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夭星辰

6、第 6 章

　　两天后，在美术馆。
　　姜离看着空无一人的场馆，竟一时语塞。
　　人前她是所谓的大明星，但私下里她一直是那个会自己去菜场买菜的普通的姜离，所以清场什么的对她来说还是不太经历的……
　　“怕你的身份带来麻烦，拜托馆长特地开了个晚间场。”段弈珩解释道。
　　姜离内心一动：“段总费心了。”
　　段弈珩微微颔首，带着姜离往里面走。
　　确实像姜离说得那样，平心而论，段弈珩并不了解姜离，所以每次送礼物他都会感到忐忑，不能确定是否会是姜离喜欢的。而姜离又很爱对段弈珩用类似于调侃的语气，让他更摸不准是否做的合适。
　　因而这场画展邀约对姜离来说是欣赏艺术，对段弈珩却像是检查作业。他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姜离身上，直到姜离在某一副画前伫立了很久之后他才意识到有些不对劲。
　　他们就这样，一个看画，一个看人，保持了许久，直到太阳落山。
　　终于，姜离艰难的、缓缓的叹了一口气，然后转身走向不远处的沙发。
　　段弈珩看着她坐下，神色间除了有些疲惫也看不出别的什么，这才抬脚向她走去。
　　“那是他生前最喜欢的一幅画。”姜离毫无预兆的开口，声音轻柔却带着微微的颤抖。
　　段弈珩心中一震，他敏锐的感觉到姜离的这句话似乎是对自己打开了一扇门，但他却不急着往里迈。
　　“曾经他也长久的站在这幅画前，我不知道他在看什么，不知道他透过这幅画看到了什么，到现在我也不知道。”姜离并没有对着段弈珩说，她像是对自己说，亦或者并没有什么目的的说。
　　“每个人都只会看到自己想看到的。”
　　段弈珩说完这句话之后是一阵长久的沉默，姜离整个人陷入到回忆中，但段弈珩知道她听到了。
　　他不知道姜离口中的“他”是谁，也不想去问，他只想姜离好就足够了。那是她的过去，是姜离无法割舍的，他不会打扰，但他也不会眼看着她困在其中出不来。
　　段弈珩没想到只是单纯的想邀请她看画展，竟然这么巧的和她的一些过去有所重合。此刻他不清楚是该高兴还是心疼，也不知道今天的无心之举是不是触碰到姜离的私事了。
　　太阳落山一段时间之后，温度有些凉了，在偌大空旷的美术馆里显得更加清冷。段弈珩见姜离就这么坐着，也不见有走的意思，微不可见的皱了下眉，然后脱掉西装外套披到了姜离的肩头，顺势使了点儿劲把姜离带着站了起来，见她没什么其他的反应，就虚扶着她走向停车场。
　　上车之后姜离一路都在放空，段弈珩也没有出声打扰她，就这样安安静静的把她送到了家门口。
　　停稳之后段弈珩下车，转到副驾驶这边打开车门准备扶姜离下来，突然背后一个声音响起。
　　“你是谁？”
　　他转身，身后不远处站着一个漂亮的年轻男人——是姜离的儿子，他在八卦爆料里见过。况且，在姜离家门口也不会有别人了。
　　还没等他张口，夏孟暄就看到了车里的姜离，眉头一皱，快步走了过来。
　　“Ally？你怎么了？”夏孟暄抬手摸了摸姜离的脸，温度正常，看上去也不像是生病，他松了口气。
　　姜离被这么一叫，似乎回魂了，看到眼前的小暄，弯了弯嘴角：“你回来啦？”语气间也没什么异常，好像一晚上的沉默都是段弈珩臆想出来的一样。
　　姜离拉着夏孟暄的手下了车，夏孟暄也顾不上其他，抬眼看了一眼段弈珩，就领着姜离进了家门。
　　等到他把姜离送进卧室，让她乖乖躺下。转身下楼回到客厅，透过窗户看到门口那辆车竟然还没走，于是又抬腿出了门。
　　段弈珩坐在车里，似乎断定夏孟暄还会出来找他。
　　“你好，我叫段弈珩，是姜小姐的合作伙伴。”段弈珩看着夏孟暄走近，推门下车，接着刚刚他没来得及回答的问题答道。
