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星辰》林紫绪

197、盛京篇197-共叙

　　面对面坐着一块吃午饭，林子心一向是“食不言寝不语”，陆星，让他一会儿不说话那可难了。不过面对着自己的相伴，陆星还是乖的，大口扒饭之余，偶尔腾出嘴来说上两句。

　　陆星笑着向林子心说道，“这一趟出门，真算是开了眼了。走这一程，才知道天宽地阔。现在想来，上京城一趟，不论是为着什么，都不虚此行。”

　　林子心听陆星说“不论是为着什么”，他知道，陆星几次三番在他面前说到过，选择离开故乡，千里跋涉，是为着他自己，陆星反复强调这是他自己的选择。然而陆星和林子心这两个人心里都明白，陆星并不单为着他自己，这么说，只是希望林子心不要觉得不安和有压力。

　　看着此时陆星笑得开怀肆意的眉眼，林子心一面给陆星夹菜，一面问他道，“可曾去过东、西两市？可曾去皇城附近的内坊逛逛？可曾去了上林苑、曲江池？”

　　陆星连连点头，“去了，都去了，一样没拉下。对了，喜园宴也吃过了。”

　　林子心点点头，“那里是该去，讨个好彩头。”

　　陆星告诉林子心，自他在崇仁坊住下，又跟马宏春他们碰到之后，就跟着同在坊里住的一大帮外地学子们同进同出，四处游览看景致，“也有那在崇仁坊里一住下，就每日里练功的人，不是在客栈后院，就是往附近找个空旷场地操练起来。不过呢，还有一班人是初进京城，急于往各处见识见识。”

　　林子心道，“盛京很大，你们才去几天，真是走马观花一般了。若真要好好看看，恐怕得住上个把月才能游得尽兴。”

　　陆星道，“且先往几处有名的地方逛了逛。”

　　饭吃好了，林子心盛了一碗汤慢慢地喝着，他夹一筷子菜给陆星，抬眼问道，“可曾去了平康坊？”

　　“去了，”陆星端着碗，一脸老实相地承认，“嘿，我没想到那里离崇仁坊和东市那么近。”

　　“嗯，”林子心微微一笑，“想必是听了曲儿，看了舞的。”

　　“有，”陆星点头，“我跟着一大帮人一起去的。若说好吧，嗯，是比祈县里那些花楼强上许多，若说不好……”

　　林子心看一眼陆星，嘴角带着一丝微笑，“哦，竟然还觉得不好？”

　　陆星这个时候当然能觉察出来林子心话里的那一丝意味，他不回避更不闪缩，反而直直地盯着林子心的脸看，说道，“也没什么不好。不过我就是去看看坐坐，其他什么也没有。我的心可一丝也没动过。”

　　这时，林子心已经被陆星直勾勾的眼神盯得有些慌乱了，他别转目光。

　　陆星端着碗，绕过桌案，坐到了林子心旁边，侧过脸看着林子心问道，“咦，你这是吃醋吗？”

　　林子心瞪了陆星一眼，“我没有。”

　　“嘿嘿，”陆星一笑，所谓的“嘴硬心软”说的就是林子心了，现在他太了解他了。陆星凑近一点，坏笑着道，“你该知道的，我心里只有你一个。我就看看。再说了，这世上还能有人比你好看？没有！绝对没有！”

　　够了。林子心瞪着陆星，伸手推他，“吃饭就好好吃饭，你看看你。”

　　陆星边动手夹菜边道，“哎呀，我就坐你旁边又怎么了，哪儿不是坐呢。”

　　添了半碗饭，陆星继续香甜地吃着，又问林子心，“咦，你吃那么点儿，够不够啊，到底吃饱了没有。”

　　“够了的，”林子心道，“你胃口好，你只管吃。”

　　看着此时林子心给他添饭布菜的样子，陆星忽然回想起两人初相识的时候，他天天跑到林子心的家里去“蹭饭”，那时，他们互相还在怀疑，有着隐隐的敌意，彼此之间仿佛有着深深的鸿沟、高高的壁垒，那时的林子心绝对不会夹菜给他，而他夹给林子心的菜，会被悄悄拨到碗边，最后是为着不浪费食物才不得不吃下去。

