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势均力敌》夭星辰

4、第 4 章

　　姜离马不停蹄的回家又忙活俩小时，总算把菜做的差不多了。然后，三位老师掐着点儿一起进了姜离家的门。
　　饭桌上。
　　姜离：“俞老师，我替您跟师娘请过假了，她说您可以少吃，我负责监督。汪导，红烧黄花鱼，您的最爱，不过今天时间有点儿短，不够酥烂，但味道不错。”
　　然后非常狗腿的把一盘卤鸭腿往黑着脸的方青面前推了推：“方老师，鸭腿。”
　　话不用多，味道已经把想说的话表达的淋漓尽致了。
　　几个老人看着姜离和坐在她身边的传说中的“疑似男友”，显然等着她先交待才能安心吃饭。
　　姜离临到阵前怂了：“要不您几位先垫两口？”
　　但并没有人搭理她。
　　夏孟暄坐在旁边看不下去了。“那个，各位前辈好，我叫夏孟暄。”他张口做了个自我介绍，然后顿了一下，又补充了一句他几乎从没说过的，“我是夏燃的儿子。”
　　几位老师这下子都愣了。
　　方教授第一个反应过来，但仍然不敢相信，虽然眉眼真的很像夏燃，可在他印象里夏燃还是个激情澎湃的小伙子呢，突然间就冒出这么大一个儿子，也实在是不好接受：“你是……夏燃的儿子？”
　　夏孟暄点了点头：“是，他是我爸爸。”
　　三个人这会儿脑子都有点儿晕，一个是夏燃儿子，一个从小和夏燃一起长大，所以现在是什么情况？
　　姜离的手在桌子下面已经绞成了一团，她不知道该怎样继续说下去。夏孟暄坐在旁边看的真切，伸手握住了她发冷的指尖，让姜离慢慢镇定下来。
　　她吸了口气，开口说道：“夏燃不在了，我……我以夏燃妻子的身份……照顾小暄……对不起各位老师，这么多年我一直没敢跟你们说这些。”
　　汪导喉咙一紧：“你说……夏燃不在了……”
　　姜离轻轻点了点头：“十年前，因为躁郁症，自杀了。”
　　话毕，是一阵久久的沉默。

　　这是姜离第一次对别人说起这件事。
　　本来知道她与夏燃的人就没几个。骆景行当年在夏燃最后的一段时间见过他，她也知道他们之间有些不需要她知道的事情，所以在夏燃离开之后她从未与他提起夏燃。
　　除去小暄和骆景行，几位老师是姜离知道的唯一还与夏燃这个名字有关的人了，只是这次，似乎并不会是一段值得期待的提及。
　　“他得躁郁症大概有五年多，在刚开始的时候我在国内，并不知道。那时只有小暄陪着他，小暄虽然不懂，但也知道夏燃可能是病了。后来拖了两年觉得越来越严重，才跟我说。”姜离顿了一下，夏孟暄紧了紧仍然握着她的手，让她安心，“然后我毕业就去鹿特丹陪他，陪他看医生，陪他养病。只是，他太敏感了，到最后药物都缓解不了了。”
　　方青听到这儿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心里又气又疼：“这么大的事你就一个人扛着吗？我问你那么多次你怎么从来都不跟我讲呢！你这孩子是怎么回事啊！”
　　姜离咬了下嘴唇：“夏燃不让我说……我以为他很快就会好，所以……”
　　三位老师活了大半辈子，喜乐悲欢不知见了多少，可此刻看着眼前的两个小孩，听着他们说起已经过去好多年的事情，内心那股翻涌起来的情绪却怎么都平复不下来。
　　姜离又把后来的事情讲了个大概，告诉他们为了方便看病和陪护，她在荷兰和夏燃登记结婚，在那之后他们又度过了两年，终于夏燃没能再坚持住……但她没告诉他们夏燃生命的最后一年整个人被各种情感撕扯到完全崩溃，那些曾经让他们赞叹的才华与灵气最终却成为了杀死他的武器，让夏燃在撕裂混乱中走向了终结。
　　一顿饭所有人都吃的食不知味，反倒是姜离和夏孟暄，在说出这些之后内心得到了一点点释放，还有空琢磨“早知道刚刚坚持让几位老师吃个半饱再说这些了”。
　　“我后来想通了，这个世界太乏味了，夏燃本就不属于这个世界。”姜离缓过劲来之后实在是看不过去让几位老人家为了那么久之前的事情再难过，“他是去他想去的地方了，既然他得偿所愿，那我们也没必要觉得伤感，不是吗？”
　　对于夏燃的离开，姜离觉得自己的心情比外人以为得都轻松得多。对于夏燃这样一个独一无二的人来说，他从来都不是属于这里的。有的时候，她甚至觉得是不是自己拖累了夏燃，反倒让他与这些世俗有了过多的牵扯，以至于最后被累累红尘所累，直到筋疲力尽。
　　姜离和夏孟暄满脸真诚的再三表示他们现在过得很好，身心健康，吃喝不愁，完全无需担心，几个老师才将将放下心来，最后被两人逐个送出门安排上了车，这一晚才算是安安稳稳的结束了。

