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无味却清欢》梅雨催歸燕

28、无家问死生（二）

　　赫连诃清不是赫连诃清，韩清秋才是他的真名，他是北地人，但是在汉人的养育下长大，他受到闰朝腐败官僚的打压，受不了折磨逃了出来，寻求北地的赏识和重用，特地归降北地单于贺赖祁，助单于贺赖祁攻打闰朝将军。

　　以上是我理解的，这话他说了一遍又一遍，我无法继续叫他赫连大哥，毕竟他真名不是赫连诃清，可是我也无法叫他的真名，因为总感觉像在叫一个陌生人。

　　我看见阿丘那契用烧的通红冒烟的烙铁抵在韩清秋大腿上，狠狠地压下去时，阿丘那契好像恶魔一般可怕，狰狞的脸上在黑暗里闪着蓝色的幽光，好像从地狱跑出来的恶鬼。我偷偷瞥向阿丘，他用手捂住双眼，从指缝中望向地窖。

　　我还看见韩清秋受到各种残酷刑罚，因为痛苦而变形的五官。我还听到他因为疼痛而发出的惨叫，好像是小羊羔被恶狼撕咬时发出的□□，又好像是恶狼受伤时的嚎叫。

　　“阿勇，我不想看了。咱们走吧。”阿丘戳了戳我的肩膀，小声在我耳边说道。

　　我迟疑了一下，最后还是决定留下来，看完整个过程。“我想留到最后，我觉得这就是战场。我想感受过去父亲在战场上的感觉，以后上了战场，就不会怕了。”

　　阿丘有些惊讶地看着我，看了好久。“你想上战场？”他问我。

　　“没错，我想把杀死我父亲的人全都亲手杀死。”我在他耳边小声说道，这还是我第一次向阿丘说我心里的真实想法，不知道他会怎么想。

　　“是吗……？我还以为你将来要娶个壮实的女人过日子，和你阿妈在这里放一辈子羊。”阿丘说。我没有回答阿丘。

　　“原来你就是韩清秋。竟然是你斩杀了拓跋达达？”不知道什么时候，从黑暗里又出来了一个人。他脱去身上的斗篷，露出一身黑色铠甲，肩头挂着狼骨制成的骨甲，红色的火光倒映在他的铠甲上，他好像在火中行走一般。

　　“这是贺赖叔叔！”阿丘兴奋的几乎破了音。

　　“这是单于贺赖祁？！”我从来没见过单于，不论是贺赖祁还好还是其他人贺赖鹰、贺赖戎什么的，更别说故可汗了，这些人从来只出现别人的口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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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人现身之后，阿丘那契果然变得更恭敬，他退到后边，还为这陌生人拿斗篷。阿丘那契本身就是单于手下的大将军，更是戍守阎王坡的大将，地位上说起来，他和拓跋达达是可以平起平坐，武力上更是不输于拓跋达达。那么能让他如此毕恭毕敬的人物，也就只有贺赖祁了！

　　此刻，三个人都沉默不语，韩清秋勉强抬眼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人，只是看阿丘那契对此人的态度，就已经猜出了七分。而贺赖祁也正打量着韩清秋，昨夜一听闻阿丘那契抓到了斩杀拓跋达达的人，他就已经来了兴趣要看看究竟是什么样的人物，居然杀得了拓跋达达。今夜又听闻此人是生于北地，在闰朝长大杂-种，更刺激了贺赖祁的兴趣。

　　“此人也就不过如此，阿丘那契，把他斩了。”贺赖祁突然转身离开，命令阿丘那契。

　　有一刻，韩清秋心里咯噔停了一下，紧接着心脏开始狂跳，他脑海里酝酿了无数的话，可是他都说不出口，有的字已经到了嘴边，可是硬是发不出声。他心想：居然就要这样结束了。就在兵卒打开他手铐和镣铐准备将他拖走之时，韩清秋突然放声大笑，用尽他全身的力气，无论如何这辈子哭着来到世上，走的时候也得开开心心的。

　　韩清秋的狂笑吓到了每一个人，谁能想到一个被打到奄奄一息的人能发出如此中气十足的笑声；谁又能想到一个濒死之人居然不是哭天抢地，而是放声狂笑。

　　贺赖祁示意兵卒放开他。没有铁链锁着，也没有人支撑的韩清秋像一片落叶瘫坐在地上，仍然止不住地在笑，好像已经疯了一般。

　　“哈哈哈哈哈哈输了输了！哈哈哈哈哈！”韩清秋一边笑，嘴里一边重复这两个字。

　　贺赖祁本就没打算杀他，刚开始只想给他一个下马威，吓唬吓唬他，没想到此人奇言怪行越来越多，贺赖祁挑眉，他居高临下地俯视着韩清秋，问：“为何大难临头，不哭反笑？”

