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遇时》天明水玉

7、第 7 章

　　初春的夜里，灯光昏黄。
　　车厢里无比静谧。

　　林饮溪坐在副驾驶上，看着手机。
　　平时不怎么看的朋友圈，此刻却好像忽然有了耐心，百无聊赖地一个个看下去并点赞。
　　等车子穿过隧道，她都没放下手机，手指无意识地在微信界面上划着。等看了眼旁边沉默的男人，感觉气氛有点怪异，她终于意识到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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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平稳地驶向前方，右转，逐渐进入市中心。
　　道路两旁灯光繁华而璀璨。
　　不一会儿就到了加油站。

　　狭小的空间内，身旁的人存在感强大到令人无法忽视，林饮溪有些不自在。
　　刹车的时候，他的手差点碰到她的腿，林饮溪默默动了动腿，往边上移了移。
　　他的手顿了下，不动声色地下了车。

　　快晚上七点了，林饮溪去了趟洗手间，顺便给向小园打了个电话。
　　向小园玩得疯，却有分寸。此时已近回家了，林饮溪从洗手间出来，整理了下衣服。

　　向小园似乎心情不错，和同学玩得尽兴，声音里按捺不住的雀跃，林饮溪奇怪地问：“什么事这么高兴？中彩票了？”
　　“庸俗，都什么时代了还彩票。”向小园鄙视，嗓音却忍不住带着笑意。
　　“……”

　　林饮溪再三盘问。
　　向小园坚持不到一分钟，终于说出来。
　　“上次不是说要和几个同学买支股票试试水吗？又怕没经验输光了，其中一个同学的堂兄是做风投的，在业内有一定的名气，今天好不容易答应到时候给我们一些指点，同学都乐疯了……”

　　“这可是金融界的大腕啊，赚不赚钱是一方面，反正也就一次试水，重要的是人家的经验指点，多少人求而不得，学到一点能让我们走好多弯路……”
　　听出向小园那掩饰不住的兴奋，林饮溪的心情也不由明快起来，“行吧，你的事心里有数就好，可别赔了跟舅舅哭诉。”

　　“哇你就不能想我点好，何况我是这种输不起的人？”斗了会儿嘴，向小园问道：“什么时候回来，给你带了百菇乌鸡汤，晚了可就凉了。”
　　“算你还有良心。”林饮溪看了眼时间，算了下，“大概还要半个小时吧。”

　　说着真有点饿了，林饮溪挂了电话，从洗手间出来，却见不远处，背对着公共洗手间的方向，身材修长的男人站在那里，微微靠着车，侧眸看着远处。
　　大概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若有所觉地抬头，目光朝她看来。
　　林饮溪脚步一顿，然后稳稳地走过去。

　　温遇时站直了身体，看着她走到车前，嗓音低沉地解释，“太晚了，不太放心。”
　　林饮溪“嗯”了一声。
　　时值初春，夜晚微凉，服务区没什么人，四周空旷而安静，好似能听到旁边男人呼吸的声音。

　　“路上还要半个小时，吃点东西打发时间。”温遇时递过来一大包零食，有面包，牛奶和果汁。
　　温凉的男子气息顿时擦过她的外套。
　　林饮溪心头微动，说不出什么感觉，没有动弹。

　　半晌，温遇时清雅低沉地声音从头顶传来。
　　“怎么？不喜欢？”
　　林饮溪目光定定地看着他提着塑料袋的手，渐渐移到他脸上。
　　微黄的灯光倾斜在他身上，长身玉立，清俊雅致，一身风衣挺拔出色，卓然而立。

　　她低声问：“你刚刚特意去买的？”
　　这一刻，她忽然发现，他好像也没得及吃饭。
　　从忙碌的手术台上下来，然后开车送自己回去，中间都没空休息休息下，却记得她会不会饿。

　　这一刻，心头微微一悸，说不出什么感觉，好像被什么东西笼罩着，暖洋洋的。
　　“加油站正好有超市，顺手买了。”
　　半晌，林饮溪接过塑料袋。

　　车子重新平稳地驶向市区，微黄的路灯透过车窗照在两人之间，有种怪异的静谧。
　　温遇时不是个活跃气氛的人，林饮溪差不多了解了，只好她先出声。
　　等车子穿过斑驳的树影，林饮溪看了眼手机，忽然问，“你晚上有时间吗？”

　　温遇时微微偏过头，神色有些意外。
　　“说起来，我还欠你一顿饭。”林饮溪斟酌着措辞，缓缓道。
　　温遇时微微挑眉，神色有一丝意外，“你想请我？”

