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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   转眼一旬已过,司无赦腿伤已愈,心伤之愈却遥不可期。短短几日中,那些生离死别,已是这个少年不可承受之重。

      这日他站在廊下,望着灰蒙蒙的天发呆,小豆子在边上追随着主子的视线,忧心忡忡。

      叶府管家林伯从游廊那头匆匆而至,上前施礼,“殿下,我家大人刚刚回府,命我前来,请殿下移步至前厅。”

      司无赦点点头,“有劳林伯。”

      叶城自那日进宫,便消了假,惴惴不安地等着圣上降罪。

      他十八岁时便担任了禁卫营指挥使,晟京大内第一高手的名号岂是靠着祖上荫庇便信手拈来的。

      他母亲早逝,自小就跟随身为征西大将军的父亲,在军营中过着刀头舔血的军旅生活。所涉武学,邪正杂糅,路子甚野,全都是搏命的招式,毫无花头,十二岁时已是单兵之王。

      也是那一年,他父亲浴血疆场,马革裹尸。皇上厚葬了征西大将军,追封为镇国公。接回时年十二岁的叶城,怜惜不已,安顿至毅王府,王爷王妃对他亦视如己出,与世子司无赦朝夕相处,直至十八岁那年,皇上亲赐了府第,封了晟京禁卫营指挥使。

      皇上待他一向恩宠有加,而王爷更是对他有养育之恩,他不能忤逆圣意,但更不能置王爷唯一的血脉而不顾,司无赦,是他视为亲兄弟一样的存在。他一向不问政治,而此情势下,也不得不循着些蛛丝马迹,细细地揣测起圣意来。

      圣意固然难测,但圣意不过人心,帝心在迟疑,在踌躇,他隐隐觉得此事或许能善了,直至今日······

      司无赦三人进到前厅,叶城已换了常服,靠在座上,执了茶盏若有所思,品茶,却意不在茶,俊朗的脸上是超越年龄的沉睿。

      “赦儿,来!坐!”看见司无赦进来,他招呼道。

      “叶大哥,怎今日回来得早些?”司无赦行了礼,在一旁坐了。

      看林伯奉了茶和小豆子一起退下,叶城才道:“今日圣上召见了我。”

      司无赦看向叶城,面露担忧之色。

      叶城笑笑,“你莫紧张,皇上并未追究,不过罚了我半年俸禄。”

      司无赦无声点了点头。

      “无赦,”叶城放下手中精巧茶盏,正色道:“我知道王爷之事,你心里有颇多疑虑、不甘、甚或是怨愤,这是人之常情,无可厚非,叶大哥亦如是。但有些憾事发生了便是发生了,不管前因是什么,后果已是存在,这个果,我们消除不了,更莫要去将它放大,能做的便是速速咽下它,莫去细嚼。”

      他看了眼若有所思的司无赦,抿了口茶,忽然站起肃声道:“圣上口谕!”

      司无赦一惊,本能的跪伏在地。

      “圣上口谕‘司北是司北,司无赦是司无赦,司无赦既是司北是儿子,亦是司南
      的侄子’。”

      叶城扶起脸色复杂的司无赦,叹道:“这口谕是皇上当着朝臣的面儿示下的,朝中舆情再甚,皇上明着划下了道道,那就是一并拦了!绝无再攀扯到你身上的可能。”

      “可是,我父王···”

      “赦儿,你莫急!”叶城摁着他一起坐了,“你父王之事定能善了!王爷那日举兵‘肃奸’,所肃奸人就是那司礼监掌印太监左瑾,此人仗着皇上宠信,在宫中为祸多年。首辅舒大人、六部里的龙大人、周大人、严大人等朝中数位大人,都与他结怨颇深,欲除之而后快。王爷一事,几位大人均上疏力谏,左瑾该死,王爷以身犯险,兵谏、甚至死谏,只为杀那阉贼,以振朝纲。纵然手段激烈了些,但本意无咎,何况王爷以万金之躯已身死谢罪。那阉贼一介卑贱奴才,万剐担待不起。现下很是有些人要保那阉贼,两股势力对抗、消弭,最终若能不了了之,就是最好的结果!”

      “他一个阉人,何以如此得势?”司无赦恨道。

      “他是皇上的大伴,虽然就是个奴才,可他是皇上的家奴,自小就跟着了,皇上对他甚是袒护,而且···,叶城眼神一暗,“我曾与他交过手,竟探不出他武功深浅,就算他没有了皇上的护持,以他的保命手段,想要他死,仍是难如登天。”

      “那左瑾可是掌握着影子卫?”

      “嗯,说是保护皇上的暗卫,其实是他豢养的死士。”叶城疑惑道:“你也知道影子卫?”