　　韩清秋仍在大笑，整个地窖里回荡着他狂妄的笑声。“此人已疯，应尽快杀之！”阿丘那契在一旁对贺赖祁说道。贺赖祁晃了晃手，示意他退下。

　　“其一！我笑命运不公，闰朝腐败，北地暗弱，居然没我容身之地，天妒英才！其二！我笑你贺赖祁胆小如鼠，不敢接受一个真心降服之人！如此鼠目寸光之人，怎么可能打赢李杏民！”韩清秋突然停止大笑，他仰头正对上头顶俯视他地贺赖祁的目光。韩清秋看见贺赖祁目光时心底惊诧了一下，他第一次如此近距离地见此人，没有想到传说中性格暴戾且行为残酷的贺赖祁竟然是一名十五六的少年。

　　韩清秋一说完，就被阿丘那契一脚踹飞，他隐隐听到骨头咔嚓一声响，不知是什么地方的骨头断掉了。“我看此人已疯，最好尽快灭口，从他口中也未探得什么机密情报。”阿丘那契在一旁说道。

　　韩清秋咳嗽两声，吐出满口的鲜血，说道：“我告知你们阎王坡东南方向五里外，是闰朝驻兵薄弱的地方，应该先发制人攻下，形成地理优势，这也不算机密情报是吗？”

　　贺赖祁眼神示意阿丘那契退下，然后慢悠悠地走到韩清秋跟前，命兵卒将其搀扶起来，抬到椅子上坐好后，贺赖祁说：“两军交战，本就多有细作，上个月我们派人打探你们驻地情报，却被捉了去，再也没回来，还烧毁我们一个粮仓，你可知此事？韩将军又如何自证诚心降伏呢？”

　　韩清秋只说：“上次的计中计不知是何人计谋，真是毒辣，以已八百将士退敌一千，我认为出此计谋之人才是闰朝安插在你们军营的奸细！”上次那名细作故意泄露北地粮仓所在之地，引李杏民前去攻打，其实早就埋伏好了，只不过李杏民的火攻和韩清秋的违抗命令在意料之外，因此双方都伤亡惨重。

　　“哦？那你可有信心助我打一场绝对的胜仗？”贺赖祁问。

　　“那你可能信任我？”韩清秋反问。

　　“你原本是敌军将领，让我如何信你？拿出点证明，如何证明你不是用计中计反谋害于我？”贺赖祁说。

　　“我早就给出诚意，告诉你们尽快攻打阎王坡东南五里外的驻地，那是李杏民防守最薄弱的地方，如今我逃了出来，你们若不尽快攻打，只怕他们就要将粮草转移殆尽！”韩清秋说这话之时，直视贺赖祁的双眼，看着这名年轻单于的豹子一般锐利的眼睛，韩清秋心底居然萌生出一丝退缩。

　　“单于，此人言语癫狂，不可信。”阿丘那契在一旁说道。韩清秋垂首低声笑他，“不是我故弄玄虚，而是真的觉得此人胆识小如蝼蚁，如何带兵打仗？！”此话一出，激的阿丘那契一脚踹翻韩清秋的椅子，使其跌落在地。“跟着闰朝人长大，你就是闰朝人的走狗！！诡计多端的闰朝走狗！！”他骂完，还朝韩清秋吐了一口唾沫。

　　韩清秋从椅子上跌落，趴伏在地上，乱发遮盖了他的眼睛和他此时的表情，众人若能看得见，也肯定会被他此时眼睛中的杀气而震撼到，毕竟他痛恨“走狗”这两个字，就像人类痛恨老鼠一般，恨不得将其消灭殆尽。

　　“阿丘那契，明天你清点两千兵马，去攻打阎王坡东南五里外的营地，不要给闰朝士兵留活口，粮食物资全部给我抢回来！”不知道贺赖祁怎么想的，突然搀扶起韩清秋，如是命令阿丘那契，阿丘那契听的目瞪口呆，嘴上正要说话，又被贺赖祁一句“不得违抗！”给噎了回去。

　　之后贺赖祁命人将韩清秋暂时关押起来，没有他的命令，任何人不准伤他一根毛发。说是要等阿丘那契打了胜仗回来再处置他。韩清秋自认为捡回了一条性命，可又担心接下来的路。心里愧疚阎王坡即将丧命的士兵，可是又为自己如今的处境后怕，韩清秋心里忍不住感叹，如今自己才是过江自身难保地泥菩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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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目睹了整个过程的阿勇和阿丘，看到众人散去后，独留韩清秋一人在地窖，两人都长出一口气，

　　“刚才真的是太刺激了！我以为阿爸真的要杀了这人！”阿丘说。

　　“太惊险了，我也以为赫连大哥……不，应该叫他韩清秋，我也以为韩清秋已经疯了。没想到啊……”两个小孩儿不禁感叹。阿勇也为韩清秋长出一口气，还好他信任的大哥哥活了下来，他由衷地佩服韩清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