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7、上京城157-在路上4 ...
-
眼看一场大雨就在眼前,商队的人和陆星等都急于寻到一个避雨处,看到路边有座庙,大家连忙赶着车过去。
严领队安排伙计们把马车上的货箱往庙里搬,陆星过去帮手,他让林子心再检查一下他们的车上盖的油布。
众人七手八脚把箱子抬进庙里,陆星站在屋子中间,叉着腰向四处仔细观看。这是座荒废了的旧庙,神像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一个旧香案台子,四面墙倒还严实,屋顶有明显修补过的痕迹,想来该是附近村民做的,这里现在显然是被当成个临时歇脚处了。
这时,陆星他们也注意到了,庙里已经先进来了三个避雨的人,是一对老者和一个孩子。
严领队安排人把货箱和杂物箱都搬进庙里放好,再把马安置在庙墙下,着人带好伞看守着,他进到庙里来,也瞧见了三个先来者。这时,严领队上前先施一礼,然后道,“几位莫慌,我们是来避雨的。”
三个人中的老者站了起来,向着进到庙里来的人们行了一礼,说道,“我们是赶路的,瞧着天色不对,看到这里有座庙,就过来了。”
严领队道,“我们也是。那大家就一起在这里暂避一时吧。”
此时,外面原本晴朗的蓝天,现在已经是乌云滚滚,天色就像傍晚一样昏暗了。
几个伙计小声议论着,“不知道这场雨要下多久,咱们还来不来得及赶到下一村子了”,“怕是赶不及,要露宿了”,“看天色,雨恐怕很大。”
众人在庙里席地而坐,等着落雨。陆星打量着屋角里坐着的三个人。
两位老者,看上去都有五十许了,那老头头发花白,人有点驼背,老妇人两鬓已白,那个小孩子束着发,脸上有没洗净的泥灰。这三个人都穿着补丁摞补丁的破旧衣裤,老人的脚上是草鞋,小孩穿着一双露着脚趾的旧布鞋。三人皆是消瘦憔悴,风尘仆仆,像是已经走了不少路。
在老者身旁放着一副扁担和两只装满杂物的大竹筐,老妇人身后有大小三个包袱,陆星瞧着他们带的行李,觉得杂得有点儿像搬家似的。
这三个人的情形,自然也落在了商队众人的眼睛里。
严领队走在庙门处,向着远处四下里仔细张望了一阵。现在为了避雨,他们都进了庙,这情况给了严领队内心一点隐隐的担忧,如果这会儿有贼人冲出来,整个商队就好像进了瓮的猎物,他不得不防着点。
不仅是严领队这么想,商队里那些伙计们,此时也都拿眼悄悄瞄着那三个人。这几天里,伙计们没少听陆星讲的盗贼和骗子们设局行盗行骗的故事,大家心里不由地把故事往这三个人身上套去,生怕这看起来很弱的两老一小,背后还有其他。
年轻人外出,自有前辈们会告诉说,在外行走江湖,格外要注意三类落单的人——老人、小孩和略具姿色的小娘子。
这三个人,也算是“落单”的人。
过了一会,先是听到雨滴噼啪的声音,接着,雨点变大,转瞬之间,一场倾盆大雨从天而降,哗哗的雨声响成一片。
“下雨了,下雨了。”几个伙计互相说着,有人走到庙门口向外看。
严领队叉着腰大声道,“都警醒着些,把咱们的车辆和马看守好啊。”
外面披着蓑衣打着伞看车看马的几个伙计们都应道,“知道了。”
回到庙里,严领队跟大家一样席地坐下,他冲着屋角处那三个人点点头,那老者一见,连忙赔上笑脸示意。
严领队向管事,同时也是向着陆星说道,“这场雨来的急,去的也快。等一会,也就该停了。”
之后,庙里安静下来,没人说什么,大家各自安静坐着。
过了一会,外面的雨还是哗哗地下,一点儿减小的势头也没有。
严领队眼睛瞄了瞄那三个人,见那老妇人把小孩子搂在怀里,二人都低着头,那老者也是低头静坐。他凑到陆星身边,用耳语般的声音对陆星道,“六爷,你瞧着他们……”
陆星小声回道,“我瞧着无妨,该是普通赶路人。”
严领队心里犯嘀咕,刚才一大段路上都没遇见同路人,只遇着几队结伴的农夫和樵夫,突然出现在庙里的老者,是什么来路,他心里没底,就盼着这场雨赶快停,离了这旧庙,各走各的路。
又过去了约有两刻功夫,雨势仍然未减。管事坐不住了,也到门口看了看天。天空仍然灰蒙蒙一片,他小声道,“这雨云何时才能过去哟。”
枯坐半天,严领队扭过脸想和陆星说说话,他的目光带到屋角坐着那个老者那里,老者察觉到了,先是点头赔笑脸,然后欠起身,往严领队和陆星这边挪过来,挪到距离他们三尺远的位置,停了下来。
严领队瞧着老者脸上的表情,是有话想说的样子,他和陆星对视了一下,然后冲着那老老笑笑,“这位老丈,如何称呼?”
