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势》乌衣少侠

32、第三十二章

　　良三早猜到这鸿门宴上，毅王爷要出幺蛾子，只猜不到有几只。今天要不是肥呱使出苦肉计，叼着帖子不吃不喝赖他脚底下一天，他是真没打算来。

　　酒过一巡，小豆子亲自来上菜，一件件炖盅依次摆过来，到良三时，小豆子也不知怎么回事，汤盅倾斜，全泼上良三肩头，弄得汤水淋漓，狼狈不堪。

　　司无赦赶忙起身，将小豆子一顿熊，又赶紧拿了帕子给良三揩拭，“没烫着吧？这样只怕不行，还是去后院查看一下，顺便换身衣裳！”

　　他另一只手偷摸背在身后，冲貌似惶恐的小豆子比出个拇指哥。

　　众人也都附和，小豆子赶紧殷勤领着人上后院了。

　　良三心知有异，也只不动声色，看这主仆二人怎么折腾。

　　小豆子推开一间厢房门，“三公子请！”厅里全是各式贺礼，堆积如山，往右进了内室，早有人备了热水、衣物，“三公子请自便，小的就在门外，有事唤一声便是！”

　　小豆子带上门，刚在门外站定，就瞧见自己主子眉花眼笑、蹑手蹑脚地来了，“你在这儿把着，我看看去！”

　　毅王爷刚才还在揶揄龙厉，这会儿自己也贼头巴脑，两眼放光地来到了墙根下窗棂边，那儿有个窥洞，内室里边一目了然。

　　小豆子纳闷，“王爷为啥偷看男人？莫非······”他生生打了个寒噤，臀下一紧，下意识地紧了紧自己裤腰带。

　　良三站在房中，打量了一圈，布置的很是雅致，桌椅橱榻俱全，都是上好的材质，只一处显得突兀，一个古朴华贵的黄花梨托架上担着一只陈旧廉质但一尘不染的木箱。

　　他轻悄过去，缓缓打开，神色复杂的在木箱前静立片刻。再见肥呱不意外，但满园的繁缕和这一箱物什，还是让他清浅的笑了。

　　“脱啊！怎的还不脱呢？”毅王爷勾腰撅臀等得心焦，“只要让我瞧上一眼···”

　　良三随手翻了翻那沓子干净衣裳，素白亵衣、里衣，珍珠白长衫，不觉失笑。

　　他不再耽搁，将身上衣物一件件除去。

　　毅王爷心如鼓槌，两腿稳稳扎了马蹲，双眼圆瞪一眨不眨，只喉结不住地上下滑动。

　　小豆子眼角直抽抽，不忍卒视。

　　司无赦望眼欲穿，他只需这一眼便够了，说他记错、认错、看错么？这个总不会错了，为他挨的那一戟，那贯穿血肉的痛，永远烙在他心里，也永远印在了小孩稚嫩的身躯上。

　　那是不可磨灭的，是惨不忍睹的，是触目惊心的，是······，他突然将眼珠朝死里瞪了瞪，犹嫌不够，狠命眨巴两下，再瞪，“我草！苍了天了！不带这么玩的！”

　　目光所及处，良三□□着上身，莹白润泽的肌肤，劲瘦柔韧的腰身，没有想象中狰狞的创痕，他只看到了一条龙鱼，金红色的龙鱼，自左肩纹至小臂，随着少年的动作栩栩如生，璀璨夺目，妖异的摄人心魄。

　　毅王爷欲哭无泪，不死心地盯着那龙鱼的眼珠子狠瞧，“是这里了！就是这处！”他两眼斗鸡了，也没看出个好歹来，只恨不能上手摸摸。

　　良三从容地擦拭了片刻，嘴角噙笑，似不经意般调转了身子，果然，一对眼珠子。

　　彻底歇心了，毅王爷扶腰起身，丧眉耷眼。半晌，疲沓沓走到小豆子跟前，“我先撤，你一会儿把三公子领过去。”

　　自始至终目击这一出默剧的小豆子，迷惘了。

　　良三不紧不慢拾掇好，对着镜子照了照，好心情的出了内室，经过昏暗的中厅时，突然顿住了脚步，他察觉到一片若隐若现的光源。

　　那光淡淡映射在四周，仔细分辨，像是星状光点。

　　他蓦地看向那堆放在厅中的一摞摞贺礼，快步走过去，一眼就看见一个上好木质的小箱子半敞着口，里面有什么物件在散发着幽弱的微光，这是云南王的贺礼之一，那颗古悬珠。

　　一颗鸡蛋大小、盈盈有光的珠子封在一个镂空成无数个小星星的小玉匣里，匣子下面还有个看似复杂的木托子。他慢慢伸过去的手竟有些颤抖，小心拿起来凝视片刻，轻轻在木托的一个小转轮上拧了几圈，那小匣子随即就那么转起圈来，四周浅淡的小星星都灵动起来，他痴痴仰望那片星空，眼底有无尽的哀伤。

