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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无家问死生(一) ...

  •   我回忆起三天前,那个闷热的又看不见阳光的早晨,远方的黑云像一张大网笼盖着大地,阿妈说天要刮大风下大雨,让我下午未时前把河边吃草的羊群赶回羊圈。

      阿妈说的话从来没有错过,她说隔壁的马跑了,隔壁的马就真的跑了,她说去年不下雪,就真的一个学碴子都没见过,她说今年我们会和闰朝打架,果然山那边来了许多闰朝的士兵!所以阿妈说下午会刮大风下大雨,我当然要乖乖地把羊赶回家啦。

      我琢磨着午时已到,开始赶羊回家。这种特殊时期,要是不赶快回家,万一被闰朝的兵抓走,就再也见不到阿妈了。

      我一边赶羊回家,一边想着下一次和阿丘摔跤,要用什么招式才能胜他。

      阿丘的阿爸在兵营里当官,好像特别厉害,他们家总是少不了各种各样的水果蔬菜,净是一些罕见的玩意儿。每次阿丘在我面前炫耀,我气不过就要和他打起来,可是阿丘从他阿爸那里学了不少大人的招数,我总是吃亏。

      可是即使受委屈了,我也不能向阿妈哭,哭着要水果吃,哭着要阿爸……

      阿爸在我五岁的时候就离开人世了,阿妈说,你阿爸是守卫部落的大英雄,你阿爸是大可汗都尊敬的大将军,你阿爸的死不是死,是为部落光荣的牺牲!

      阿妈虽然这么说,可是我知道,阿妈也非常想念阿爸,我们家没了阿爸,就像小羊羔没了四条腿。阿妈原本是草原上最美丽的姑娘,自从阿爸走了,她的双眼失去了过去的光彩,双手也不再带着奶香,她的脸颊也不再粉嫩圆润……

      这么想着太压抑了,我打起精神,鼓励自己说:“呼衍阿勇!你一定要像阿爸一样!保护阿妈!保护自己!”

      这老天的脸色阴森森的,说下雨就下雨,一点征兆都没有!这雨滴打的人脸疼!羊群惊恐地开始分散,不过幸好,已经离家不远了,赶羊回家简直易如反掌。

      阿妈老远就出来迎我,我俩一起清点羊群,把羊赶回羊圈里。

      “怎么少了三头?阿勇你进羊圈再数数。”阿妈说。

      轰隆隆一道惊雷劈开天空,雨势越来越大,羊圈里的羊们被吓得咩咩乱叫,还一直乱跑,我反复数了好几遍,对阿妈说:“丢了三头,可能是刚下雨的时候,跑丢了……”我过意不去,不敢看阿妈的眼睛。

      “你在家呆着,阿妈出门找羊,谁来都别给开门,记住了啊。”阿妈披上斗笠,摸了摸我脑。

      “我要和阿妈一起去!是我把羊弄丢的,我得自己找回来!”

      “阿妈不怪阿勇,是老天偏要下雨,是小羊们害怕跑丢了,不是阿勇的错。阿勇乖乖在家,家里还有十来头羊需要照看呢,阿勇在家看着它们,好吗?”阿妈总是这么温柔,所以我才不希望自己惹是生非,让阿妈担心。

      “好吧……阿妈路上小心!”我看着阿妈离去的背影,心里一阵酸,想着,要是有阿爸在就好了……

      “不能哭!阿勇要好好地看家!等阿妈回家!”平白无故的伤心一点用处都没有,还不如现在烧一碗热羊奶,等阿妈回来喝上一口热羊奶一定非常开心!

      雨越下越大,这雨滴声大的就像赛马场上的马蹄声,“哒哒哒哒哒……”。我窝在毯子里,看着窗子由白变暗,耳朵里边除了雨滴声就是羊的咩咩叫声,平常羊都很温顺的,叫声像阿妈说话的声音一样温柔,也许是因为今天下大雨的原因,羊群们叫声特别激烈,我想,大概它们认为这突变的天气就像一个陌生人闯进了自己的领土,破坏了它们平静的生活吧。

      等着阿妈回家,迟迟未归,不知道什么时候我竟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了,阿妈正站在炉火旁搭湿衣服,阿妈的长发湿漉漉的披在身后,好像清澈的河水里的水草。

      “阿妈,你回来了!我温了羊奶给你!”我从床上下来,给阿妈递上我亲手温的羊奶。

      “阿勇真乖。”阿妈喝了一大口,还夸了我。

      “阿妈什么时候回来的?小羊们都找回来了吗?”

      “阿妈刚回来,只找回来一只,还有一只可能被狼叼走了。太可惜了”

      “都怪我……”

      “不怪阿勇,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命,小羊们也有自己的命,不是阿勇造成的。”阿妈一把抱起我,亲吻我的额头,可是我心里的愧疚感还是无法消除。“睡觉吧阿勇,明天又是新的一天,说不定小羊就跑了回来。”

      就这样,我在阿妈温暖的怀抱中,听着房外滴答滴答的雨声和羊群的咩咩声,慢慢进入梦乡。

      ——————————————————————————————————————————

      这雨连着下了三天,第一天哗哗大暴雨,后边两天都是嘀嗒小雨。整个世界好像都变了一样,被洗刷一净,比雨前灰蒙蒙的感觉好多了。下雨天好是好,可是就是不能放羊,我坐在门前看了好几天的雨,小羊们也不喜欢吃湿漉漉的草,可是这也没办法呀。

      这天晌午,雨终于停了,三天不见的太阳好像一个金黄的大饼,挂在天空。我好像听见了阿丘的笑声,“阿勇!天晴了!快出来看比赛!”我正准备出门,阿妈叫住了我,“阿勇!趁今天天气好,清理清理羊圈!”

