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新晓零

27、廿陆

　　直到一滴泪落到了庄明皓脸上，他这才发现田甄在哭。
　　“怎么了？很痛吗？”
　　田甄在他背上先摇了摇头，然后又点了点头，意识到他看不见以后，才吸了一下鼻子说：“嗯，很痛。”
　　“再忍一下，马上就到山下了。”
　　“忍不了怎么办？”
　　庄明皓这才觉出一丝异样，怎么感觉他们在说的，不像是同一件事。
　　田甄将脸依到他的颈窝，庄明皓下意识偏了一下头，但躲不开。
　　“明皓哥哥，你一直都还欠我一个答案。五年前，我跟你说我喜欢你，你那时只说我还小，却没有回答我你是不是喜欢我。现在我长大了，你可以告诉我那个答案了吗？”
　　在这个问题面前，庄明皓瞬间感觉自己毫无还手之力。
　　他沉默了一会儿，才干巴巴地说：“田甄，我是把你当亲妹妹看待的。”
　　田甄却并不死心，“是以前，还是现在？”
　　庄明皓这下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他犹豫了一阵，想着自己是该说实话还是谎话，但如果说谎话，不是更欲盖弥彰吗，于是他决定如实以告。
　　“田甄，我承认我以前也是喜欢你的。但……那都过去了。现在我找到了那个想要相伴一生的人，她很好，我很爱她。田甄，你的人生才刚刚开始，你应该把自己的目光放远一点，而不是放在我身上。有一天，你也会遇见那个可以和你互许一生的人。”
　　听见他承认以前对自己的喜欢，田甄有些高兴，可高兴后却是成倍的难过，她的眼泪因此落得愈发汹涌，“我们就不能回到以前了吗？明皓哥哥，你和她认识才多久，你怎么就可以那么确信呢！人是那么容易就会改变，感情是那么容易就会消失的吗？”
　　听她这样说，庄明皓实在不知还能再说些什么，便沉默了下来。
　　田甄见他沉默，也不再说话，眼泪却仍旧落个不停。良久，她才小声喃喃道：“哥哥，我好希望能再听见你叫我小丫头。”

　　田甄的脚伤比想象中要更严重，医生看着片子说：“右脚脚踝有轻微的骨折。”
　　庄明皓闻言，不禁有些懊恼，他看着田甄，叹了口气，“我就不该答应你去爬山。以前医生就说过，你的骨质特殊，比普通人更容易骨折。”
　　田甄讶然抬头看他，不想他竟都还记得。这么一想，鼻头一酸，眼眶瞬间又红了。
　　等医生替田甄打好石膏，庄明皓又背着她往停车场走去。
　　田甄将他的脖子搂得紧紧的，似乎害怕他下一秒就会消失一样。
　　庄明皓发觉，忍不住动了动脖子，“田甄，松一点，难受。”
　　田甄却置若罔闻，不说话也不动。
　　想着反正也没几步路了，庄明皓也就由她去了。
　　等将田甄在座位上安置好，庄明皓这才摸出手机，一看竟马上就要四点了。他一刻也没再耽搁，立马打给了锦媚。
　　“妹妹，你下班了在医院等我一下。我和田甄现在在山麓医院，马上出发过来。”
　　一听他说他们在医院，姬锦媚的一颗心瞬间悬了起来，“出什么事了吗？你没事吧？不说去爬山吗，怎么跑到医院去了？”
　　庄明皓知道她很担心，赶忙安抚到，“你别慌，我没事。是田甄不小心伤了脚。”
　　姬锦媚这才悄悄松了口气，“嗯。那你慢慢过来，我在这边等着你。”

