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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白狗滩险 ...

  •   也许是被贝洁舲扰了兴致,在接下来的半日里,林宝槎都一直寡言少语。秦刀更是与她片刻不离,总是忧心忡忡地看着她。

      “雷姑娘,你说,真的是那位贝姑娘用石头砸秦夫人的么?”小堇有些惶恐,“我看她瘦瘦的,怎么举得起石头。”

      “举石头不一定是要用手的。”越怀远摇着扇子从背后闪现,“给我一根足够结实的树枝,我就能把那块大石头橇下去。小花儿,你可信?”

      此时众人已站在平坦的仙人顶上,靠着悬岩的一侧就耸立着一块一人多高的巨石。

      小堇更加惶恐了:“橇下去砸到别人可怎么是好。”

      越怀远一笑,正要说话,肩头却被雷恒一拍。

      “你的心上人在召唤你。”

      他有些讥讽地看向不远处。三棵侧柏树间张着华美的绣幄,柔软的朱红金丝茵毯覆盖住了山石。各种金银器皿已经陈设,来自波斯的美酒已经斟上,碳坑里烤着的獐子散发着诱人的香气。龙女出游,早有下人提前上山来打点妥帖了。林宝槎靠在软垫上,正笑吟吟朝这边招手示意。

      “我的心上人……已经换了。”越怀远朝林宝槎遥遥一笑,忽然躬下身来,揪住小堇腮边的一缕垂发。

      “多少娇花无人见,空在山谷吐芬芳。小野花儿,随我回福王府可好?”

      小堇的脸腾的胀红。她结结巴巴地说了什么,却没有人能听清楚。一下刻她就飞也似的逃开了。之后她一直缩在宛夫人身后,战战兢兢地服侍着姑姑。

      “真不厚道。”雷恒说出了雷少微的心里话。

      越怀远笑了笑,眼神一直紧追那抹娇小的紫色身影。

      “有趣的小东西。”他说,猛然将折扇一扣,“就让她做福王妃吧。”

      雷少微大吃一惊。有多少东齐女子哭着喊着要与福王做妾为婢,他倒好,随随便便就想把正妃头衔送给一个乡下丫头。

      雷恒只是冷笑。

      越怀远眯着眼,越想越高兴:“回船我就修书一封,让金陵那边先行准备。虽然仓卒了点,不过小野花儿应该不会在乎有没有火浣布和夜明珠。”

      这又是一段东齐逸闻。在林宝槎之间,曾有一位倾国倾城的竺姑娘让越怀远痴迷不已。福王亲自上门求亲,那位姑娘却说聘礼要遇火不毁,越焚越新的火浣布缝制的一套嫁衣。又说眼酸畏光,要福王府将灯烛全部撤了,日后只用夜明珠照明。别人听了都道这不过是教人知难而退的借口,越怀远却当真四下搜罗。可惜拳头大的夜明珠才搜集了十来颗,就传出竺姑娘与某书生的婚讯。

      雷少微忍不住怀疑,莫非是接二连三在美人儿那里吃瘪,这位风流王爷只好捧着一颗千疮百孔的心转向淳朴少女寻求安慰了?

      可惜看似易折的小野花也有扎手之处。

      从扇子岩返船后,“风流王爷穷追不舍,小野花东躲西藏”成了宝船上日日上演的戏码。

      “雷姑娘……”小堇对着门缝可怜兮兮地唤了一声。

      雷少微叹了口气,将她让进屋来。刚拉上门,果然就听到越怀远那充满深情的吟唱:“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小堇跑到屋角屈膝坐好,双手紧紧拉住肩上的帔子,看上去活似一只受惊过度的小老鼠。

      “其实你不用怕。”雷少微说,“你越躲,他追得就越欢。”

      小堇抬起眼睛,显然有些迷茫。

      雷少微去柜子里翻了一阵,拿了把梅花匕丢给她。“拿着,他下次再对你动手动脚,你就给他扎一血窟窿!”

      小堇没有接,低着头半天挤出一句:“没有动手动脚……福王,他不是坏人。”

      “他当然不是坏人,他只是登徒子!”雷少微抨击完又问,“没有动手动脚,你怎么怕成这样?”

      小堇粉面微红:“福王他总是对着我吟诗唱歌,还问我好不好。我……不识字……也听不太懂……”她忽然望向雷少微,“他不会是真的喜欢我,对吧?他怎么会看中我呢?”

      雷少微一时无语。正想找些话来教育她,忽然脚下一个趔趄,柜子中器物滚来滚去,整个船舱竟然剧烈地晃动起来。

      顾不上抱头尖叫的小堇,她匆匆拉门出去。跑在甲板上,只听见水手紧张的吆喝声此起彼伏,一时竟压住了脚下的滚滚水声。

      “看来撞上暗礁了。”摩诃公子淡淡地说。

      雷少微注意到,这个时刻捧心蹙眉的病公子,此刻站在东摇西晃的甲板上竟然稳如泰山,右手还不忘助人为乐地扶着罗七巧。

      罗七巧没有作声,只是紧张地盯着白浪翻滚的江面。两眼灼灼,看上去不带恐惧,倒似兴奋得发光。

      “大船不可靠,我就知道!”罗四凤与妹妹相差了两步,因此没有人扶,正一脸惊恐地缩在船舷下,同时爆发出比往日更尖利的叫喊,“一定进水了,进水了!我听见的,好大一声巨响!要死啦……”