老者见严领队主动先开了口,他又是哈腰点头,又是笑,说道,“我姓阮,那边……”说着老者回看了一眼,屋角里,那老妇人仍然搂着孩子安静坐着。
老者继续道,“那是我妻王氏和我的孙儿,乡下人起贱名儿,唤做狗娃。”
这个名字一出,有伙计噗地笑出声来。林子心看着,见那孩子把头埋得更低了。
严领队听了问道,“敢问老丈,你们这是往哪里去啊?”
阮老丈先叹了一口气,然后说道,“我们一家三口,往中州道的丰县投亲去。”
一听这个地名,严领队迅速地看了一眼陆星。丰县是个大县,繁华可比州府,而它的位置正在洛州之南,目的地是洛州的商队,会先经过丰县。
这时严领队心里在想:这么巧,正好是我们要路过的地方。
这时,阮老丈赔着笑脸问道,“敢问几位郎君,你们这是要往哪里去……”
严领队看了一眼陆星,然后道,“啊,我们啊,我们是替家主运送一点杂物。”
见严领队如此回答,老者眨眨眼睛,脸上有明显地失落和失望,他点点头,然后低下了头。
陆星感觉到,这老者是对他们这队人有所“求”,故而主动上前搭话,严领队的答复有警惕,亦含有“拒绝”之意,老者闻声知意,体察到了,就把他真正想说的话咽回去了。
陆星这时笑了,往老者那边靠了靠,问道,“老丈,你刚才说是投亲。既是投亲,你们就不是丰县人了,那你们是哪里人呀?”
陆星脸上的笑容和他亲切的语气,仿佛化解了一点老者刚才在严领队那儿“碰壁”的尴尬,他忙赔笑说道,“我们老家是暮县的,在那儿……唉,这不,就想着中州投亲去么。”
“啊……”陆星笑了起来。陆星生得甚是英俊,琥珀色的猫儿眼和阳光般的笑颜,身上明朗的少年气都很讨人喜欢。他这一笑,原本庙里紧绷、僵硬的气氛,仿佛都缓和了,连屋角坐着老妇人和孩子都向这边看了看。
“我知道,我知道,”陆星连声道,“河西道的暮县,对不对?我们是雍州人,”陆星说着,拿手往他和林子心一指,然后又道,“你记得你们那儿是山地多,耕地少,是不是?”
“对,对”老者一听,连连点头,“我们那儿啊,不行,地太贫瘠,不好讨生活。”
“所以要外出去投亲吗?”陆星问道。
老者露出被说中心事的表情,看了看陆星,又看了看严领队,然后低头叹气,“唉,是啊。”
“从河西道到中州道,远着哪。”严领队说道,“你们二老带着个孩子,不容易呀。”这时他心里在想,如果这老者说的是真的,那么他们很可能是想和眼前这个不大不小的商队结伴同行。
答应不答应呢?严领队内心犹豫,看了一眼陆星。
陆星仍然笑着,感兴趣似地问道,“是什么亲戚啊?老家已经没有别的人了吗?”