      面对朋友和阿妈,当然还是阿妈的话更重要,我告诉阿丘今天在家清理羊圈,改天再去看赛马。

      其实,我最讨厌清理羊圈了,又脏又臭,还有一些小虫子……虽然我是男子汉,但是我真的害怕虫子……

      我先进入羊圈,把羊群疏散,让羊群有序地离开羊圈。待到羊群都离开羊圈后,我看见雨棚下窝着一个好大的人!他藏在羊群后,不仔细看不出来,但是羊群一离去,就能看到他!

      他什么时候躲进来的?他还活着吗?他是谁啊?

      我立马把阿妈喊过来,我藏在阿妈身后,阿妈手里拎了一根棍子,怎么戳这个人都没有反应。“阿妈,他是不是饿死了。”我猜。

      阿妈把这人身子摆正,摸了摸他的脖子,又摸了摸他的鼻子和脑袋,说:“还活着呢,害了热病,得马上找大夫。”

      “可是这人是谁啊?”我问。

      “不认识,可能是哪家跑丢的奴才,救人要紧。”阿妈将这人扛起来,送到屋里,然后嘱咐我道:“阿勇给他擦擦身子,我先把羊群赶回羊圈,再去那边请个大夫回来。”

      我打了一盆热水,给他擦了擦脸,又擦了擦身。一看他的背,简直触目惊心,皮开肉绽还混着泥污,有些伤疤结成了黑色的痂,有些正在愈合的伤疤还露着粉色的心肉,更有些伤口没有愈合,皮肉外翻。

      他全身散发着羊屎和腐烂的羊饲料混合的臭味,穿的破烂衣衫,几乎可以说是用破布条蔽体。我给他擦了一遍又一遍,才勉强能看出来原来的模样,然后又给他换上了过去阿爸穿的衣服,恍惚间,好像看见了阿爸。

      后来,阿妈请了大夫回来,开了一堆的药丸和草药才离开。

      “阿妈,这人浑身是伤,背上的伤口深一道浅一道的,好可怕啊。”

      阿妈看过他背上的伤口后说:“可能是哪家的奴才,做了错事被主子打成这副惨样,想必实在受不了了才逃了出来。”

      “阿妈,这人长得好像阿爸啊……”我盯着这人昏睡的脸,而阿爸的脸一直在我脑海中浮现,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可能他真的长得和阿爸太像了……

      “他不及你阿爸的万分之一,怎么会像你阿爸呢?还记得你阿爸总是用他的胡茬扎你的脸吗?还能把你背在肩头摘果子……”阿妈说着说着,把我搂进怀里,我分明听到她哽咽的声音,识相的再也不提了。

      这人足足昏睡了四个时辰,半夜里嘴里说着我听不懂的话,我问阿妈:“他说的什么?”

      “听不懂,好像,是汉人的话……”

      “他明明是北地人,怎么会说汉人的话?”北地人和闰朝人的模样我还是能够分辨出来的,怎么一个北地人,说着汉人的话呢?

      这人模模糊糊地睁开眼睛,就好像出生的羊羔观察着这个世界,半晌,他咕哝了一句北地话说:“水,我要喝水。”

      看吧,北地人还是说北地话。我赶紧跑去拿了一杯羊奶,递给他。他如获至宝般捧着碗,仰着头一饮而尽,甚至他吞咽时的“咕咚咕咚”声还在我耳边回荡。他喝了一碗又一碗,直喝了五大碗才完。

      “你是哪里人?叫什么呀?”我阿妈问他。

      他好像头很痛似的,闭着眼,忽然又睁开了眼,打量着我们家四周,像是根本没有听到我阿妈的话一样。我又重复一遍阿妈的话问他,他还是没有反应。我问阿妈:“会不会是个聋子啊。”阿妈点头说:“有可能。”

      “在下失礼了。在下赫连诃清。敢问二位可是在下的救命恩人?”原来不是聋子,还能说话。

      “我今早上看见你躺在羊圈里,还昏了过去,是我阿妈请了大夫救了你。”我说,他该不会忘恩负义吧,他上一个主人把他打的这么惨,肯定是犯下了什么大罪,我突然有点害怕这人会不会是强盗,或者杀人犯。

      “感谢二位的救命之情!”说着,这人翻身下床,行了两个大礼,阿妈连忙扶他起来。

      “你怎么像汉人一样,这么多礼节……”我心里嘀咕,嘴上也不经意间说了出来。

      阿妈朝我努了努嘴,示意我不要多嘴。“你可是哪家偷跑的奴才?等你病好了赶快离开我家,我们不想招惹那些大氏族。”阿妈说。

      这人低着头沉默了片刻,说道:“我刚刚从敌营偷跑出来,带出敌营的机密情报,需要马上交给单于破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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