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媚》新晓零

17、拾陆

　　庄明皓一整晚都没有睡好，倒不是因为书房的沙发睡起来不舒服，而是一想到锦媚就在与他一墙之隔的地方，离他这样近，他总觉得有种恍惚感。一直到凌晨四五点突然下起了雨，伴着哗啦啦的雨声，他这才慢慢入睡。
　　姬锦媚也没睡好，她向来骄傲的秒睡和雷打不醒的好睡眠似乎突然之间通通抛弃了她。她在床上辗转反侧到凌晨两三点，仍旧张着一双清醒的大眼睛。这是庄明皓的床，床上全是他的气息，一种淡淡的好闻的薄荷香，但闻着这个味道的她，却觉得越来越清醒，好像他就睡在她的身边一样。后来，她索性放弃努力，拉过被子嗅了嗅，开始想和庄明皓从初遇至今的事情。就这么一直想着想着，最后才终于有了困意。
　　临睡前，俩人便说好，早上睡到自然醒也可以。晚上本来就睡得晚，姬锦媚第一次醒过来时发现外面正在下雨，心想看来今天哪儿也去不了了，于是翻了一个身，便又重新睡去。
　　等到她再醒来，已经是上午九点过了。她在庄明皓房间里的浴室里简单梳洗整理了一下，这才小心翼翼地打开门走了出去。
　　房子里很安静，本来姬锦媚还有点纠结该怎么找庄明皓，是给他发微信问他起了没，还是直接喊他的名字。但当她站在二楼，随意往一楼客厅里扫了一眼，便看见了那个她想要寻找的人正窝在客厅的沙发上。
　　于是姬锦媚蹑手蹑脚地下了楼。即便她已经尽量放轻动作，当她走到沙发边上时，庄明皓却还是被惊醒了。
　　姬锦媚在他躺着的沙发边上蹲下身来，轻声问：“你昨晚不是在书房里睡的吗？怎么……又换到这里来了？”
　　庄明皓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我是在书房睡的。就是早上醒得早，便又在这儿躺了会儿。”
　　他没有说实话。实话是他虽然很想继续在书房睡，但又不知她早上什么时候会起来，怕她醒来不好意思到书房去找他，怕她一个人在空荡荡的大房子里醒过来会觉得孤单。
　　庄明皓摸了摸姬锦媚的脸，看到她眼下明显的青影，“本想问你睡得好吗？但看出来应该是不太好，那我就不问了。”
　　姬锦媚不想他为此感到歉疚，忙说：“我睡得挺好的呀。”说完这才注意到庄明皓的黑眼圈也十分明显。
　　庄明皓单手捧着她的脸，用拇指轻轻摩挲她的脸颊，“不用说谎，我想我们俩应该差不多。但应该都不是因为睡的床不舒服导致的。”
　　姬锦媚听他这样说，根本不敢吭声，她又怎么能说自己是因为床上属于他的味道而失眠的呢。
　　庄明皓转而去拉锦媚的手，“早知道这样，我们就一起睡好了。”
　　姬锦媚这才讶然地抬头看他，庄明皓见到她倏然睁大的眼睛，顿时忍俊不禁，这才慢悠悠地继续说：“这样至少我们还能一起聊聊天，共同对抗失眠。”
　　“谁要和你睡在一起聊天啦？”姬锦媚倏然起身，抽回了自己的手。
　　庄明皓双手环胸，好整以暇地笑看着她，“那不聊天的话，就干点别的？”
　　姬锦媚的脸不可抑制的越来越红，“我是说谁要和你睡在一起啦！”
　　庄明皓不说话，只是一直笑着看她。
　　姬锦媚急得忍不住去捂他的眼睛，“你笑什么？不准笑！”
　　庄明皓抿着嘴，努力忍住笑意，“好好好，我不笑了。但你捂我眼睛干嘛，不是应该捂嘴吗？”
　　姬锦媚这才倏地放开自己的手。对啊，她怎么就下意识去捂了他的眼睛，是因为那双笑看着她的那双眼睛里满满的情意吗？
　　庄明皓重新牵住她的手，将她拉到沙发上坐下，从背后环绕双臂圈着她的肩膀，“这样早上一醒来就能看见你真好。”
　　姬锦媚将手搭上他的胳膊抚了抚，正准备说点什么的时候，肚子却毫不争气地叫了起来。
　　庄明皓忍住笑，“饿了吧，早餐我已经做好了。鸡丝粥就酱菜可以吗？”
　　姬锦媚惊奇道：“你居然会做饭？”
　　庄明皓闻言不满地刮了刮她的鼻梁，“我可不是什么娇生惯养的富二代！”
　　姬锦媚自觉说错了话，“抱歉。我不是那个意思。”
　　庄明皓笑笑，“我没多心。”
　　姬锦媚挽着他的胳膊，和他一起去了厨房，看着他盛饭摆桌，帮忙拿筷子勺子，一直像只小尾巴似的跟着他。
　　等到俩人坐下来吃早餐，姬锦媚仍旧时不时抬眼瞄坐在她对面的庄明皓。
　　在被偷看了好几眼之后，庄明皓默默放下筷子，“怎么了？有什么想说的吗？”
　　姬锦媚发现被看破了心思，也不再躲闪，抬起头看着他，“你愿意跟我讲讲你小时候的事情吗？我……想知道。”
　　看着锦媚问得这样小心翼翼，庄明皓轻轻笑了，“当然可以！”说着他看了看窗外毫无止意的雨，“看来今天我们也只能待在家里了，早上我已经给王伯打过电话让他今天不用来，今天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可以用来谈心。但还是吃完饭再讲吧，我怕谈话内容会影响你的心情。”
　　“嗯。”姬锦媚乖乖应了一声，低下头去默默吃饭，脑子却回荡着庄明皓刚刚那句“今天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
　　也不知他是有意，还是无心。他不说她还没觉得有什么，但他这样一说反而显得……