　　“三公子！”小豆子在外面轻声唤道，“可烫着了？衣裳可还合身？”

　　良三敛神，略犹疑，将小玉匣子拾起，收进了袖笼，顺手把木箱阖上。他深吸了口气，开了门，淡淡道：“无碍，走吧。”

　　两人一前一后入了席，严靖笑道：“这衣裳，三公子穿了将将好，王爷啥时候也喜好素净了？不对啊！这也不是王爷的尺数啊！”

　　的确啊！哪来这么现成的正正好的衣裳，还是绝好的料子。

　　良三也好整以暇的看着他。

　　“谁说这是我的了？”他没好气道，“这是小豆子的不行么？他眼见着就满十八了，特赏他的新行头！”又朝小豆子，“这套三公子穿了，赶明儿再给你做一套！”

　　小豆子白得套新衣裳，麻溜应了。

　　这时吴敌过来敬酒打圈，结果有来无回，被摁在这桌坐了，太子笑吟吟道：“你坐那头有个什么趣儿？尽是些老郎中！”

　　“就是！不许跑了！”司无赦也附和，“小豆子！再取副干净碗筷来！”

　　小豆子一脸不情愿地去了。

　　吴院判在此“坐诊”，众人少不得一番寻医问药，正竞相无病呻吟时，院子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侍仆小跑至司无赦跟前，急道：“王爷！宫里来人了！”

　　司无赦一愣，赶忙起身，众臣工也都跟着一起到了院中，就见皇上跟前的卫东公公走在头里，身后六个宫仆挑着担子紧随其后。

　　卫东走近，喜笑颜开道：“今日毅王爷乔迁之喜，皇上亦有赏赐，特令咱家送来府上，请王爷过目。”

　　宫仆将两口大箱掀了盖，里面各式玉石珠宝、古玩书画，琳琅满目装得满满当当。此外还有一块巨大牌匾，司无赦上前小心揭开红绸，只见两个龙飞凤舞的狂草：繁园。

　　皇上竟是御笔亲题，为繁园御制了匾额。

　　奇珍异宝无甚稀奇，只是这御赐“繁园”二字实乃殊荣。司无赦口呼：“谢皇上隆恩！”就欲拜谢。

　　“毅王爷且慢！”卫东低声拦了他，双手捧出个卷轴来，缓缓展开了，顿了顿，正色朗声道：“毅王司无赦，接旨！”

　　司无赦一愣，忙撩袍跪了，身后也紧接着乌泱泱跪了一片。

　　“奉天承运皇帝制曰，特命毅王司无赦为钦差大臣，五日后启程，前往江南彻查盐腐一案。特赐银龙剑，授便宜行事之权。钦此！”

　　事发突然，司无赦眐愣片刻，才沉声道：“臣司无赦领旨谢恩！”

　　卫东复又笑容可掬，将诏书和银龙剑都交到了毅王爷手上。

　　“有劳公公了！司无赦朝他袖袖手，又偏头唤了声，“印先生！”

　　印岑早将几个钱袋备好，此时一一送到几位公公手上。

　　卫东只一掂便笑道：“毅王爷太破费了！”

　　“哪里的话！各位公公辛苦了！”司无赦道，“不若留下用些酒水饭菜可好？”

　　卫东连连摆手，“多谢王爷盛情，只咱家还需速速向皇上复命，此番就不叨扰了！”

　　送走宫人，宾客复位，立时交头接耳起来。

　　这钦差人选之前在朝上议过多次，迟迟未能决断，只是谁都没想到这差事最终会是落到了毅王爷头上。

　　这边桌上舒阁老、周尚书······心向太子的几位，心下都是一宽，但也颇是意外，谁不知太子与毅王爷亲厚，皇上此举竟似有意庇护太子。之前荐了多少自己人，皇上都不置可否，众人皆以为这钦差人选是要起用荣家一脉无疑了。

　　“这事，阁老怎么看？”周尚书轻声道。

　　“帝王心术，妙到毫巅，岂是你我能臆测的！”舒阁老轻轻叹了声，“无论如何，这已貌似最好的结果了！”

　　“毕竟父子，皇上岂会不怜惜太子，想明白了自仍是护他周全的。”严尚书也附声道。

　　心下渐定，酒桌上便觥筹交错，热闹了起来。

　　另一桌上，荣国公只派了长子荣光出席，还有齐思民父子及一众平素交好的官员，忠王司正业也并未亲来，只着人送了大礼。此刻一桌人也是交头接耳，想不通既然皇上为盐案雷霆震怒，却为何竟是委派了毅王爷前往，这无异于是让太子自查自咎，若是这般操作，此事很可能不了了之，没了下文。

　　几人心下不爽，但面上也不动声色，只暗暗在心里计较琢磨，作想着转圜。

　　司无赦自己也很是意外，果然君无戏言！之前皇上说要给他安个差事，他还没当回事儿，结果这顶官帽这么快就扣了上来，又大又重的一顶，还是青天大老爷专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