　　“你好，我是夏孟暄。”这个男人让夏孟暄本能的有些紧张，也许是看到刚刚他准备扶姜离下车让他产生了一些敌意，所以此刻他的眼神中带着非常明显的戒备。
　　“下午我邀请姜小姐去看画展，似乎让她想起了一些过去的事情。”段弈珩忽略掉夏孟暄眼中的情绪，简单讲了一下事情经过。
　　听到这句夏孟暄眉头皱得更紧了：“她跟你说什么了？”
　　段弈珩摇了摇头：“什么都没说。”但看着夏孟暄此刻好像浑身的刺都炸开了一样，他又难得的替自己解释了一句：“我很尊重姜小姐，请你放心。”
　　夏孟暄这才察觉到自己似乎太过于急躁了，然后缓了缓语气，说道：“谢谢段先生把她送回来。”
　　炸毛的小刺猬瞬间就平静了下来，段弈珩觉得有些可爱：“不必，乐意效劳。”
　　冷静过后的夏孟暄此刻觉得这个男人倒也还可以，进退有度，彬彬有礼。第六感告诉他，这个人对姜离肯定不止合作伙伴这么简单的关系。
　　两个男人短暂交锋之后以和平的方式互道了再见，而姜离此刻已经迷迷糊糊的在卧室睡着了。
　　隔天醒过来时，天才蒙蒙亮。
　　姜离看着自己连衣服都没换就这么稀里糊涂的睡了一夜，有点儿恍惚。
　　愣了一阵才想起昨天的事情，不知道自己怎么一看到那副画就控制不住，现在回想起来觉得自己好像是个神经病一样，烦躁的想要撞墙。
　　梳洗之后下楼，也才不到七点，她看到门口小暄的鞋还在，松了口气，然后转身去厨房开始做早餐。
　　八点钟，夏孟暄一脸迷糊的倚在吧台边看姜离在厨房忙的不亦乐乎。
　　平时他不大会起这么早，但因为担心姜离，晚上睡得不太安稳。起床看到这个场景，心中安定了不少。
　　“做什么呢？”
　　姜离擦干手，端了杯豆浆递给夏孟暄：“小笼包，肠粉，五分钟我们就可以开饭了。”
　　“昨天是怎么了？”
　　姜离站在咖啡机旁，听到这句话手中顿了一下：“昨天去看画展，看到那副画有些难受罢了，没事。”
　　夏孟暄看向姜离，想要确认她是不是真的没事：“那天我跟你提完才知道那副画在展览，后悔跟你提了。”
　　姜离摇了摇头：“不关你的事，是段弈珩邀请，谁知道那么巧。”
　　话毕，一杯咖啡也做好了，姜离拿着杯子坐到了吧台边，跟夏孟暄面对面。
　　“我没事，真的，我有定期做心理咨询。”
　　姜离话说的好像今天天气不错一般轻巧，夏孟暄却是心头一震：“你……”
　　“别多想，经历过那些之后我也怕自己受什么影响，况且演戏情绪波动也大，我只是定期做日常疏导而已，聊聊天，算是放松了。”
　　“哦……”夏孟暄松了一口气，因为小时候的经历，他和姜离恰恰相反，对心理医生更多的是抵触。
　　“昨天吓到你了？”
　　“没有，就算吓也只会是送你回来的那位段总被吓到了。”
　　姜离翻了个白眼：“不用你提醒！”
　　“对了，那位段总和你？”
　　“他跟你说什么了？”姜离抬眼看向他，眼神带刀。
　　“没，惜字如金，我猜的。”
　　“哼。”姜离心说就你机灵，“前段时间表过白，我拒了。”
　　“……”
　　“没什么想法，也没什么心思。”
　　姜离说完起身端了蒸好的小笼包和肠粉，夏孟暄拿着碗跟在她后面，两人一起在餐厅端端正正的坐好，开饭。
　　“可以试试。”夏孟暄咬了口包子，外皮宣软，内里包含着满满的汁水，香的想让人吞掉舌头。
　　姜离没动筷子，看着他一口咬下去被烫得直吸气：“吃饭。”
　　这一口烫得夏孟暄半天没再说出一句话，等缓过劲儿来又接着这茬儿说道：“我是说认真的，Ally，你不能拒绝每一个想要接近你的人。”
　　姜离垂眼，也不知道听没听进去。
　　夏孟暄有些着急：“Ally你在怕什么呢？”
　　“现在这样不好吗？”姜离反问。
　　夏孟暄顿了一下，似乎是在犹豫，又像是在思考。片刻后，他放下筷子，端正了坐姿，面向姜离。
　　姜离：？
　　他张口道：“Ally，我想跟你说个事儿。”
