你刚下飞机就把你叫出来。很累吧，还没倒时差。”把自己坏情绪带出来，晓晔过意不去。
　　何承崧笑笑：“悉尼和北京只差两小时，不需要倒时差的。”
　　“这样啊。”搞错简单的地理常识，晓晔有点不好意思。
　　“可以说一说吗？”
　　晓晔垂眸不语。
　　专业上的事，只能怪自己菜，告诉谁也没用。
　　沉默片刻，何承崧忽然提议：“想不想去喂猫？”
　　“喂猫？”
　　燕园有很多猫，北大也有专门喂猫的协会。
　　晓晔不懂猫也不敢喂猫，她看不出哪只猫能喂哪只猫不能喂。
　　何承崧显然很熟悉，变出一大罐猫粮，带着晓晔一会进树丛，一会上台阶。
　　“它叫将军，性子很暴躁，不要摸它。”
　　“这个是板栗，团起来像一颗大栗子，打架很厉害，和所有猫都干过。”
　　“大脸盘的叫斑斑，别被它软萌的样子骗了，它可是园子里挠人抓人冠军。”
　　“走，带你去看我们可爱的蓝眼睛，”何承崧领晓晔钻进一片小竹林，抱起一只打盹的三花猫，“蓝眼睛性格最温和，可以随便摸，你试试，这样......”何承崧一下一下做示范。
　　晓晔一开始还不大敢上手，但看猫咪在何承崧手底下眯着眼很舒服的样子，便慢慢伸出手，沿着何承崧的手轻轻顺毛，蓝眼睛乖巧的卧着，任凭她抚弄。
　　“软软的，暖暖的，好舒服。”
　　“是吧，撸猫很解压。”
　　何承崧看着晓晔，看她紧张的面部表情总算有了一丝松快，心里绷紧的那根弦也跟着柔软下来。
　　“小动物果然很治愈，好久没这么轻松了。”晓晔起身甩了甩头，“谢谢你。”
　　“你开心就好，不要客气。”
　　他停了车，买了串特大糖葫芦。
　　“给我的？”
　　“对啊。”
　　“可是这是小孩吃的。”
　　而且也太大了吧，感觉有半米长，每颗山楂都像乒乓球那么大。
　　何承崧跑回去又买了一串，率先啃了一口：
　　“就让我们一起变回小孩吧。”
　　看着何承崧孩子气的脸，晓晔噗呲一笑，狠狠咬了一口，仰起头：“嗯！”

　　冰糖在嘴里崩开，苦涩的味蕾有了酸酸甜甜的味道。

　　“对了，你为什么对猫这么熟？连它们躲在哪儿都知道。”晓晔举着糖葫芦，好奇问。
　　燕园这么大，猫加起来一大群，他怎么想找哪只就找哪只。
　　“大学时加入了猫猫研习社，一个专门喂养燕园这些猫的社团。”
　　“哈？”晓晔笑起来，“真的有这个社团啊？你怎么想到加入这个社团？”
　　何承崧道：“不是说大学总要加入几个社团嘛？我就随便报了几个，其他石沉大海，就这个通知我培训考试。”
　　“还要考试。”晓晔歪头，一片懵懂，“考些什么呢？”
　　“就一些诸如怎样和猫咪沟通这类的。”
　　“猫会沟通？”晓晔觉得不可思议，印象里猫都很高冷，对两脚兽爱搭不理。
　　“会的，不过我没学好。我纯粹靠死记硬背每只猫的性情和好恶，然后投其所好拉拢它们，比较简单粗暴。”
　　“那也很厉害。你这么忙还抽时间学这些。”
　　四年坚持喂猫，甚至牺牲寒暑假排班留校，照看并记录这些小动物。

　　看起来是一件小事，要做好也不容易。

　　相比之下，晓晔本科就乏味很多，一开始雄心壮志报了北大著名的登山社团，入门级的训练是操场跑二十圈，晓晔参加两次之后果断撒丫子跑了。后来，报了合唱团，结果高中金嗓子校友学姐练三年还没混到演出团，晓晔又一分钟都没有耽误，放弃得干脆利落。

