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见闻》肥丘瓜皮

4、第四章 骑士团训练日

　　南安佐郡城堡。骑士团训练日。

　　这天，玛格丽特是被剑击声和马蹄声吵醒的。金属相击的声音不绝于耳，与休息日的宁静大不相同。她从窗户往下看，发现城堡宽大的草坪上挤满了人。

　　绿油油的草坪上有各色斗篷，里面有杂役在擦拭盔甲和打理兵器。身穿骑装的人有的在策马奔腾，有的在比试身手。一面雪白的绣有白蔷薇花的旗帜插在城墙角落，迎风飞舞。

　　玛格丽特心想，这一定就是白蔷薇骑士团在训练了。

　　在乌泱泱的一队陌生骑士之中，玛格丽特看到夏洛特那矫健的红色身姿。她在与几位女骑士在草坪的一角打马球，金色的长发绑成一个利落的马尾。夏洛特的骑术很好，不论马跑得如何快，她都坐得稳稳的，一袭红衣在骄阳下如燃烧的火焰。

　　阿列克斯在和王后击剑。两人都没有戴头盔，所以玛格丽特可以轻易地辨认出他们。

　　王后挽起一朵剑花，向阿列克斯刺去。但阿列克斯退后几步，不疾不徐地格挡王后的攻击。玛格丽特一生从未见过如此光景，感觉新鲜极了。

　　护士看她瞧得入迷，就说：“你可以到草坪上去看骑士团训练，只要不出声，不妨碍各位大人就好了。”

　　短短几日，护士都对这个坚强的少女很有好感。

　　“真的吗？那我去啦！”玛格丽特上身套了一件女仆的外衣，下身还是雪白的病号服裤子，就迫不及待地走出医护室。她昨天两日假日把城堡逛了个遍，有些熟悉了。

　　今天是训练日，城堡里明显多了许多白蔷薇骑士。穿盔甲的骑士，英姿勃发的穿紧身服的贵族少年，身穿光鲜亮丽的裙装的淑女，在城堡的长廊里走动、交谈。

　　他们的佩剑上都有着白蔷薇花和冠冕的刻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彩色窗户前，穿甲胄的骑士握着一名淑女的手，倾诉衷肠。一切就像活生生从油画里走出似的。

　　玛格丽特激动得连心脏都停了一拍。这就是贵族的世界，原来油画上的情景全是真的。

　　不一会儿来到草坪。玛格丽特走到插着白蔷薇旗帜的城墙角落里，站在阴影里观看骑士训练。

　　这时众骑士们穿上盔甲和头盔，跨上骏马，分成两队，开始轮番互砍。他们都拿着盾牌，但是武器各异，有的拿剑，有的拿长矛。骑士们的每一招都对准对方的脆弱部位击去，非得把对方从马背上击落不可。

　　锋利的兵刃在阳光下挥舞，闪耀着森然冰冷的光芒。马的嘶鸣声和兵刃相击声震得少女的耳膜嗡嗡作响。

　　玛格丽特一开始以为这只是训练，不会有人受伤。谁知看到一名抡着长矛的骑士在众人围攻之下被击下马，暗红色的鲜血从银白的盔甲里渗出，缓缓淌到草坪上。她吓了一跳，愕然地想，白蔷薇骑士团的训练居然这么严酷。

　　但那骑士似乎视受伤为家常便饭，到帐篷里简单包扎，甚至没有脱头盔，又抡起长矛上场去。

　　这时夏洛特惊叫一声，只见一个击球棍向白蔷薇旗帜飞来，眼看就要砸到玛格丽特头上。刚才那流血的骑士忙握住缰绳调转马背，想要为她挡下，无奈距离太远。

　　那击球棍就要迎面砸来，玛格丽特站在城墙角落，无处可躲。她在情急中一提旗帜，将旗杆打横，倾斜着向上送出，轻易打飞了击球棍。那动作如行云流水，她手里的旗帜在半空中被风吹起，猎猎飞舞，展出白蔷薇花的图纹。

　　那骑士看到完全不用他帮忙，便持缰勒住马。玛格丽特把旗帜插回到草坪上，只听那骑士说：“看方才的姿势，你也会剑术吗？”他摘下头盔，是阿列克斯。

　　玛格丽特看到书房里的少年此刻威风凛凛地出现在马背上，一身盔甲，抡着长矛，不禁有些怔忡。她忙行礼：“王子殿下。”礼毕后答，“是，我从小跟父亲学过格斗，他是退役军人。我也向一名雇佣骑士学过剑术。”