　　林饮溪愣了一下，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温遇时口中说出来，怎么有种她居心不良的错觉。
　　温遇时目光转过来，注视她片刻。

　　林饮溪咳了一声，“因为工作的原因，我作息饭点一向比较规律，现在已经到饭点了，不如我们去中央街看看？”
　　温遇时微挑眉头，定定看着她。

　　“是这样的。”林饮溪嘴上很不好意思，表情却很很平静，“本来呢，我想打电话给小园给我带饭的，可想到他今天很晚才回来，也不好太麻烦他，而且你也没吃饭吧……说起来，我好像还欠你一顿饭。”
　　温遇时微愣，最后似乎笑了下，问：“想吃什么？”

　　林饮溪稍松一口气，尽量用镇定的语气，“随意吧，我不挑的。”
　　温遇时略一沉吟，“清芋馆怎么样？”听同事说那是一家很有名的高档餐厅，口味清淡，应该很适合她的口味？

　　清鱼馆？听名字不是重口味吧？
　　“卖鱼的？额~A市我还不太熟，你做主吧。”

　　卖鱼的？
　　温遇时怔了一下，失笑，却没开口解释。

　　车子平稳地驶入夜幕下的市区，一盏盏的路灯快速地掠过，车子里一片静谧。
　　到了餐厅门外，看着招牌上“清芋馆”三个字，林饮溪才发现自己误会了。
　　温遇时没点破她的尴尬，带着她越过人群，推开门进去。

　　玻璃门推开的瞬间，香味扑面而来。
　　这家餐厅的布置颇为精致典雅，空间很大，桌子被隔间隔开，轻缓的音乐静静流淌着，别具一格。
　　跟着服务员上二楼的时候，能看到每张桌上热气腾腾升起的白雾，环境优美，每桌满员，几乎看不到空位。优雅精致的餐厅，美味诱人的汤锅，绝对是疲惫一天的最好享受。

　　“温遇时？”
　　两人刚坐下，一道惊讶的男神忽然响起。
　　走过来的是一个三十岁出头的年轻男人，似乎刚送完客户进来吃饭，一看到温遇时就笑弯了眼。
　　“唉，没想到在这里遇到你，正准备过两天约你见一面呢。”

　　温遇时和他打完招呼，正要把男人介绍给林饮溪，男人已经主动地伸出手。
　　“你好，鄙人姓陈，名秋吾，听上去像是大文豪的名字，不过我可跟清高文人正相反，俗人一个哈。”陈秋吾坐了下来，和林饮溪聊了几句，“挺巧的，缘分啊，你朋友正好和他同一家医院……”
　　“你给朋友送东西遇到他。正好温遇时快要下班，就送你回去，然后顺便一起吃个饭。”陈秋吾看了一眼温遇时，笑眯眯地对她说。

　　“……因为回去吃太晚了，不方便。”林饮溪见温遇时没开口的意思，不得不解释下。
　　“我懂，我懂。”陈秋吾看向林饮溪，“就是突然有些感慨，大学三年，也没见他对谁这么大方过，请客的次数一只手都数的过来。”

　　林饮溪：“……是我请他。”
　　“哦，……哈哈，弄错了，那下次让他请回来。”陈秋吾笑弯了眼，“温遇时以前可是‘妹子绝缘体’，竟然被女生请客？”

　　“妹子你平时有什么不满的地方尽管说，他平常对人挺冷淡的，第一次和女孩子相处，没经验哈……”
　　“先点菜。”在林饮溪尴尬的时候，温遇时突然淡淡地说。
　　“哦，对，点菜。”陈秋吾附和。

　　这家店菜如其名，口味比较清淡，
　　林饮溪很快看好菜单，还给温遇时。温遇时看了眼，随意点了几样小菜，还特地叮嘱服务员不要加辣。

　　陈秋吾则话锋一转，聊起了自己的出差日程，又转到温遇时接下来的工作安排。
　　“还没确定。”温遇时说，“先做完这几个月吧。”
　　“没考虑辞职？医院不放人？”

　　“是想过，可觉得几个月时间不长不短，干脆做到合同期限那天，也算有始有终。”
　　林饮溪听着两人聊了会儿，从陈秋吾这里，了解了不少温遇时的信息。
　　温遇时跟医院的合同马上就要到期，打算出国换个新工作。
　　不当医生了。

　　而陈秋吾之前也是医学院的学生，毕业后在医院干了一年，才转行干了现在的工作。
　　“其实我医术一般，不像别人一样有天赋，又受不了用几十年来积攒经验，后悔说不上，趋利避害罢了。”陈秋吾笑着说。