　　现在，嗯，已经是我的人了。陆星满足又得意地想着。

　　林子心又问道，“你在京城，可曾还去过别处？”

　　陆星明白，这是林子心在询问他之间说过要办的事情，有否办好。陆星笑笑，说道，“还有些故事，待晚间一一告诉你。”

　　林子心点点头。

　　吃过午饭，陆星拿出两包点心和他买的那双鞋，让林子心跟他一块儿去送给房东夫妇。林子心看看陆星准备的礼物，觉得陆星想得很周到，房东夫妇心疼眼前这个小儿子，送一双新鞋给那孩子正合适。

　　二人去到王家村，陆星笑眯眯眯地跟村里人打招呼，林子心发现，村中竟然还有人记得陆星，见着陆星就上前问候。

　　王家小儿也记得陆星，欢蹦乱跳地叫着“小陆哥哥”，拿到新鞋子，那小儿更是欢喜，房东王氏夫妇更是连声道谢，陆星直说谢谢他们一家照顾他的相伴。

　　在房东家里略坐了一刻，陆星他们告辞要走，王大哥把他二人送出来。王家小儿拉着林子心的手走在前面，陆星故意放慢脚步，然后在院门口处停了一下。

　　王大哥问陆星他这一次来要不要把木子接走，陆星道，“他说还是有些不惯，还求仍然在你家茅屋暂住。过不了几天就开考了，索性等到考完吧，那时我会再来。”

　　王大哥直说“也好，也好”，又道，“反正我们那处屋子也空闲着，只管住去，我照先前的，隔日往那里送些菜蔬，烧的柴火也交给我，就是要辛苦木子自己挑水。”

　　陆星给了房东夫妇一两银子和两串铜钱，告诉他们除了菜蔬，再送鱼、肉去，又道，“我不在，他必勤俭克己，这可不行。你们送了这几天的菜，也该知道他的饭量，就照着他的饭量送些肉食。你们送去了，他就会吃了。到时候该多少房租钱，一定不少你的。”

　　王氏夫妇本就是租出房子挣几个小钱，听陆星这么说，连忙应道，“一定，一定，保证不错日子地给送去。”

　　陆星又向这对夫妇道谢，谢他们的照料之情。事情交待完，陆星笑嘻嘻地加快脚步，去追走到前边的林子心。

　　回到茅屋，陆星去看槽头的马，又检查屋子周围的竹篱笆，林子心见了笑道，“你还真是闲不住。”

　　陆星回头，冲林子心做个鬼脸，笑道，“你还不是一样，也闲不住。”

　　见林子心的眼神里带着询问，陆星冲着他小声道，“有些话，还是待到晚点儿再说吧。”然后他拿起一个竹筐，向着林子心晃了晃，笑道，“你是跟着我一起去再割点马草呢，还是我跟着你再去附近采草药呢？”

　　陆星皮得林子心没了脾气，辩解道，“我才不是去找草药……”

　　“反正也差不多，”陆星笑道，“我不在的这几天里，你又采了多少草药了？拿出来看看。哦，不，明天我帮你晒草药得了。我看到灶间里有竹匾，是你买的吗？”

　　“不是！”林子心走过来一把拿走竹筐，然后转身就往屋后走，陆星笑嘻嘻地跟在他身后。

　　割了几筐马草回来，陆星又绕着这三间茅屋，房间屋后地检查了一番，扎了篱笆，挖深了排水沟，做了一阵活儿之后，日头就偏西了。

　　蹲在灶边升火，陆星一抬头，见林子心正看着他微笑，陆星的心砰砰地跳了起来，一阵阵紧张，他有意问道，“你看我做什么？嗯，是不是瞧着我长得特别英俊啊，嗯？”

　　林子心微微一摇头，然后道，“那时……嗯……应该说，我越来越懂得那些祈县的街坊们为什么会喜欢你、信赖你了。”

