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魅误倾城》莲心澈

54、第十四章 莲香暗浮动

　　“所以你杀了他？”
　　故事结束，整个正堂已冰冷得没有温度，过了很久，没有人愿意开口打破这种沉闷的气氛。
　　所以当慕云舒的声音骤然响起时，甚至连凌锋也吓了一跳。
　　“他不是我杀的。”萧玉雪的声音已经很快地平静下来。
　　“可是，这是我亲眼所见。”凌锋插言道。
　　“事隔五年，我已不想再杀任何人。当年是我鲁莽在先，错已铸就，无论如何都已无法再挽回。何况……左卿龙本也是幸福的，却因我的出现而……”萧玉雪的声音悲凉起来，谁都能听得出来，她在哭泣，纵使眼里没有泪，她心里的伤却弥合不了。
　　“可是他的确因你而死。”凌锋仍心有不甘地追问。
　　“是的，”萧玉雪只能点点头，“在客栈里，他就认出了我，一个人的容貌可以有千万种变化，声音想要变化却不太容易。”
　　“何况是如你这般令人过耳难忘的嗓音。”慕云舒忽然接道，柔和的声音在冰冷的空气中送出些许温暖。
　　萧玉雪没有理会他，接着说道：“五年里，我再没有见过左卿龙。这五年，他的变化很大，虽然依旧风度翩翩，可是五年前他的眼睛灿若星辰，而五年后，他的眼睛里却是一片死灰。看他的眼睛，我就已经知道他这五年是怎么过的，一定是纵情声色、醉生梦死……时隔五年，他仍然还想见我。所以，我揭开面纱，让他看看我的脸，看看我这张残破的脸。”萧玉雪的声音有些颤抖，像是无法再说下去，可是她停了一下，又继续道，“其实，他早就死了……在五年前就死了。”
　　“所以他才问你，‘你真的要我死’？”凌锋叹了口气，沉吟着道，“只是你不该那样回答，你那样说，是真的把他往死路上逼。”
　　萧玉雪忽然激动起来，声音变得凄楚而凌厉：“你以为我不那样说，他就能活下去吗？”
　　正堂立刻安静下来，没有人能够回答这个问题。
　　“啪嗒”，一个奇异的水滴声吸引了凌锋的注意，他看见一滴鲜血从萧玉雪面纱后滴落下来，落在她手背上，格外刺目。
　　萧玉雪颤着声音道：“左卿龙之所以能活到现在，就是还存有希望，希望我能回心转意，重新回到他身边。然而看见我的脸，他就明白，我再也不可能回去，即使我真的回去，他又该如何面对云裳的在天之灵？……所以，他……已无活路。”
　　“啪嗒”，又一滴血落下来，染红了萧玉雪雪白的衣襟。
　　“哼哼，”正座的老庄主忽然冷笑起来，“你说的对，说的都对，这五年里，我亲眼看着我的儿子从一个年轻有为的青年堕落成一个无所事事的花花公子，看着他每天借酒寻衅、无事生非，要不就是花天酒地、寻花问柳，你知道一个当爹的心里的痛吗？”
　　他“腾”地站起来，阴狠地说：“所以我发誓，要不惜一切代价找到你，杀了你。”
　　“可是，你不该一手炮制京城血案。”一旁沉默许久的慕云舒沉声道，一向温和的脸显出严肃的神色，“那些人是无辜的。”
　　“无辜？如果我不那样做，能请得到凌锋来找帮我‘血莲花’吗？”老庄主说话的时候，眼里闪烁着阴冷的杀机，“这五年，我一直在找萧玉雪，但始终找不到她的踪迹，所以我只能出此下策。我知道她一直都在雪原，所以，我一定要把她找出来！”
　　凌锋心里一冷，他知道，左丘山庄之内，定然已经布下天罗地网。
　　他的手握住腰间的剑柄。
　　他已准备出手。
　　然而慕云舒更快，没有人看见他动，只见白光一闪，他的人已经到了老庄主身旁，他的手已经扣住老庄主的咽喉。
　　纵横江湖几十载，一手创下雪域高原“左丘山庄”的左老庄主，竟然毫无招架之力，就被慕云舒制住，连慕云舒也觉得匪夷所思。
　　正堂内一阵寂静，听命于老庄主的侍卫们忽然不知道该如何是好。他们一向只接受训练杀人，却从来不知道该如何救人。此刻见老庄主被制服，不知所措，纷纷扔掉了手里的武器。
　　“哈哈哈哈——”左老庄主忽然狂笑起来，好像看见一个天大的笑话，连眼泪都笑出来了，“凌锋，萧玉雪，你们以为这样就能活着出去吗？我既然邀你们进来，就绝不会放你们出去。整座山庄地底下已埋了无数□□，只要我发出信号，立刻就会有人引爆这些□□，这里顷刻间就会被炸成碎片。”