　　“原来如此，完全看不出呢。”阿列克斯微笑。

　　你也完全看不出啊。玛格丽特心想。

　　和其他骑士比起来，王子的体格算是瘦削的。初见时，她还一心以为他是书房里埋头苦读的文弱少年呢。

　　她本想问他的伤势怎么样，再一想，觉得不得体，就按捺不问了。

　　此时夏洛特和其他女骑士策马来找击球棒。除了夏洛特外，马背上的女骑士们都把手弯曲按到肩前，向王子行礼。玛格丽特也向公主行屈膝礼。

　　夏洛特急急问道：“妹妹，刚才没有打中你吧？”

　　“差一点儿，”阿列克斯替她回答，对夏洛特说，“姐姐，别玩马球了，大家都来练剑吧。”又转向玛格丽特，“你学过格斗和剑术，也来看我们练剑吗？”

　　玛格丽特看到骑士团训练，早已非常向往，忙点点头。

　　几位女骑士都下马，她们都是与夏洛特年纪相仿的贵族小姐，看起来比玛格丽特大一些。她们都好奇地与她攀谈起来：

　　“你就是前几日他们说的小英雄？从威尔森少爷的马蹄下救人一命的少女？”

　　“各位小姐好，我不是英雄，就是刚好碰见而已。王后陛下仁慈，恩准我在城堡里养伤。”玛格丽特彬彬有礼地说，向她们一一行屈膝礼。

　　几位女骑士看她举止谈吐雍容有礼，不由生了爱怜之心。她们领着玛格丽特到草坪上，找了一处空地，让她待在旁边的一棵树边观战。

　　夏洛特和阿列克斯首先比试，两人挺剑行礼。另外几位女骑士各自两两组队，很快，耳边就尽是剑击的清脆的“叮”“叮”声。

　　玛格丽特专注地看王室姐弟比武。两姐弟的击剑招式一个轻灵妩媚，一个潇洒俊逸，在阳光下甚是赏心悦目。很快，阿列克斯向夏洛特的肋骨疾刺过去，后者一个闪避，他就用剑指住了她的喉咙。

　　“我认输了，弟弟。”夏洛特丢下剑，明艳的脸颊上泛着运动后的红晕，“待会再比。”

　　姐弟俩走到树边，玛格丽特忙把水瓶分别递过去，赞叹道：“殿下，你们都好厉害啊，剑术比我好多了呢！”

　　夏洛特和阿列克斯对视一眼，都笑了。

　　夏洛特笑：“我们在白蔷薇骑士团待了十多年，妹妹你怎么能和我们比？”

　　“好希望和你们比试。”玛格丽特跃跃欲试地说。

　　“等你伤好了，我就和你比剑。”夏洛特眼里的笑意加深了，忽然伸手摸摸玛格丽特的金发，“妹妹你长得好美啊，像一只最乖的小兔子，又像一个洋娃娃！要不是你手受伤了，我现在真想一把抱住你！”

　　玛格丽特羞红了脸，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姐姐，你别逗玛格丽特了。你再说下去，玛格丽特就要窒息了。”阿列克斯忍住笑意说，“我们俩骑马再比一场。”

　　夏洛特欣然应战，到女骑士帐篷里去了一趟，出来时已经穿上锁子甲和头盔，手持长剑和盾牌。两人跨到马上，阿列克斯手里仍拿着那支长矛。

　　两人骑马在草坪徘徊一会儿，夏洛特策马逼近，陡然出剑，猛地挥向对方的脖子。这一下真快，眼看着就要砍中了，阿列克斯用盾牌挡过，扬缰一扯马头，在马前蹄跃起时把长矛尖朝下，就要刺向夏洛特头顶。夏洛特来不及抬盾牌，只能用剑格挡，只听“挡”的一声格外响亮，与此同时，用盾牌向对方用力打去——

　　两人你来我往，非常精彩。骑士们渐渐停了训练前来观看，一时喝彩不断，连远处的王后也稍稍侧目。姐弟俩的马逼近又分开，分开又逼近，剑与矛相击，招式奇快无比。玛格丽特只觉耀眼生花。

　　突然间，夏洛特炫技似地把长剑往上空高高抛起，她从怀里摸出一条鞭子，如闪电一般抽向他的脖颈，阿列克斯后仰急避，夏洛特来不及收势，一鞭抽向了马头，这一下竟让马见了血，骏马痛发狂，把阿列克斯摔下。