　　吃完饭，两个人分工合作收拾完碗筷，接下来的时间便是他们心照不宣的谈心时间。
　　庄明皓牵着姬锦媚上了楼，两个人来到他的书房里，庄明皓先在沙发上坐下，然后拉着姬锦媚坐到他身边，他微微侧坐，让锦媚可以很舒服地靠在他怀里。
　　这样的谈心姿势虽然姬锦媚并不排斥，但还是觉得有点……
　　“这里不是有靠枕吗？我这样坐虽然是挺舒服的，但你会不会有点难受啊？”
　　庄明皓抓住她想去拿靠枕的手，笑着说：“美人在怀，我怎么会难受？”
　　庄明皓用脸蹭了蹭锦媚的头发，“那现在我应该要从哪里开始讲起呢？”
　　姬锦媚也将头在他胸口蹭了蹭，“从哪里开始都可以，我只是想知道更多关于你的事情。”
　　“其实，在上小学以前，我没觉得自己家里和别人家有什么不同。上幼儿园时，我还过得蛮开心的。直到开始读小学，不知怎的，我读的班里不久便有了各种关于我的闲言碎语。我是私生子这件事，好像我自己居然是这世上最后一个知道的。
　　“一开始，我也曾特别委屈地哭着回去告诉了我妈这件事，我说他们是不是都在乱说，我不是私生子对不对，我的爸爸不是别人的爸爸，你也没有抢别人的老公对不对，然而她却至始至终都没有否认，甚至连一句辩解和安慰的话都没有对我讲，最后只是抱着我，和我一起哭。
　　“也就是在那个时候，那时候我七八岁吧，我知道了我妈妈是别人口中的小三，而我就是所谓的私生子。后来被说得多了，我也都麻木了。我也慢慢知道，这个世界上的人如果硬要用他们的眼光给你贴上标签，你是怎么都撕不掉的，不如索性大大方方回视他们的眼光。他们见你特别坦荡、毫不畏惧，反而会不好意思地移开一直黏在你身上的目光。人永远都是欺软怕硬，毫无例外。”
　　姬锦媚听他讲这些，难免有些心疼。她拉着他的手，轻声说：“你做得很好。谢谢你坚持下来了。”
　　庄明皓与她十指紧扣，又同她细细讲了一些童年趣事，说完以后笑看着她，“我都没想到自己居然可以这样轻松地跟你讲这些事情，也许是现在有你在，我觉得很满足，什么委屈都没有了。怎么样，你还有什么别的想知道的吗？”
　　姬锦媚玩着他的手指，“真的都可以说吗？”
　　庄明皓将下巴搁到她的颈窝蹭了蹭，姬锦媚觉得有点痒躲了躲，“别闹！”
　　庄明皓转头吻了吻她的侧脸，“你想知道什么都可以。我们之间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姬锦媚继续玩他的手指，“那……我想知道你以前有过特别喜欢的人吗？”
　　这个问题让庄明皓微微恍惚了一下，姬锦媚见他不说话，正想转过头去看他，却听见他轻声说：“有过。”
　　姬锦媚心里松了口气的同时，却也微微有些失落。他们是彼此在世俗意义上的初恋，但他们却都不是彼此第一个喜欢的人。
　　没和庄明皓恋爱以前，姬锦媚其实一点儿也不在乎这些。她心里一直默默认为，将来她遇见的那个人，有没有过感情经历都没关系，他们相遇以后的那些才更重要。虽然现在她仍旧这么认为，却因为遇见的是他，她第一次那么希望，他是自己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喜欢的人。
　　姬锦媚不知道庄明皓曾有过怎样的感情经历，他们最后又为什么没有在一起。但问出这个问题以后，庄明皓比她想象中要更加沉默。
　　姬锦媚突然回过头去，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在他嘴角亲了一下，然后继续躺回他怀里，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我也有过。有过一个特别喜欢，而且喜欢了很久的人。”
　　庄明皓闻言，在她身后笑了一声，“难怪刚刚先亲我一口，原来巴掌在这儿等着我呢！”
　　姬锦媚佯怒，在他胳膊上打了一下，“没你想得那么复杂！我的故事很简单，他是我的初中同学，也是我的同桌。他人蛮好的，然后不知不觉我就喜欢上了他。后来我们考上了同一所高中，但并没有分到一个班。我仍旧一直喜欢着他。我悄悄关注着他，偶尔从我们以前初中同学的口里听到他零星的消息。再后来，我们各自上了大学，他去了外地，而我留在了本地，之后我便再也没有见过他。一直到几年前，我才知道他大学毕业以后回到了这里，并且已经结婚了。”
　　庄明皓讶然，没想到她的感情经历会是一段这样漫长的暗恋，他不禁有些心疼她，不假思索地道：“你……就没想过主动表白吗？虽然结局不一定会是好的，但至少不会这么遗憾。”
　　姬锦媚转过头看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什么情况？现在是我的男朋友在鼓励我以前应该勇敢地去向我喜欢的男孩子表白吗？”
　　庄明皓这才反应过来，瞬间收紧环绕她的双臂，“不不不，我没有！”
　　姬锦媚失笑，轻轻拍拍他的胳膊，“我以前那么喜欢他，之所以还能够强忍住走向他的冲动，其实不过是因为我感觉得到他并不喜欢我。所以我什么都没有做，我想时间有一天总会给我答案。但现在我好像已经得到那个答案了。”
　　说完，她双眸带笑，直直望向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