　　“想不想看看我写的观猫日记？”
　　“还有日记？好呀，好呀！”晓晔兴致上头，“现在就看。”
　　何承崧拍拍后座：“那请上车吧，晓晔同学。”
　　“不用，你先骑，我能跳上来。”晓晔笑嘻嘻。
　　“真的吗？”
　　“真的。”
　　何承崧跨上车，担心晓晔追不上，结果自行车一歪，晓晔已稳稳地蹦到了车后座上。

　　力学楼在东门外，物理学院后面。
　　物理学院在装修，弄得路上坑坑洼洼，两人不得不下来走了一段。
　　楼门口一排力学大佬的挂像，有几个晓晔也耳熟能详，比如周培源老先生。
　　何承崧看晓晔感兴趣，从左到右一一娓娓道来，晓晔一边听一边顶礼膜拜。
　　膜拜何承崧行业祖师爷们，也膜拜对他们传奇信手拈来的何承崧。

　　涨了一波知识后，来到何承崧平时所在的5楼。
　　虽是放假但大部分老师学生都还在办公室废寝忘食，整层楼灯火辉煌又出奇地安静。

　　何承崧搞研究写论文的地方在最里面，十平左右的小房间隔成了五个格子间，课题组入了组的师兄师弟都在这。
　　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后，何承崧给晓晔倒了杯水，让她在他的办公椅上稍等片刻，他去书柜里找笔记本。

　　何承崧办公桌极度简洁，除了电脑和一盆半死不活的绿植没有别的杂物，左面的小书架上立着十几本专业书，只有一本横躺着，占了很大地方。

　　《铁木辛柯传》
　　晓晔听都没听过的名人传记，放在了最醒目和方便的地方，整本书磨花了边，显然时常被翻阅。

　　“找到了，”何承崧抱着一大摞黑色笔记本回来。
　　晓晔以为只有一两本，结果却是足足六大本，内容包括但不限于每只猫的活动轨迹，身体状况和何承崧手绘的写真。
　　认真的人，果然什么事都能认认真真做到极致。
　　笔记里能看到每只猫咪的变化，一只只从大脑袋萌娃长成了将军，板栗，蓝眼睛。
　　晓晔看的津津有味。
　　“走吧，先吃饭，喜欢的话，带回去，压力大的时候翻翻小家伙的黑历史，就当云撸猫了。”
　　晓晔抱起刚看的：“我不客气拉，就带这本。”
　　“没问题。”

　　这个点，为数不多营业的几个食堂也都关了，何承崧请晓晔去西门，学生们去的最多的磁福人满为患。
　　“介不介意吃老丁？”
　　老丁是西门外烧烤小摊，营业到很晚，是何承崧这样经常后半夜回宿舍的学生的深夜食堂。
　　烧烤摊烟雾缭绕，学医的一般对明火烧烤怀有抵触心理，他怕晓晔不乐意。
　　晓晔笑道：“不介意。”然后飞到刚空出来的马扎上，并眼疾手快替何承崧也抢了一个。
　　何承崧含笑坐下：“以前都是站着或蹲着，今天多亏了你，能坐着吃。”
　　晓晔撇头：“是吗？那你多请我几次，我抢座位可厉害了。”
　　何承崧笑道：“求之不得。”
　　等烤串时，晓晔还时不时忍不住翻笔记，被何承崧画的抽象派小猫逗得笑出声。
　　烤串上来时，晓晔才合上。
　　“当年觉得耗了太多时间，今天却感到很庆幸。”何承崧将孜然浓郁的羊肉串递给晓晔。
　　晓晔结果羊肉串，侧头：“庆幸什么？”
　　何承崧黑亮的眸一闪一闪：“庆幸这些雕虫小技能让你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