　　“你不会这样做的，”凌锋干笑一声，“这样岂非连你也被炸成了碎片？”
　　“你以为龙儿死了，我还想继续活下去吗？”老庄主顿住了笑声，忽然瞪大双眼，布满血丝的眼睛直勾勾地盯住萧玉雪，“我知道你武功高深莫测，我不是你的对手，所以，我早就打算好了与你同归于尽。”
　　这下凌锋笑不出了。他知道，左老庄主说的一定是真的，一个复仇心切的父亲，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的。
　　而他，却束手无策，他可以很轻易地就制住左老庄主，但他却没有办法阻止老庄主发出信号，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那所谓的信号是什么。
　　那可能是一个手势，甚至可能只是一个眼神。即使他点了老庄主的穴，也没有办法保证他不发出信号。
　　所以，凌锋此刻只能无奈地看向萧玉雪。
　　萧玉雪却似乎显得很镇定，她连动也没有动。
　　“那你就下令炸吧。”她平静的声音依旧勾魂夺魄。
　　凌锋猛一激灵，连制住左老庄主的慕云舒也变了脸色。
　　奇怪的是，山庄里却忽然安静下来，刚才还能依稀听见各种人窸窣的脚步和远远的犬吠，现在，似乎连狗叫的声音也没有了，整个山庄一下子静得诡异。
　　没有人引爆□□，连正堂里的侍卫也寂静地站着，像是停止了呼吸。
　　老庄主的变了脸色，他简直无法相信自己的安排会出纰漏，喃喃的哆嗦：“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这样？……”
　　“你还不明白吗？”萧玉雪摇摇头，酸楚的声音令闻者为之悲伤。
　　她忽然扯下罩面的白纱，每个人都看见她血泪斑驳的面颊，两行血泪正在从她顾盼流离的美目中涌出，滑过她疤痕交错的脸庞。
　　她轻移莲步，款款向老庄主走去，她身后的脚印里分明地开出一朵朵娇艳的白莲，瞬间绽放，刹那凋零，然后消失在尘埃，只留下淡淡的暗香浮动。
　　她干涩地笑，缓缓张口道：“我是妖啊——”
　　她的声音并不大，却瞬间镇住所有人。
　　凌锋愣住，忽然觉得嘴唇有些发麻，眼前一阵阵发黑。
　　——如此天姿，竟非人，而是妖。
　　慕云舒怔了怔，缓缓放下扣住老庄主咽喉的手。因为他发现，这屋子里只剩下了四个人，周围侍卫的呼吸，不知何时忽然消失了。但他知道，这些侍卫一定还在屋子里，因为只要他们之中的任何一个人离开，他自信一定能听得见。他们没有离开，却没有了呼吸声，这一定与萧玉雪有关。
　　慕云舒忽然觉得，他和凌锋的武功，在萧玉雪面前，竟可笑得像小孩子的杂耍。
　　“哈哈，哈哈，”老庄主忽然悲凉地笑了两下，“咕咚”一声瘫坐在椅子里，像一下子老了几十岁，“我的儿子爱的竟是妖，竟是妖……我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人的眼睛里怎么会流血？人怎么会死而复生？我可怜的龙儿——”老庄主竟像个小孩子一样，“呜呜”哭起来。他一边哭，一边歇斯底里地喊，“既然你是妖，为什么不杀了我，却要来害我的儿子——”
　　萧玉雪摇摇头，眼中又要有血泪流下，她却极力忍住，缓缓地说：“我没有想害任何人，我只是太想得到爱、太想得到温暖了……可是……云裳……”
　　萧玉雪声音哽咽，再也说不下去。
　　慕云舒轻轻走到她身旁，缓缓抚她的背，却无法平复她的情绪。
　　偌大的屋子久久回荡着老人的哭声和女子的哽咽，显得怪异而悲凉，连凌锋也不禁辛酸起来。
　　好半天，萧玉雪终于平静下来，在老庄主长久的哭泣中，轻声说：“能让我——再看看他吗？”
　　左老庄主用尽全力止住悲声，眼里的戾气已消失殆尽，只剩下无尽的悲伤。他站起来，道：“跟我来吧，有你送他，龙儿……”
　　老庄主已说不下去，迈步出了正堂，向美人泉的方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