      “那日在岭中猎场伏击我的四人,行踪诡异,招数狠厉,暗器手法高明,会遁术,一旦被生擒,即刻服毒自戕。我与府中精卫二十六人,杀死那四人后,我身边也仅剩三人。”司无赦沉吟道:“我这几日想想,倒是很像我平日里听说的影卫的杀人手段。”

      “若是影卫对你下手,不是不可能。只是鹿鸣镇围攻你的那伙人如此明火执仗,大杀四方,不像那阉贼行事作风。”

      “我也感觉像是两伙人。”司无赦道。

      “这事情,我思来想去,总觉得透着蹊跷。”叶城端起茶盏,吹了吹浮沫,“那四人一击未中,竟然又杀出百十来个捡漏的!”

      “嗯,那夜大概百余人,在山脚下埋伏,我们四人在岭中蛰伏至后半夜,一人换了我的衣裳、甲胄,他们三人冒死冲阵,混乱中,我才得以冲出重围。那伙人,训练有素,装备精良,绝非寻常兵伍,但看不出来路。”想到枉死的二十几个侍卫,司无赦心下阵阵伤痛自咎。

      “前几日我派人去镇子善后,已检出镇子里的死者几乎均为制式利器所伤,户户死绝,杀戮之重,简直丧心病狂,这说明这伙人极有可能出自嗜血成性的军中。”叶城忿忿摇头。

      “我藏身的顾府是我府上的暗庄,府中二十余口均被割喉,但却并非那伙人所为,此事也甚为蹊跷!”

      “哦?竟有此事?”叶城思索片刻,沉声道:“无赦,这件事多有牵扯,绝不简单。你放心,假以时日,叶大哥定会查清楚!”叶城起身拍了拍他的肩头,“但是眼下先将王爷王妃的身后事办妥,宫中很快就会有旨意下来!”

      果不其然,几日后,陆续有旨。

      毅王爷司北,擅兵入宫,险些酿成大祸,念其本意无咎、悬崖勒马,且身死以谢罪,皇上顾念手足之情,不予追究,择日与王妃按规制合葬。

      兵谏当日余生之人,以皇恩浩荡为名,俱免除死罪,最重不过流放削籍,余等均得以全身而退。

      世子司无赦,仍居毅王府,择日进宫与太子伴读。

      至此,一桩看似凶险的抄家灭门大罪,在两股力量的制衡之下,逢凶化了了。

      打道回府那日,看小豆子和叶府下人抬着灰扑扑的木箱准备装车时,司无赦倏然想起某只···

      他带着小豆子匆忙找到林伯。

      “林伯,我到府上那日,随我一道来的有只小黑鸟,现在何处?”他面有急色。

      “啊?”林伯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哦,哦!那只鸟啊!哎!我拘它不住啊!不肯进笼子,勉强弄进去了,在里头可着劲折腾,后来都抽抽了!没法子,我见它尚不能飞,就给它搁鸡窝里去了,就在厨房后头!”

      三人当下匆匆移步到厨房。

      “祥子!”林伯招呼着厨房的大厨,“那小鸟呢?就黑色的那只!”

      祥子放下手里的活计,走过来施了礼,面色有些复杂,“在后边儿呢。”

      鸡圈里鸡不少,可没看见那黑鸟。

      “在哪呢?”林伯四下张望,“捉过来!殿下要回府了!”

      “哦哦,”祥子面色一松,“喏,在窝里睡着呢!”他指了指不远处的木头窝棚。

      司无赦跨过栅栏,林伯急道:“殿下,你···”

      “没事,我去看看!”司无赦径自向那窝棚走去。

      “赶紧的!把这小祖宗弄走吧!”祥子一脸苦色,靠近林伯低语道,“再这么着,府里连鸡蛋都吃不上了!”

      林伯一愣,很是不解。

      小豆子听他们嘀咕,好奇凑过来,就听得:“这哪是鸟啊?比鹰还狠呢!”祥子看两人都凝神看他,等着下文,顿时一腔郁气有了去处,“看到那窝棚了吧!就它自个儿霸着呢!谁都进不去!这霸着床就算了,还霸着食儿呢!小鸡崽都怕它,吃它口剩的,还得看它心情!”

      “它不过只小雏儿,那么些大鸡子呢,怎会怵它?”小豆子小孩心性,又好奇又不信。

      祥子一颗八卦之心油然而生,“大鸡子厉害又怎么着?那小黑子整个不要命、不要脸!”

      小豆子心道:“说谁呢你?”

      “可撩嫌了!”祥子嫌弃地直摇头,“啄鸡蛋、叨屁股、拽尾巴毛,气的大鸡子都把它往死里整,我怕它吃亏,还帮着撵过好些回。可它不怕呀!除去吃睡,能从早作到晚!日子一长,大鸡子都疲了、萎了,看着它都一副生无可恋的颓样。后来母鸡不太下蛋了,找了兽医来,人大夫说了,这是胀气了!”祥子重重吁出口气,抚抚胸膛,“这下子,总算好了!”

      林伯和小豆子面面相觑,不由好笑。

      司无赦走到窝棚边,蹲下身,向里张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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