严领队不想和陌生人多攀扯,原想打断陆星的话,转念一想,陆星的问题他也想听听,看这老者能说出些什么来。
老者被问,迟疑了一下,苦笑两声,向着陆星小声道,“不瞒你说,老家已经没有旁的亲眷了,不然我们也不会这么离乡背井。”
陆星瞄了一眼屋角的两个大竹筐,心想:怪不得觉得这带得行李像搬家似的。
伴着外面的雨声,老者絮絮地说了起来。
这一家三口,原是河西道暮县人,家中原本还有一子一媳。在孙儿三岁那年,儿子在上山打猎的时候,意外失足坠亡了。之后,“我那媳妇的娘家兄弟,原本要接她回去,媳妇拒绝了,仍然留在我家。”
一家四口靠着租种土地,勉强度日,没成想,前年,媳妇也病故了,家里只剩下了两老一小。
老人年纪大了,心里着实担心小孙孙,怕看不到孩子成年,也害怕随着他们日渐老迈,在孙儿还当不起顶梁柱撑不起一头家的时候,他们先倒下了,那孩子该怎么办。
这时,陆星望了望那孩子,然后问老者道,“你那孙儿,今年多大了?”
老者道,“虚岁十五了。”
陆星道,“看着瘦小,你要不说,我还以为只有十二、十三岁呢。”
严领队也觉得那个狗娃看着又瘦又小,头发枯黄,心想这恐怕是因为家贫,吃得不好,孩子也养不壮。
这时陆星又问道,“你们在丰县还有亲戚?”
老者点头,“哎,有,我有个远房堂兄在那里,曾经通过信的,他有个儿子,算起来是我的侄儿。自从媳妇故去,想起他来,就托人写了一封信寄去。”
老者说,原本没抱多大的希望的,也不能确定堂兄一家是否还在原来的地方,没料想,信寄走大半年之后,竟然有了回音。
说着,老者从怀里珍而重之地掏出一个细布包,打开,把里面的信拿出来,捧给陆星和严领队看。
陆星接过信,向身旁坐着的林子心示意,同时对老者道,“我这相伴,识得几个字哩。”
老者从刚才就注意到进来的人里这个脸上有疤的年轻男子,他原本以为脸上的疤该是好勇斗狠留下的,没想到陆星说这人识字,顿时,老者心里对林子心的印象就有所改观了。
林子心接过信,取出信纸打开,一旁的帐房也过来了,二人一同看信。
这封家书字写的潦草难看,措辞倒是婉转恳切,信里是说小侄携家人向叔父一家问安。现如今小侄的父母已经亡故,家中尚有侄媳并一男一女两个孩子,侄儿在丰县一个大户人家当仆人,收入尚可。知道叔父安好,小侄一家很高兴。知道叔父一家要来投奔,“盼与相聚”,并留有详细的地址。
知道了信的内容,陆星高兴道,“哎,这不是很好吗,你们这两家并做一家,一块儿好好过日子。我听说丰县是个大埠,山明水秀,比暮县好讨生活。”
老者接过林子心递回给他的装好的信,小心地把信又包回到那块细布里,揣进怀里,然后道,“哎,哎,我也是这么想,过去了,不管能干点什么我都会去做,好歹该比在老家挨饿强啊。”
把自己的家事讲完,老者一脸期待地看着陆星和严领队,他已经观察出来这队人里这两年人是头儿。老者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这时,严领队站了起来,往庙门口走去。
“哟,这雨该是能停了吧。”严领队语气欣喜地说道。
陆星一听,一骨碌也从地上站了起来,“我看看。”
果然,原本空中厚厚的浓云,已经开始有消散的迹象,远处的天上,能看到从云层上方洒落的点点阳光了。
“哎哟,可算是天要晴了。耽搁这会功夫,今天不知道能走到哪儿了。”几个伙计议论着。
林子心暗暗瞧着那老者,见他脸上有明显的失望和掩饰不住的凄惶神情。林子心猜想,这一家老小可能是想跟这支队伍结伴同行,至于想一起同行的理由,林子心也已经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