　　玛格丽特一愣，不知这样算不算作弊，毕竟夏洛特在身上藏了鞭子。而且王子刚刚受过伤……尽管男女有别，但这场比试也许是不公平的。

　　旁边一叠声的“王子殿下”，仆人都跑过去。玛格丽特本来也想过去，但是她左手被绷带包在胸前，在人群中恐怕不方便，就没敢过去添乱。

　　白蔷薇旗帜在风中猎猎作响，只听旁边的贵族骑士议论道：

　　“王子殿下不擅长用兵器，但是竟然被公主殿下击下马来……”

　　“当然啦，王子殿下本来就是王宫里有名的书呆子嘛。”

　　玛格丽特听在耳里，感到吃惊。少年医生安德鲁过去查看王子伤势，皱眉，望向还在马上的夏洛特：“你怎能把王子殿下伤成这样，殿下今天第二次流血了。”语气责备。

　　夏洛特闻言忙从马背上下来，脱下头盔，到王子身边推推他，焦急地说：“喂，弟弟你还好吧？对不起！我不知道你今天受过伤！”

　　“我没事……一点都不痛……”阿列克斯虚弱地摆手，想从草地上坐起来。

　　“我说你啊，不提前了解情况，下手就这么没轻没重的。”安德鲁生硬地说，但语气里又流露出一丝宠溺。

　　“是弟弟跟我说的，跟他比试时，可以使我最喜欢的鞭子——”

　　玛格丽特待在场边担心地看他们，阿列克斯不一会儿又跨上马背，像完全没受过伤似地抡起长矛。对上她的目光，他朝她微微一笑。

　　接下来的日子里，玛格丽特一得空就在城墙的角落里看骑士团训练。她与王室姐弟和女骑士渐渐熟络，也慢慢习惯看到骑士在训练中受伤，不再大惊小怪。

　　如火的骄阳下，阿列克斯和其他几名骑士练习骑射，搭弓引弦，一连三箭正中红心，可谓百步穿杨。在玛格丽特看来，王子殿下没有一点儿不擅长用兵器的样子。那些骑士为什么对他有偏见？

　　阿列克斯有时也会偷偷看她，白蔷薇旗帜在风中猎猎飘扬，遮得少女的脸颊忽明忽暗。他戴着头盔，因此没有人看到他的目光。

　　骑士们当然也注意到场边这个观战的少女，浅金色长发被风吹得旖旎地摇摆，褐色的眼眸温柔得像一个梦。他们忍不住过去调戏。

　　阿列克斯有次练完骑射，回头，看到她被两三个神色轻佻的男孩子们围在中间。正想策马过去替她出头，却听到玛格丽特强势地说：“我不喜欢被打扰，你们再跟我说有的没的，被王后陛下知道了，大家都没好果子吃。”

　　男士们这才知道少女并不如她外表一般乖巧，很不好惹，不再自讨没趣。阿列克斯有点佩服，又暗暗好笑：这是她第二次不需要他救了。

　　盛夏的阳光把草坪照耀得格外翠绿欲滴。玛格丽特仰望湛蓝的天空，觉得这是她人生中最美丽的一个夏天。

　　她清浅地吟唱道：“我怎么能够把你来比作夏天？你不独比它可爱也比它温婉……但是你的长夏永远不会凋落……当你在不朽的诗里与时同长。”

　　这时有人接住她的歌声继续唱道：“只要一天有人类，或人有眼睛，这诗将长存，并且赐给你生命。”

　　玛格丽特抬头。阿列克斯刚刚训练完，坐在她身边，含笑看着她。盛夏的阳光透过树影，在他乌黑的短发上投落跳跃的光斑。“你也喜欢这首诗。我们喜欢的诗文还真一致呢。”

　　玛格丽特给他递过水瓶，微笑：“当然，这是十四行诗中最好的一首。”

　　“我很同意。”他点点头，一口气把水饮下，“对了，我整理好你们家的书房了。”

　　“殿下您整理好了？”玛格丽特既诧异，又欣喜，“是什么时候的事？”

　　“昨天。”

　　“怎么不跟我说呢，我可以帮您一起整理啊！”她颇惋惜地说。

　　“你左手骨折，怎么能叫你劳作？”

　　“我没事啊，不过您已经整理好了……那么，您找到什么有价值的书吗？”

　　“我有找到几本兵书，但是内容不太齐全——”阿列克斯顿了顿，随即说，“一起去琼斯书房看看吗？”

　　“好啊！”玛格丽特答应得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