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的见闻》肥丘瓜皮

24、四 火热的呼吸

　　四

　　晚饭后他们沿着罗纳河散步，波光粼粼的河水倒影着双塔之桥。酒馆中年轻人的嬉闹声不绝于耳。玛格丽特沉默不语，阿列克斯也不语。她像是做着激烈的心理斗争，阿列克斯耐心地等待着她。

　　然后他们回到房间。他们住在香舍大街的旅馆套房里，在雕花阳台上可以看到主街和罗纳河。他们这几天都住在这里，阿列克斯说想等到王后和夏洛特回来后，再带她一起入宫见亨利国王。

　　他是再缜密不过的人，在等待骑士团回来的几天里，就为她安排好了绝佳的斯灵堡游玩路线。可是，命运的安排有谁说得清？她一来斯灵堡，就碰到了佐伊。

　　不一会儿回到旅馆。他们住在香舍大街上的两间套房里。两人自从确立关系以来，一直以礼相待。

　　“要是今晚说不出口，那就等以后吧。”阿列克斯把她送到房门前。

　　就在他要转身离去的时候，他的手被握住了。

　　“别走，我……我还没有对你说过去的事。”

　　玛格丽特凝视他，眸里有别样的温柔和脆弱。

　　阿列克斯心旌摇曳。他替玛格丽特打开房门，然后把她拉进去。

　　一关上门，玛格丽特就伸手环住他的腰。她仿佛在他的怀抱和体温里汲取勇气。

　　阿列克斯心跳加快，觉得他的意志力在濒临消失，他抱住她软软的身子，浅金色的长发如瀑布般流泻下来，覆盖了他的手臂。

　　平时看着她，他就渴望。这时候，在旅馆的房间里，在最具有暗示性的双人床边，鼻尖充满她的甜香，他再也无法忍耐了。

　　“殿下，我……”

　　还不等她说话，阿列克斯就低头，拨开她脸上的长发，吻了一下她的嘴唇。

　　“等一下，殿下，我要说……唔……”

　　......在这一刻，玛格丽特剧烈地一抖，像秋天里一片被风刮到的枯叶。

　　阿列克斯察觉，连忙放开她，面红耳赤：“我……”

　　他忽然发现事情有点不对劲。

　　少女浑身颤抖，脸色发白，像生病似的。

　　“玛格丽特？”

　　阿列克斯感到神志清醒大半，又有说不清的失望。他有些不知所措，但隐约有种直觉，玛格丽特的异样不是对他的抗拒。

　　“殿下，我是第一次，所以……”少女很慌张。

　　“我也是第一次。可以告诉我你的感受吗？”

　　“唔……我害怕。”

　　阿列克斯把她拉到沙发坐下，没有再抱她。虽然很想继续下去，但他判断得出来现在不是一个好时机。他从一旁的柜子里拿一瓶冰镇威士忌和两个杯子。

　　玛格丽特接过酒杯，一饮而尽。她美丽的脸颊和白皙的肌肤泛出点点胭脂色，唯独眼睛，像望向遥远的地方。

　　两人又沉默不语。她似乎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阿列克斯突然发现，他对她的过去一无所知。她从来都没有对他说起过往的任何事情。

　　“你今晚不是说，要跟我讲过去的事情吗？”他提起原来的话题。

　　在长久的沉默后，玛格丽特终于说：“在遇见殿下你之前，我经历了一件事。”

　　“嗯。你经历了一件事。”阿列克斯重复道，脑海里还在想抚摸她身体的感觉。

　　“那年我十一岁，女校放假，我爸妈让我去向雇佣骑士学剑术。那个男骑士专门教小孩子学剑，尤其喜欢教小女孩。”她快速地说。

　　像一块石子被投入河面，激起层层涟漪。一道光划过阿列克斯的大脑。她的话令他意识到了什么。他缓缓松开她，她却与他靠得更近，不让他看她的脸。

　　“你在和我说……和我说……”他有些不敢相信。

　　“嗯，在说我过去发生的一件事。我的剑术老师是个坏人。”

　　情潮退去了，阿列克斯感到身体上的炙热渐渐冷却，胸口一凛，连声音也恢复了以往的精明：“你说下去。”

　　“我的剑术老师喜欢小女孩，曾对我们这些向他学剑的孩子说了奇怪的话。有些孩子……跟他做……害羞的事。”

　　阿列克斯变色：“你的剑术老师有下流的癖好。”他的声音冷静得不像自己的，“当时是什么状况？”