　　是，越是和陆星相处的时间长，林子心就越能懂。那些街坊们虽然忌于陆星“天煞孤星”的命格，跟他保持距离，却依然会不自觉地往陆星的身边聚拢，并且信赖他。

　　陆星嘿嘿一笑，“因为我可靠嘛。”

　　吃过晚饭，天就快黑了，陆星点起屋子里的油灯，然后拉着林子心坐在院子里充做石凳的石块上乘凉。

　　陆星手里拿着一把竹扇，一下一下给坐在他身旁的林子心扇着风。

　　林子心抱膝而坐，抬起头仰望天空。

　　黑色的天幕上，繁星点点，一道银河清晰可见。

　　就在这星空之下，并肩坐着两个人，周围四野茫茫，一片静寂，只有微微的夏虫鸣声。

　　林子心轻声问道，“现在可以说了吗？”

　　“嗯。”陆星答道。

　　陆星先把他去过林府旧址的事情说了，告诉林子心那里现在已经是座荒园，不过在这一、二年的时间里一直有盛京百姓悄悄去园中整理花木。

　　林子心听罢，闭上眼睛，片刻之后轻声道，“罢了……”

　　伸手一下下轻抚着林子心散落在肩背上的长发，陆星问道，“若是将来，投毒案告破，抓到真凶，洗脱蒙冤，我想，你也不会再住回那处宅院了吧。”

　　林子心点点头，“不会了……”

　　那么大的伤痛，回去，只会日日触景生悲，不如离开。林子心的心意陆星能懂得。

　　想了想，陆星又道，“那，到时候我住在哪儿，你就住在哪儿，好吗？”

　　“好。”林子心点点头。

　　接着，陆星又把他去访益善堂的前前后后，一五一十地讲给林子心，又道，“就像你之前跟我说过的一样，徐先生该是有许多问题想问我，最后他什么都没有问。他其实还是什么都不知道，只除了你平安这一件。”

　　林子心低声道，“这样就好。”

　　陆星道，“他很关心你，这我看得出来。他跟我保证了，和我所说的那些种种，只会留在那间书房里，他知，我知，不会再有第二个人知道。我想就算现在叶家的家主在，他也不会吐露一字。”

　　林子心道，“他虽然是叶家的家仆，却很明白这件事有多重大。他不会说的。就算叶家也在找我，他也不会向叶家人透露所知的半点。这样才好，这样才好。”

　　“还有一件事，”陆星道，“之前咱们说过的你家在京郊的药圃，那里那些药工的下落。他不知道。”

　　“不知道？”林子心惊讶道。

　　陆星遗憾地摇头，“不知道。”

　　陆星告诉林子心，他也向徐勉打听了林家在京郊的药圃的事情，徐勉告诉陆星，林府大火之后，京郊药圃那二十余名药工也被当成嫌犯抓了起来，在大理寺关押了半年多，过过堂，用过刑。

　　那些药工都是林家的家仆，世代当药工，常年在京郊的药圃工作，很少离开，周边村民皆可为证，说他们参与京城的皇子投毒案和林府大火，太过牵强。在查无可查，审无可审之后，还是把那班人给释放了。

　　然而那班人一被放出大理寺，就立刻没了踪影，没有回到药圃，也没有人在其他地方见过他们。

　　“消失了……”林子心喃喃道，内心悲伤不己，“可能、已经……”

　　陆星知道，林子心是在猜测，也许那些人走出大理寺是假，被暗暗“处理”掉才是真。

　　何其无辜。陆星不由也难过起来。

　　伸手扳过林子心的肩，陆星看着他安慰道，“往好处想，嗯，往好处想，别往坏处想。”

　　林子心低声道，“我知道……”

　　陆星又告诉林子心，林家的那处药圃，现在也不知是归属于谁，只知道整座园子现在都种上了花木，像座花园，但是，不知主人是谁，也从不曾见有人在那里出入。

　　林子心苦笑，说道，“罢了，随它去罢……”

作者有话说

　　说书人——摸摸兔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