　　姜离扬眉，放下刚拿起的筷子，也像夏孟暄一样端端正正的坐好，表示愿闻其详。
　　“我谈恋爱了。”夏孟暄说。
　　姜离太了解他了，所以内心只是稍微惊讶了一下，就很快察觉到他想说的应该不止于此：“So？”
　　“他……是个男人。”夏孟暄没想到会这样话赶话的就跟姜离出柜了，虽然他知道姜离应该不会说什么，但依然很忐忑。
　　大概沉默了三分钟，夏孟暄心里直打鼓，轰隆隆的感觉全世界都在震。
　　姜离看着眼神飘忽的夏孟暄，突然有些生气。
　　“你把我当什么人？你以为我是什么样的人？夏孟暄你是第一天认识我吗？”姜离越是生气，声音越是平静，偌大的餐厅中，她的声音清冷，让夏孟有点儿抖。
　　他想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也不太清楚此刻姜离的愤怒是因何而起。
　　“你一直喜欢男生吗？”姜离吸了口气，缓了缓自己的语气问道。
　　夏孟暄摇头：“遇到他才喜欢的。”
　　“你遇到了一个合适的人，并且你们互相喜欢，你觉得这有什么问题？”
　　夏孟暄一愣。
　　“你觉得我会有偏见？所以犹豫半天，然后鼓足勇气跟我出柜？”姜离被他气笑了，“夏孟暄，在我这儿，从来没什么所谓的’柜子’。更重要的是，不管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是最支持你的那个。这还需要你怀疑和犹豫吗？”
　　姜离很少连名带姓的叫他，今天一句一个夏孟暄，是真的被他气到了。
　　“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养不熟呢？”
　　夏孟暄哽了一下：“对不起……”
　　“少跟我说对不起，不需要。”姜离看他耷眉臊眼的劲儿，特别想抬手给他一巴掌，但到底是两个人相依为命这么多年了，她还是心疼更多，“自己决定好的路就勇敢走下去，我一直在，没什么怕的。”
　　夏孟暄垂着脑袋点了点头，拿起筷子继续吃包子。姜离假装没看到他泛红的眼角，也开始安静的吃早饭。
　　本来是想劝姜离考虑找个对象，最后莫名其妙的出了柜，还差点儿当着姜离的面哭鼻子，夏孟暄晚上回想起今天发生的这一系列，心想这都是些什么事儿？郁闷得直锤墙，然后拿起电话瓮声瓮气的给某人打电话。
　　另一头姜离也被夏孟暄扰得一天都不得安宁，他那句“你在怕什么呢”真的是戳在她心窝里了，要不是后来夏孟暄自己引雷转移了话题，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接下去。
　　是啊，她在怕什么呢？
　　到了傍晚，她在沙发上愣了大半天神，等发现太阳都要落山了才想起什么，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拨通电话，那边嘟嘟响了两声就接起。
　　“段总。”被扰了一天，姜离这会儿才打出这个电话多少有些失礼了，“昨天谢谢了。”
　　段弈珩的声音透过话筒传过来，低沉且充满磁性：“姜小姐太客气了，我只是希望你能开心。”
　　这边的姜离被他这句话轻轻的挠了一下，这人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放得开了，有点儿头痛：“为表感谢，请你吃饭？”
　　段弈珩发现姜离好像是真的很喜欢做饭，也很喜欢看人吃饭，明明高高在上的影后，怎么能有这么接地气的爱好呢？
　　“好，乐意之至，很想念姜小姐的手艺。”
　　说话也越来越没有分寸了，姜离咬了咬牙：“那周六？”
　　段弈珩看了眼日历，三天后，然后半点没犹豫：“可以。”
　　“到时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