　　“剑术老师常用言语打压我们，摧毁我们的自尊心，又说些奇怪的话，让我们必须迎合他的喜好，否则我们就是没有价值的。他说的所有话，做的所有事情，都是诱骗，最后的目的是让我们自愿与他上床，并且让大家不把这件事声张出去。”玛格丽特一口气说完。

　　“所以……你……他……他碰你哪里，做到哪一步了？”他忍不住追问，一下连声音都抖了。

　　“他没有碰过我，但是别的孩子有。”玛格丽特艰难地说。

　　“我之所以能免遭毒手，是因为当时有年长的女孩子醒悟了，她看到法典，认为这是犯罪。我听了她的话，就算再怎么被他诱骗，我也从来没同意过……他好像就是以引诱为乐，希望那些小女孩自愿乖乖献身，因此我不愿意，他没有强迫过我。但我没办法和爸妈说我……那时我精神很混乱。”

　　“我明白的。你现在说出来已非常勇敢。”阿列克斯马上说，“那个帮助过你的人，就是你在法院里工作的朋友，对吗？”

　　他明白了为什么佐伊不愿意承认和玛格丽特认识。

　　因为，那让佐伊想起了不堪的过去。

　　“你们——你们当时有找治安法官吗？如果有其他孩子与他被迫发生了关系，大家一起指控他，他绝对会被送上绞刑架。”阿列克斯想起相关的律法条文，但是话一说出口，自己都感到无力。

　　玛格丽特摇头：“我们那时什么也不会，连佐伊……她也不敢说。说出来只会被所有人歧视。佐伊还说，弄不好的话，还会被反咬一口说是女妖，被判火刑烧死。”

　　阿列克斯叹了口气。五年前，火刑还没有被全面废除，在南方乡下的地方，他毫不怀疑某些地方的教廷还会私自烧死失去贞洁的女孩。

　　“一天，我实在忍不住了，就拿着剑找去在练剑场的储藏室，在里面碰到老师在欺负佐伊。我不知道佐伊被强迫过多少次，但是，那次被我恰好撞见了，那时情况紧急，我……我一剑捅了老师。随后我爸爸也来了，制住了他。”

　　阿列克斯感到惊心动魄。他能想象当时两个女孩子的羞耻与绝望，甚至能想象出幼小的玛格丽特拿着滴血的剑的情形，他一时说不出话来。

　　他完全没想到女友阳光纯真的外表底下，深深隐藏着这样的过去。

　　难怪她有时候会给人感觉异常英勇，而且好像很懂得人性。

　　“我一剑捅完老师后，老师没有死，但他再也没有出现在南安佐郡，我想他可能是怕了。”玛格丽特接着说下去，“佐伊是孤儿，后来就到了慈善中学寄宿。本来爸爸妈妈想留她在我们家住，但是，佐伊状况很不好……她睡不着觉，说一闭上眼睛就是那些情景，反正，她精神情况很差，那时候没有办法正常读书了。”

　　阿列克斯恻然：“后来呢？”

　　“后来，妈妈联系到了孤儿院，孤儿院的人把佐伊带到戈布林城的辛西娅王后-希嘉修道院。我想，佐伊在王后陛下的疗养院里一定得到了很好的照顾。所以现在才能在法院里工作。”

　　阿列克斯一夜没睡，他的内心充满怜悯。

　　凌晨的时候，天空下起了雨。雨水淅沥淅沥地落下，拂到旅馆的玻璃上。敲门声响起。是玛格丽特。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气息，两个各怀过去的少年情侣对视，两人间好像隔着一个烟雾般的屏障。

　　“昨晚……对不起，殿下。我不是要拒绝你。”

　　阿列克斯说没关系，让她进房门。

　　“殿下，我不知道怎么面对往事，尤其是碰到佐伊。”玛格丽特小声说，随即被他抱到怀里。

　　“玛格丽特，我们每个人都有疼痛的往事。而我们都有怯懦的时候。如果太疼，就不要勉强自己面对。我们只管向前看，也许有一天，就有回头面对的勇气了。”他轻轻抚慰她，也像在抚慰自己。

　　玛格丽特说：“其实疼痛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心如死灰的绝望，连活着都是撕裂，绵长不绝的受难。这是佐伊曾经寄给我的一封信。我只是很担心佐伊，这么多年了，她还是生活在痛苦中吗？”

　　两人默默地坐着，一段时间后阿列克斯尝试开一个新的话题。

　　“过几天王宫里有个舞会，我要出席，你也作为我的舞伴一起来吧？说不定，也会见到你那位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