　　他说得很现实。
　　除了位于顶尖的医生，很多底层医生并不像表面那么光鲜，其实工作又苦又累，有时甚至还要面对医患纠纷。她也听傅琳说过，部分医生受不了这样的苦，最后都转型去做其他工作，比如互联网医疗，医药代表等高薪的工作。

　　对于林饮溪而言，她对医生的印象大多来源于影视剧，以及从傅琳那里了解到的表面信息。
　　但就今天看到的事情来说，她能看出温遇时在医院同事间备受推崇，医术是位于顶尖的那种。
　　应该是非常厉害的。

　　既然这样，为什么他又要离开？
　　林饮溪看着他。

　　温遇时一直坐在那里，看似随口和陈秋吴说着话，却帮她叫了一份新鲜果汁，微热的，在她看他时，顺手把果汁递到她面前，“先喝点果汁润喉。”
　　在陈秋吴微愣的目光中，他说：“找个时间再聊，今天先吃饭。”

　　陈秋诧异地看了眼林饮溪，随即附和道：“啊，对，吃饭，先吃饭。”
　　说着，陈秋吴马上热情地和温遇时越好时间，说自己出差，这周都在A市，随时方便，看他什么时候有时间都行。
　　这次他来A市区，除开工作上的事情，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为温遇时来的。

　　言语间，林饮溪似乎也听懂了，这是来提前“挖墙脚”了。
　　在林饮溪看来，陈秋吴的话确实比较真诚。
　　言语间各方面条件放得宽，比目前医院的待遇好得多。

　　“公司那边我之前和沈总说了，他很重视，就等你过去。另外有什么要求你可以提，只要你同意，条件都可以谈。”陈秋吴最后说。
　　温遇时淡淡点头，相较于陈秋吾的热情，他的态度就比较矜持。
　　—
　　因为晚上还有事，陈秋吾没有再多聊，一起吃完饭就走了。
　　回去的路上和来时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但到底哪里不一样，林饮溪又说不上来。
　　她住的公寓在小区偏里面一点，四周有些暗，只有几盏微弱的灯光，下了车还要向里走一段路。

　　和之前比起来，没有太过冷场，时不时聊上几句，虽然，大多数时候都是林饮溪一直在努力找话题。
　　比如听他讲工作中遇到的趣事。
　　到了她家楼下，林饮溪还意犹未尽，“那最后你们怎么解决的？”

　　“我被推上去顶替那位同事。”温遇时有些无奈地说：“然后他们不想再我和打游戏。”
　　“为什么？”
　　“虽然最后赢了，但是他们大概……”他斟酌了下语气，“有心理阴影了吧。”
　　“……”

　　林饮溪感觉到来自天才的冷幽默，郁闷地说：“你一个外科的还研究这些东西？”
　　“不用研究，多打几盘就知道了，开始学医时玩游戏训练手速。”温遇时把雨伞往她那边倾斜，握着黑色伞柄，没有提醒她的意思，像是在等着什么。

　　他撑着雨伞的时候手露在外面，修长而白皙，骨节分明，林饮溪看着，觉得外科医生的手应该就是这样的。
　　她突然想到陈秋吾的话，这样的人，不做医生，可惜了。

　　面前的玻璃门提醒声响起，打破这瞬间的沉默。
　　是楼对面女孩的男朋友送女朋友回家下来，男人有些诧异，视线在两人瞄来瞄去，最后在温遇时身上停了下，显然误会了什么。

　　温遇时低头看了下表，“这么晚了，我就不上去了。”
　　林饮溪一看都十点了，点了点头。

　　“今天谢谢你送我回来，嗯，还有……”林饮溪说：“注意安全。”
　　温遇时淡淡应了一声，
　　“那……再见。”林饮溪朝他摆摆手。

　　“再见。”
　　温遇时绅士地按了电梯，等林饮溪进去了才转身离开。
　　—
　　林饮溪一进门，就看到表弟正窝在沙发里和朋友聊天。
　　“这么晚了你一直在等？”
　　“你没回来，我怎么敢睡？还好温哥给我发了消息，说送你回来，不然我还能在家等着？”

　　这要是其他男人，他早出去跟着了。
　　向小圆摇了摇手机，“估计是我跟他提过你轻微路痴，附近灯又坏了，他不放心，怕你晚上走错路？”
　　“你怎么什么事都跟他说？”她微窘。

　　林饮溪透过窗户往外看，已经看不见那人身影了。
　　最后一眼停留在电梯里。
　　温遇时撑着伞，修长的手骨节分明，旁边是微弱的灯光，一身风衣挺拔出色，渐渐地，人影消失在漫天雨幕中，再也看不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