      “雷大姑娘不必担心。”叶秋隐偏偏倒倒地从下层舷梯爬上来,头上方巾已歪到半边。

      “白狗滩这一段水下乱石特别多,水流又急,逆水行舟更是难上加难。刚才不过是在暗礁上擦过,船底破损并不厉害。鳜头已经带人将破处补上了。”他抓着船舷好容易站稳了,这才伸出一只手将方巾扶正。看见摩诃公子,他又急切起来:“虽然并无大碍,你的心脉也不可受这样的刺激,还是快快回舱里歇下吧。”

      摩诃公子微笑道:“险绝处才见佳境。若是躲回船舱,岂不是辜负了这九龙下水的奇观。”

      众人这才顺着他的视线发现,对面群峰郁郁,横出一片陡峭石壁。上接浩淼苍穹,下临汹涌波涛,气势极其雄浑壮观。最难得的是,有九条蜿蜒下垂的山脊自绝壁探如水中,隔着水雾看去真如九条身姿矫健,吸流而饮的神龙。

      众人一时看得呆了,忽听一个清冷的女声说道:“真是死了也值得。”

      说这话的,竟然是沉默寡言,安静淡泊的罗七巧。她的脸一向缺乏血色,此时却因为兴奋而蒙上了一层红晕,看上去竟别具娇艳。

      “是啊,死也值得。”摩诃公子对她温和一笑,竟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在其中。

      乔安娘见到只怕会气炸吧?雷少微不怀好意地想。

      宝船在暗流涌动的石滩上又猛然挣扎了几下,终于恢复了平稳。众人这才见到一脸倦容的林宝槎。

      雷少微后来才知道。这年夏天江水枯浅,原本就凶险的黄牛滩更是难行。刚才船底被暗礁撞破,又被几股暗流牵制,几乎动弹不得。顷刻间底舱已被涌入的江水吞了一半,水手们惊慌失措,有人竟然丢下了手中翻桨想浮水逃生。林老鸹亲自掌舵不能分神,全凭林宝槎拿出小龙女的神威,调兵遣将指挥若定,才险险度过此关。只是舱底尽管临时用木板补上,却毕竟吃不得力,耐不得久。

      “老鸹叔,还有几日可到黄牛渡?”

      林老鸹面有难色:“看情形,只怕还要四五日。”

      林宝槎点点头,想了想又问:“如今莲陀至南津关一片,还是由霍三爷把掌?”

      林老鸹笑道:“那都是老黄历了。现在当家的是霍老三的兄弟霍老九,人称九头鸟。”

      “那么,传书给这位霍九爷,就说我要问他借些东西。”

      小龙女的面子大如天。三日之后,宝船尚在黄牛峡中荡悠,她要借的东西已经送到了,随船而来的还有那位会拨算盘的霍九爷。

      霍九爷生得高大魁梧,音如洪钟,一看就是个当头领的。看着五大三粗的他,跟在林宝槎身侧毕恭毕敬,做小服低,不禁让雷少微觉得好笑。

      “一只老狐狸。”越怀远只瞧了一眼就下定论。

      雷恒端起酒杯,看看船首众星捧月的那一群,轻轻撇了一下薄唇。

      “怎么,你们都不问一问我何出此言?”越怀远很是哀怨。

      “废话,不奸猾怎会叫九头鸟?”雷少微不耐烦道,在棋盘上搁下一粒白子。

      黑子随后而至,持子的是罗七巧。难得今天罗四凤要摩诃公子作陪,把妹子单独撇下了。雷少微正好想寻人对弈,就拉上了她。

      “小姑娘家家,说话怎么好这样冲。”越怀远摇摇头,折扇蓦的指向低眉敛袖的罗七巧,“看看人家罗二姑娘,多么文静端庄,实在是闺阁表范。”

      “观棋不语真君子。”雷少微气恼地望向雷恒,“小叔叔,你们喝酒能否换个地方?”

      雷恒呷了口酒,说:“福王若不想关上话匣子,满世界就不会有清净地方。”

      听到这番挖苦,越怀远自己先大笑起来,笑罢才用折扇拍拍雷恒的肩膀:“你不觉得,这条船上越来越热闹了?”

      “还会有更热闹的。”雷恒坐在船舷上,扭头朝船下江水上望去。

      就在离宝船不近不远的地方,有一条小船飘飘荡荡,宛如风中柳叶,却总是紧贴着宝船的水道而行。自灯影峡那夜已有七日,她一直如影随形地驾船咬在宝船后面,并且夜夜悲歌。

      “有副好嗓子。”越怀远也探头看了看,“长相也不赖。如果不是太憔悴,也算是个可人儿哪。”

      “她们之间究竟是什么关系……”雷恒轻声说,与其说是发问,毋宁说是自言自语。

      “女人和女人之间其实只有一种关系——永恒的,嫉妒。”越怀远笑容满面,“真可惜,我真不想看见小美人儿伤心呢。”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4章 白狗滩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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