　　田甄现在的情况，他们也没办法继续在外面玩了。
　　于是，庄明皓便想给王伯打电话，想让他多准备三个人的晚饭，姬锦媚见状却按住了他的手，“直接去我那里吧。”
　　庄明皓看向她，“可以吗？”
　　姬锦媚点点头，“你那里不是没有多余的房间吗？”
　　庄明皓这才反应过来。
　　田甄受伤了，也没办法让她一个人去住酒店，如果去他那里的话，今晚肯定是她和睡在他的房间。
　　姬锦媚的确是不希望田甄今晚睡在庄明皓的房间里，况且他的床上还全是他身上的薄荷香气。
　　田甄听说是去姬锦媚家里，心里自然是千万个不愿意，忙道：“锦媚姐，那样太麻烦你了吧。我还是去明皓哥哥那里吧，那里不是还有王伯吗？”
　　姬锦媚听她这样时候，心里顿时有些不痛快，“不麻烦的。明皓那里，不是很方便。”
　　田甄一听这话，便什么都明白了。今天一天，她本来就很不好受，见姬锦媚这样说，瞬间也不想再顾及什么了，脱口道：“既然不方便，那我也不麻烦你们了。明皓哥哥，请你就在这儿靠边停车，我自己打车去酒店！”
　　庄明皓顿时也有些无奈，“田甄，别任性。你伤着脚，我们怎么可能把你一个人扔在酒店！”
　　田甄只觉得又委屈又生气，“我说停车！”语气里已然带着哭腔。
　　庄明皓瞬间觉得一个头两个大，厉声道：“要不我现在就开车把你送回家！”
　　田甄闻言一愣，他这熟悉的语气，和小时候她使小性子时，他恐吓她的语气一模一样。田甄的眼泪瞬间便落了下来，“我已经不是个小孩子了，我已经成年了！你也别再把我当作小孩子看待！”
　　他们的对话中，似乎有她无法闯入的从前。姬锦媚心里一时也不好受，却还是开口道：“明皓，既然田甄不想去我那里，要不去酒店开一间套房吧。”
　　最后，他们都结束了这个折中的建议。
　　他们要了一间标间，一间大床房的套房。
　　姬锦媚拿了房卡，对庄明皓说：“我和田甄睡标间，你睡大床房，有什么事我再叫你。”
　　庄明皓点点头。
　　三个人都说没有胃口，最后连晚饭都没吃，便各自回房间休息了。
　　但这注定又是一个不容易成眠的夜晚。
　　田甄先在姬锦媚的协助下，洗漱好上了床。
　　直到姬锦媚也洗漱好上了床，她仍旧清醒地睁着眼睛。
　　姬锦媚见状，还是问了一句，“怎么？认床睡不着吗？”
　　田甄摇了摇头，直直看着她。
　　姬锦媚正觉纳闷，就听到她问：“锦媚姐，你和明皓哥哥在一起多久了？”
　　姬锦媚一愣，只觉突然间如芒在背，她没办法不回答，但一开口却连声音都是干涩的，“没多久，半年多。”
　　田甄点点头，“那的确是没多久。我是七岁的时候，认识的明皓哥哥。小时候，他一直都像亲哥哥一样护着我，我的女同学都很羡慕我有这样一个哥哥。但只我自己心里清楚，他并不是我的亲哥哥。如果真是亲哥哥那倒好了，他就永远都不会离开我。
　　“在我突然意识到，明皓哥哥有一天会离开我的时候，我突然觉得很害怕。一想到他以后会和另一个女孩子结婚，从此只对她好，我怕得连觉都睡不着。于是，后来我就想，如果嫁给明皓哥哥的人是我，那么我是不是就不用再担心他会离开，不用再害怕会失去他了。”
　　田甄就那么直直看着她讲出这番话，大概是见姬锦媚脸上的表情惊愕又茫然，田甄反倒笑了，“怎么？没想到我会突然和你说这些吗？还是说听到我说这些，心里有些不好受？”
　　姬锦媚这才从惊愕中回过神来，“是……是有点意外，也确实觉得有点不舒服。”
　　见她这样诚实，田甄也不想再拐弯抹角，“你心里的那点不舒服，跟我这些天看到你们的不舒服相比，真的不算什么。”
　　既然她亲手捅破了这层窗户纸，姬锦媚也不用再顾忌什么，“我是真没想到，现在十八岁的女孩子就已经这么成熟，说话还这么直接。”
　　田甄闻言，低垂眉眼，“我这么成熟这么直接，或许都要多谢这段感情。从我想要嫁给明皓哥哥那一刻起，我就没有一天不在希望着自己能快快长大。”
　　姬锦媚看着她，突然有些心疼，却不知是心疼她，还是心疼自己，“你现在还喜欢他吗？”
　　田甄闻言抬起头，眼睛一眨不眨看向她，“嗯！这也是我这次回来的原因。”

　　姬锦媚突然觉得自己真是没用，明明她也大了田甄近十岁，却在她这句话后，猛然败下阵来。
　　可她真的说不出什么“我不会把他给你”之类的话。
　　姬锦媚一直以来都信奉“是我的不会走，不是我的留不住”这句话，再说庄明皓本来也不是什么可以任她们争来抢去的东西。
　　“好了。那现在睡觉吧。我关灯了。”
　　见她这样泰然，田甄顿时忍不住了，“这就完了？你知道我还喜欢着你男朋友，你就一点儿紧张感都没有？而且你应该也知道吧，我们还是彼此的初恋！”
　　姬锦媚忍不住在黑暗中笑了，只有在田甄着急的时候，才会让她真的觉得她是一个只有十八岁的女孩子，“我紧张什么？如果他真的对你还没忘情，我紧张有用吗？如果不是，我就更不用紧张了。”
　　田甄一面不得不承认她说得很对，一面却又不禁恨得在被子里握紧了拳头。
　　只有占据优势的一方，才可以有如此气定神闲的姿态。
　　是啊，现在的劣势方，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