　　隔天姜离有一白天的戏要拍，忙忙碌碌让她没空分心想别的。等到接近傍晚，她的戏差不多都结束了，她拖着椅子坐到了汪导身边。
　　“凑我这儿干嘛？还没被骂够？”汪导扭头看向窝在他身旁的姜离。
　　姜离乖巧的笑了笑，少有的安静。
　　汪导内心叹了口气，：“害怕了？”
　　姜离低下头，噘着嘴说：“没有……”
　　“你这嘴比脖颈子还硬。”汪导无奈的笑了，抬手轻轻拍了拍姜离的后脑勺：“去吧，别怕。”
　　姜离眼眶一热，心里又问候了夏燃一遍，人都离开那么多年了，仍然让这么多人因为他又哭又笑。
　　姜离把脸埋进双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冲汪导咧了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转身往片场外面走去。
　　钻进房车，姜离拿着手机稍显犹豫。
　　她知道一直以来自己都刻意的把24岁之前的姜离和24岁之后的姜离分割开来，而伴随这条微博发出，她就要跨过那条界限重新把年轻的自己容纳进现在的生活，包括那些年疲惫无助离群索居的日子和那个赋予她一半灵魂的男人。

　　@姜离：没有恋情，没有同居，他叫小暄，是我的儿子。多谢大家关注我的私生活。

　　陆洋看着自己老板发出这条微博，当时就想辞职，让她自生自灭。她这哪叫澄清，气势汹汹的更像是兴师问罪。
　　骆景行看到时正在开会，嘴角微微上翘，吓得一桌下属齐齐抖了三抖。
　　段弈珩本来在拍戏间隙休息，突然看到剧组很多人举着手机一阵骚动，于是也赶忙拿出手机登录微博，看到姜离的这条刷爆全网的消息之后竟一时大脑空白。
　　但很快就镇静下来，给Janson打了个电话。
　　“盯住全网，把恶意造谣的营销号全部压下去。”Janson一接电话就听自家老板没头没尾的吩咐了这么一句，但他立刻就知道老板指的是什么了，能让他如此冲动武断的除了姜离也没别人了。

　　微博发出的瞬间立刻引发了全民讨论。“影后否认恋情”、“姜离儿子”、“姜离已婚”、“姜离感情生活”等各种衍生话题徘徊在微博热搜上迟迟降不下热度。
　　剧组有汪导震着，所以并没什么人敢瞎到去摸老虎屁股，整个剧组仿佛都丝毫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似的，和之前一样依旧各自忙着各自的事情。
　　这天姜离在片场坐着看副导演组织群演走戏，剧本在脑子里已经过了不知道多少遍了，所以此刻显得有些无所事事。
　　远远地就看见和她搭戏的男主演陈岩拖着自己的椅子往自己这边走过来。
　　姜离和陈岩也是老朋友了，大学的时候前后脚毕业，之后又拍过两部戏，在圈里算是很相熟的朋友了，大家知根知底，平时也用不着假客气。
　　陈岩把躺椅端端正正的摆在姜离的旁边，然后侧身坐下来，认真的看向姜离。
　　姜离：“……你干嘛？”
　　陈岩没回答，身体却又往姜离身旁凑近了几分。
　　姜离眉毛微翘，伸出食指顶住了他的肩膀：“哎哎哎，注意点儿，干嘛呢这是？”
　　被限制进一步靠近的陈岩只得停在原地，然后贼兮兮的问道：“大小姐，网上那事儿……”
　　“真的。”姜离笑眯眯的看向他。
　　陈岩：！
　　姜离觉得自己从他这一秒的反应中读出了刺激、震惊和钦佩。不愧是学长，情感表达很是生动。
　　然后她就见自家学长把右手伸进自己戏袍宽大的袖口里慢悠悠神秘秘的掏出了一个……红包？
　　“喏，给外甥的红包。”
　　姜离终于没绷住，笑了：“哈哈哈哈哈，可以啊舅舅，您这工作准备的很充分啊哈哈哈哈！”
　　“放屁，你以为都跟你似的，天天儿的愣头愣脑的。”陈岩隐约觉得姜离好像是在嘲笑自己，但看在大外甥的面子上不打算和她计较，“记得给他啊！就说是他陈岩舅舅给的，赶明有时间了我再请他吃顿饭。”
　　姜离收了笑，也收了陈岩舅舅给大外甥的红包，摸上去怪厚的，心想原来有儿子还有这个好处呢？以前怎么没想到呢？
　　“我先提你外甥谢谢你了，舅舅有心了。”
　　陈岩懒得看她那一脸怎么看怎么不正经的笑容，摆了摆手又拖着椅子走了。

　　微博热搜上了好几天，各方都在猜测姜离是什么时候突然多了个儿子，但让陆洋觉得有些不对劲的是竟然没有什么营销号恶意蹭热度，那些平时恨不得掘地三尺刨姜离八卦绯闻的营销号好像被集体禁言了，让陆洋此刻竟然有些无所事事。
　　本以为陆洋会抹着鼻涕眼泪来控诉自己顺便要求加工资的姜离等了好几天，结果每天戏份结束回到车上，就只有小宝一个人津津有味的追一部狗血到让她啧啧称奇的网剧。
　　姜离的世界直到此刻都一片平静，非常不正常。
　　于是她给陆洋拨了个电话。
　　“骆总？不是他。”姜离没想到陆洋和小宝一样竟然在全网狂欢的时候如此悠闲，陆洋本以为是骆总帮姜离挡下了负面消息，但姜离早在消息发出的那天就拒绝了骆景行的帮助。
　　“那真是怪了。”陆洋费解。
　　姜离沉吟片刻：“……是段弈珩。”
　　陆洋：……

　　在圈里这么多年，姜离虽然飞扬跋扈的名声在外，但圈内同行有过接触的都知道她本人并不像传言中那么难相处，反而接触越多越觉得反差大，所以对她示好的也大有人在。但奈何一边有骆景行像门神一样守着姜离，一边姜离自己就差把“离我远点”几个字刻脑门上了。一股由内散发出的生人勿近的气质在岁月的流逝中愈发强烈，几乎都要具化成一层盔甲拢在她周身，慢慢的也就没人再想做这种作死的尝试。
　　段弈珩是最近几年第一个不躲着姜离走的男人。
　　虽然只见过寥寥数面，但姜离也不迟钝。
　　挂断了陆洋的电话，她就主动打给了段弈珩。
　　电话响了很久，才被人接起。
　　“姜小姐。”段弈珩的声音透过电话都能听出带着一点紧张。
　　姜离嘴角微微上翘：“段总，谢谢了。”
　　明白人说话从来不用多，段弈珩稍稍顿了一下，回答道：“不客气，希望……能帮到你。”
　　“当然，段总的帮忙让我省了一大笔原本准备给工作室员工的加班费。”姜离带着耳机，身体后仰，懒懒的窝进沙发里，“我得想想怎么好好感谢段总呢。”
　　段弈珩听出了她声音里玩味的意味，不知道是不是自作主张给她添麻烦了，当时心下一沉。他平时沉稳谨慎，可只要涉及到姜离整个人立马笨拙得好像青春期的毛头小子。
　　“不用。”他轻声说。
　　姜离知道他会这么回答，所以直接忽略：“请你吃饭吧，我下厨。”
　　意料之中的没有回应：“段总不吱声，就代表同意了。”
　　听着电话那端女人强势独断的决定，段弈珩觉得此刻经历的这一切像是一场做了太久而分不清现实还是虚幻的梦，他低低应了一声：“好。”
　　除此以外他不知道还应该说些什么。
　　姜离这个名字徘徊在他的心尖太久了，这么多年他努力的一切都是为了姜离。不是为了接近她或是追求她，只是单纯的为了她，她是他的遥远的梦，一个不奢求开始却也永远不会落幕的梦。
　　可如今他似乎离这个梦越来越近，反倒让他生出了一丝惶恐，让他不知该如何理清埋藏在心底深处的妄想和现实中逐渐频繁的相互接触这二者之间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